他说:“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了,”我急忙答道。
“为什么?”他开玩笑地说道,“难道你是妖怪,住在山洞里怕我看见吗?”
我不知所措,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有点紧张,怕他发现我是和他不一样的非人类,怕他知道我是花妖而被吓跑。不知为什么我不希望他被我吓走。
所以我极力想装作自然一些,但越是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就越是紧张。
一慌乱,我不自觉便在心里背起了散花口诀,平日里我一紧张总是有背诵口诀的习惯,于是一时间,梅林中梅花纷纷飘落,洋洋洒洒,形成了花瓣雨。
他站在花瓣雨中,纳闷地说:“怎么,下雨了?怎会有这么多的梅花?”
他回头看我,看着我在暮色中越发透明的脸,飘飘欲飞的衣裾,他的眼里有惊疑,道:“你,真是妖怪?”
我没有说话,咬着下唇,等待着他落荒而逃。
但他并没有走,反而看着漫天的梅花雨说:“若你真是妖怪,我今天倒是遇了。”
他转过头来,俊脸上有捉狭的笑,“据说男人救了妖,妖都会以身相许的,是这样的吗?”
我的脸上直发烧,不敢看他。
他却哈哈朗声大笑,我们在花瓣雨中互相对望。
我觉察到他的眼在我脸上逡巡,我羞怯地低下头。
花瓣雨不断飘落在我们的发丝,肩头上……在地上如铺了厚厚一层花毯。
他长身玉立,在暮色中犹如一尊天。
他清冷却热烈的目光就这样照进了我从来没被人窥探过的妖的内心。
他半晌都未说话,末了却吹了声口哨,那匹骏马从梅林深处出现,听从地跑到他身边。
他看了我一眼,拉住马缰,一踩马镫,翻身落鞍,笑着便要扬鞭绝尘离去。
“哥哥……”我下意识地叫住他。
他勒绳顿住,在马上看着我,俊脸上是邪佞的情,他微微挑高眉头说:“怎么,你也要以身相许吗?”
我涨红了脸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收敛起笑意,深深俯视着我说:“果然是不一般的绝色,年纪虽小却有着颠倒众生的蛊惑力。但是……”他一拉马的辔头,掉转了方向,说:“你还太小,不适合以身相许这个举动。”
“不,不是……哥哥,阿,阿九想问问哥哥的姓名……”我急忙喊道。
“以身相许”对于我来说可能还不太理解,但我知道记下恩人的名字是最要紧的,容我日后有机会去报恩,这是我们妖精的规矩。
他犹豫片刻却不语,骑马便去。我一阵失落,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夜明珠。
他在梅林尽头立住了。
他回过头来,远远望住我,微薄的嘴唇扬起,弯出优美的弧度,他说,让你知道也好,我叫洛宸天。记住,以后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
说完,他策马绝尘而去。
洛宸天!这三个字如滚烫的火烧过我的心间,我从睡梦中猛地惊醒,我坐起来,手抚着胸口,微微喘着气。
还未从梦中满目的梅花雨回,熟悉的华丽暖阁却已提示着我现在正身处于青楼中。
我注定就是个靠卖笑为生的凡人女子,早已不是梦中羞怯清纯的花妖了。梦中的他,仍是多年前的英俊模样。少年时的他便是冷冽不羁,多年后更是邪佞霸气。
一直以来,我都忘了他还有那么温柔和淳厚的一面,在我的记忆中,冷酷无情的他带给我的都是无尽的折磨与痛苦。
可,不是说要忘了他,将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的吗?
犹如那一场大火般,将所有的恩恩怨怨都一把火烧去吗?
却怎生的又做这些梦?怎生的还会想起他?
窗外骤雨已停歇,零落梅花已残。
我无力地靠在床榻上,用纤手掩住眼睑,不想睁开眼。
如果人生是一场梦,我只愿长睡不愿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