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天黑前到达了衡山县,七拐八拐来到了黄竹村,薛图的老家。
村子不大,村民并不多,将近百十来户,薛家也算是外来户,居住在村头稍显偏僻之处的一座小院落,碎石垒就的一人来高的低矮围墙,直接看到里面有些破旧的青砖房以及旁边的土坯柴房,老旧的木板门,窗户却是白框塑窗。
薛图停下车,刚带着左京去推门,院子里一只小黄狗察觉到有人靠近,吠叫着向院门处奔来。
「大黄,是我!去!去!去!再过来打你!」薛图识得狗儿,抬腿趋赶着想要向左京靠近的小狗 。左京根本都不在意,丝毫不怕,若不是心里有事着急,他肯定会停下逗弄小狗 。
三间屋子,如今只住着薛图的叔叔和婶婶,夫妻二人种田度日 。
之前看奶奶年纪越来越大,薛图曾不止一次想要接奶奶去长沙居住,但老人家故土难舍不肯前去。今年六月时薛图的表妹已嫁与同村小伙,而薛图的奶奶也在两个月之前悄然离世,终是没能挺到今年的中秋节。
是夜,二人就住在薛图叔叔家。屋里没有空调,天气炎热不用盖被,躺在凉席上的左京却没有睡,反复思索着和薛叔薛婶的对话。
左京此次前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找薛图的叔婶求证一句话:薛奶奶说过的一句话!不,确切地说,应该是薛图姑姑生前说过的一句话!
临终前一直是他叔婶在身边照顾着,薛家婶子隐约听老太太念叨起她离世的女儿曾说过一件事——『三年前,她(她们)曾害死过一个姓左的好人!』
看得出薛叔薛婶都为人朴实,绝不会说假话,而他们也绝没想到聊天时无意中透露给薛图的一句话会弄出这么大阵仗,有人竟会坐飞机从千里之外赶来求证。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仅仅只是这不经意的一句话,竟牵扯出后来的诸多事端,不仅令左京同左宇轩一样将目光投向了郝江化,也将众女先后推入了郝家沟的泥潭,而他们的亲侄薛图竟也被牢牢地绑定在一起死活不肯罢休……
第二天,左京和薛图又去了两处地方勘察一番之后,直至下午才驱车离开,返回了长沙。
回到家的左京既没有给白颖李萱诗打电话,也没有再联系其他人,就这样不吃不喝静静地在沙发上窝了整整一夜没睡……
直到翌日傍晚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左京,回过神,他连忙将茶桌上散落的几纸张和父亲的留信叠起收好,随着咔哒几声房门被轻轻打开。
「干妈 !」「京京!」
「你这孩子,怎么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把你妈和颖颖都急坏了,知道嘛!你在家忙什么呢?」岑箐青换鞋进屋,一边走一边埋怨,美目不住上下打量着左京,见没什么异常,她才放心。
「没忙,干妈 ,可能我睡的太沉,我没听到。」左京随口编了个理由。
岑箐青松了一口气,说道:「没事就好,快给她们回个电话吧,都催我来看看,生怕你有事…」
「哦,干妈 ,你先坐,我给她们回个电话。」左京拿着信封回到卧室收好,操起手机发现竟然没电了,尴尬地笑道:「喏,原来是我手机没电了,干妈的借我。」岑箐青忙给萱诗姐拔了过去,将手机递给左京。
接到电话的李萱诗才算放心,白颖也在一旁埋怨他两天失联,害得都没能好好陪萱诗妈妈安心去逛街。
「干妈 ,我琳姨她们没过来吗?」挂完电话,左京走进客厅坐下与岑箐青聊天。
「她们本打算过来的,但听说你妈进京去找你,就没来,还让我去衡阳玩呢。」顿了一下埋怨道:「唉,你妈倒是真能跑,跑那么远去躲清静,把我一个人扔下不管。」
「怎么回事儿,她有什么可躲的?」左京觉得似乎不太对,疑惑地问道。家里挺好,怎么还躲出去?明知道自己和白颖买了车票,妈妈还往北京去,左京之前就觉得有点奇怪。
岑箐青一愣,自知失口,看左京问询的目光,还是有点为难地说道:「京京,我说出来你可别不高兴啊。」
「放心吧,干妈 ,我没那么喜欢生气。」左京面上挤出点笑容。
「也不要跟你妈提起。」
「哈哈,好的干妈 ,我不会说。」岑箐青小心的样子把左京逗笑了,坐到了她身边。
「嗯,怎么说呢…哦…」看着左京眼神,岑箐青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了左京。
「你妈 ,她走桃花运了!」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令左京心生波澜。
看着有点发呆的左京,岑箐青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有些陷入尴尬。
片刻间左京就反应过来,尴尬地轻抚额头讪然一笑:「没事,没事…挺好。」
「挺好!?」岑箐青张口吃惊道,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妈妈走桃花运,左京竟然会说『挺好』。
看干妈吃惊的样子,左京也有点发窘,不过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有些话也不用藏着掖着。左京微笑道:「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干妈 ,我的观念并不陈旧,也不愚腐 。之前爸妈的感情如何深厚如何亲密那是有目共睹勿庸置疑的,但如今爸爸早已不在多时,妈妈就算开启一段新感情也是理所当然。现在我妈是世上我唯…我最亲的亲人,我希望往后余生她能够开心快乐,而不是终日抱着旧时相册郁郁寡欢。」接着又道:「我妈对我爸怎么样大家都清楚,寻死觅活过多少次才算是放下死志。就算她现在有了新…有了新感情那也绝不是对爸爸的背叛,而且那正是我爸所盼望的,也是我希望的。我们唯一的要求和期望就是那个人能象父亲一样地爱她护她,能够将父亲对她的爱延续下去,带给妈妈幸福。」
关于父亲和母亲 ,左京总有许多话想说,但这两天开始时往返奔波,回来后又没吃没喝,翻来覆去地想事情 ,谋划布局,着实有些疲惫,若不是干妈说起母亲的事,他都懒得张口。
岑箐青吃惊地看着左京,十分意外。她深知李萱诗与左京母子情深,以为左京护母心切,如果听说李萱诗将有新欢,肯定会生气发火,找萱诗姐麻烦,甚至她都已经想象到李萱诗指着自己鼻子算账的尴尬场景。
可万万没想到小左京居然这样通透豁达,对于自己母亲的情事没有丝毫的怨气和不满,这姿态这气度,足以令世上那些死命阻止孤父寡母再婚另嫁的子女们汗颜。
岑箐青面露微笑道:「你真的这样想?」
「嗯。」左京坚毅地点了点着,补充道:「只要我妈能幸福!」
岑箐青有点激动,抬起一双玉手轻捧着左京的脸颊道:「好孩子,萱诗姐真的没白疼你!好,好,真好!」定定地看着这张英俊帅气的脸庞,岑箐青神情有点恍惚,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宇轩哥,心底竟然没来由地产生一丝悸动。
左京被干妈摸的有点不好意思,窘道:「干妈 ,我都长大了。」
岑箐青一愣,旋即用手指捏着左京的脸蛋儿轻轻抖动,笑道:「长大?嘁,你长再大也永远是我儿子。是不是啊,咯咯…」
左京被干妈拿捏着也不敢挣脱,只好微微撅着嘴苦着一张脸硬捱着。
岑箐青见他这付模样更加开心,孩童时常常被她和徐琳逗弄的小左京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现在两人也喜欢逗弄她。
岑箐青适时地松开双手,怅然叹息道:「我岂止是把你当成儿子啊,我还想让你当我的女婿呐。唉!」
一声叹息,令左京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岑箐青道:「京京,虽然你已经选择了白颖,但我还是希望你以后能对筱薇好一些。这孩子暂时还有点放不下你,给她点…时间,让她慢慢好起来…」有期盼叮嘱,也有期许乞求,可怜天下父母心!
左京如何不解其意,忙道:「干妈放心,筱薇就是我亲妹妹,我一定会对她好的,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我相信你。」好儿子的保证岑箐青当然相信。
「干妈 ,我饿了。」为了避免再继续敏感话题,左京使出了无敌杀手锏。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喊声饿,妈妈和两位干妈都会立马动起来。
「啊?!」岑箐青一愣,急道:「快说你想吃什么,干妈给你弄。」
「干妈做什么我都爱吃,嘿嘿。」岑箐青轻轻拍了左京肩头一下嗔笑道:「少拍马屁 ,乖乖等着吧。」说完起身走进厨房开始忙活。
看着干妈的背影,左京摇了摇头。
现在他可实在是没心思理会岑筱薇。
本来这两天为了二叔的事情费尽了心神,如今又冒出妈妈的桃花运,弄的左京都有点缓不过神来。
太多的事情接踵而来,仿佛找相亲对象一般都提前约定好了,要么一个没有,要么同时介绍好几个,还都是无法推拒的那种。
关于妈妈的感情之事,正如刚刚他对岑箐青讲的那样,左京会关注会关心甚至会帮着把关,但绝不会横加干涉或拼命阻止。毕竟母亲刚刚四十,大好年华岂能虚度,早早晚晚也会向前迈出那一步,寻觅她喜欢的人,选择她喜欢的生活。
扪心自问,或许左京内心深处也有着那么一丝介意和抗拒,但无论如何作为子女的绝不能因为自己所谓的脸面去干涉寡母的感情 ,这一点左京并不糊涂,还是能够拎的清,凡事只要妈妈喜欢就行,其它都是次要的。
而关于二叔的事才是左京目前最关注的。左京闷在家里想了一天一宿也没有太多头的绪。只是初步草拟了几套方案,牵扯到哪些人,做哪些事,中途会有哪些变化,应该如何应对……即使胆大心细的左京还是总觉得准备的不够充分。
与薛图的此行探察,也有个最意外的发现,这是左京之前绝没想到的。所以在拟完方案之后,左京又单独写下了一个地名——郝家沟!
待吃饭时,左京才从岑箐青的口中得知妈妈出去躲清静的原因。
据岑箐青所言,不只学校的一些男老师对李萱诗明里暗里地展开情感攻势,有些人还通过校长或其它同事的关系介绍与她相见。个人还好些,可恶的是教委有些领导也籍工作之名制造机会想与李萱诗搭上关系,而且连国庆长假都不肯放过,这会议那会议将假期这几天都给李萱诗安排的满满的。
李萱诗多次请辞教导主任一职,校长死活不答应,若不是看正直校长的面子上,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李萱诗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知道在家待着不得清静,见势不妙,给校长打个电话后便直接踏上北上的列车。
当晚,岑箐青睡在了从前左京的房间,躺在床上回想着白天的一幕,俏脸微红。听着京京认真说的那番话,知道了他的想法,她是真心替李萱诗感到高兴,捧着干儿子脸庞的那一刻,竟发觉小左京如今真的是长大了,跟他爸爸一样地有魅力,岑箐青心头的悸动,强行压制住想要扑入面前男人怀里的冲动。
『筱薇这丫头竟和妈妈一样命苦,妈妈得不到宇轩哥的怜爱 ,你也得不到京京的爱情 。』岑箐青黯然叹息。不对!
『筱薇的命比妈妈的好,至少和你的京哥哥从小玩到大,而妈妈却只能一直躲在无人的角落里,藏在别人的阴影下……也许妈妈应该象你一样,当时更勇敢一些就好了。』
10月4号,晴岑箐青比往日起的更早,给左京弄好了早饭。
吃完饭,两人就开车前往宇祥家。
开门的是三婶吴艳芝,高兴地将两人让进客厅,保姆急忙去洗水果。
佳婵过节并未回家,而是留在了北京和白震一起『鬼混』。
吴艳芝招呼着箐青和京京坐下,突然想了起来什么。冲着小屋扬声道:「彤彤啊,彤彤,等会再学吧,你箐青阿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