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在胜负面前,心狠并非大忌,心乱才是。三人这一急,什么刀法枪法钺法纷纷向船篷顶的柳江雪施展去,全不顾身边还有什么东山剑与霜月刀,自然失了胜算。
可在其中一人被逼下渔船之时,他竟在空中猛地向船头踹了一脚,九位士兵一齐划动的渔船竟被这一脚给踹后退了一丈之远。
南岸众人顿觉思路开朗,他们并不一定要把赵尽欢捉出来扔下水才行,只要让赵尽欢过不了江,自然不算丢了脸面。
夕日渐颓,暮色渐浓,广霖两岸的楼阁均点起了灯火,南岸的诸位也布置上了灯盏。天色虽暗,两边却愈发热闹观者如云,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样的景况自是不多见。
南岸的人又过去了三轮,战况平平,连赵尽欢所在的船舱都未能进入,却是让渔船不进反退了许多,甚至打伤了一名划桨的士兵。再这样下去,恐怕人数上先捉襟见肘的只会是赵尽欢一方。
此时一名手持净瓶的女子缓缓先前,只见其身形旖旎,头戴白色兜帽,面具遮住眼周只露下巴,在一众江湖客中显得尤为特。面具下的嘴唇翕动道:“东海教左护法,白默。”
“教客卿,温让。”她身旁一男子踏前与其并列,其头戴幞头,脑后两道黑带随江风拂动;其袖袍极其宽大,即便双手拢袖也险些垂地。若留新片刻便会发先,他就是开战前劝说渔翁未果,用棋子将其鱼篓打翻的人。
白默的双足未着鞋履,火光下亦可见其白嫩,纤足踏上竹筏,仍是手持净瓶的端庄态势,脚下的竹筏却是异地动了起来,载着这位教左护法一路划远。温让没有跟她一起,而是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注视着一切。
他身旁一少年走向前去,迈上了竹筏。他划船的方式尤为赏新悦目,像是用桨不断在水中画圆,又不断以水流为桨助力,众人皆因此称赞云华派功法的玄妙。
柳江雪的箭先是向白默射去,白默平静如常,那箭仿佛到她鼻梁前,她才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动身,握住净瓶里的一根仙草,倏然拔出,其末端竟是一柄短剑,又不知怎地,剑尖在她身前一抹,像是拨开沿途的草木一般,轻巧地将利箭划走。
云华派少年霍归邱来到渔船前却不上船,在竹筏上负手而立,尽显渊岳气度。待船头靠近时,只见他双掌在空中画圆,而后缓缓推出,竟让渔船推后近一丈,而自已的竹筏则只是微微后撤。
“推云手?”楚天香轻声道,“云华派真是后继有人了。”
这少年一人竟有万夫莫开之势,柳江雪意图用箭干扰,但一旁的白默竟主动站在了少年身边,轻而易举地帮他拦下了所有箭镞。
有这二人在此,渔船便不可能再前进半分。楚飞雪主动下船来到二人所在的竹筏上,拔刀挥砍,霜月弯刀随刀鞘的离去而逐渐覆霜,挥砍之时就如同一轮晶莹的弯月在江面上滚动。
白默的短剑迎上弯刀,纵然力道不大,却总能将刀身拨开,而她本人始终端持净瓶,连身体都未曾晃动,好像短剑的挥舞不过是随手为之。殷岚见势不妙,东山剑以万钧之势向白默熊口刺去,白默锥子状的短剑从侧面点在剑身上,使殷岚前刺的方向偏移,而这次剑尖指向的则是霍归邱。
霍归邱右腿迈开一步,双掌先是一合夹住剑身,又立即向身旁一带,再一掌拍向失去平衡的殷岚。可此时柳江雪的箭正射向他,于是又行云流水般地收掌,身形再一转,将本该拍在殷岚身上的一掌拍向渔船。
划船士兵的成果再度消散,只要渔船来到霍归邱面前,便一定会被推云手推回,来来去去尽是徒劳。
楚天香急忙站在船头,不断对楚飞雪进行提点。母女二人的功法相同、兵器相同,纵使楚天香武功尽失,也依旧有当年的诸多经验技巧。此时就像是借楚飞雪的身体,重先当年霜月女侠的风采。
可惜楚飞雪内力毕竟不如当年的楚天香,即便得了指点,也堪堪能与白默纠缠片刻。一边殷岚的东山剑每次都仿佛砍在棉花上,若不是柳江雪的利箭作掩,已不知挨了霍归邱多少掌了。
已至僵局,魏将军自知责无旁贷,也趁渔船临近之时跳上竹筏,五个人便在这并排的两个竹筏上打得有来有回。
魏明的介入终于让脚下生根般的白默不得不退后一步,可这双素足却踩到了一颗石子——由柳江雪的箭镞带来的石子。
许是上苍垂青,这颗石子不偏不倚地与白默右脚的涌泉穴相接,只见白默右腿一弹,踉跄几步才重新站稳。可偏偏这几步又使其踩到了更多石子,她强行让自已站定,却也没了先前的端庄优雅,尤其是那足新剧痒无比的右脚,不停在竹筏上轻跺,像是要把痒感给踩灭。
看见这一幕的柳江雪自知计划得逞,也不再隐瞒,当着众人的面将石子一把撒出。竹筏上顿时布满石粒,将白默包围其中。
白默本就痒不可耐,这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竟只能尴尬地在原地跺着脚。始终挺直的腰杆也略微弯曲,将白色兜帽拉了拉,意图遮掩能逐渐上翘的唇角。
趁白默因痒失之际,众人一齐向霍归邱攻去。白默深知霍归邱的推云手虽玄妙,却绝是抵挡不了这么多人的进攻,她下意识抽剑相助,可一想到迈步时必定踩到的石子,不由得迟疑了片刻。
形势的急迫逼得她不得不将痒感抛诸脑后,可她先前的犹豫以使得此时的补救失去价值,霍归邱终是在众人合力之下被迫落水,而她自已……却没有遇到想象中更加猛烈的痒感。
她这才意识到之后撒下的那些石子真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石子而已,赵尽欢的欲仙术本就不可能这般挥霍。
她将短剑收回到净瓶之中,向着渔船行了个特的礼仪,声音颤抖道:“传母……谕……东海教期待赵楼主莅临……”最后两个字十分囫囵,因其不得不捂住嘴巴,防止自已当众大笑出来。奈何回到南岸的慢慢长路她又如何捱得过,终于在广霖江上,听到了这位左护法的轻笑。
这声轻笑在南岸众人看来,就如同赵尽欢借白默之口,对他们的嘲笑。伊碧鸢见此态势,立即盘腿高坐,膝上架琴,秀手在琴弦上猛拨几下,好似九天怒雷滚落人间,广霖江畔顿有肃杀之气。琴弦拨得愈来愈急促,闻者只觉呼吸都被琴声压迫得凝滞。
而广霖江也因琴声而逐渐沸腾,江水翻涌,如狂风呼啸暴雨将临,似蛟龙出海鼋现世,此时夕阳已没入江水的尽头,只剩淡紫的霞彩留在西方,黯淡的天色将这澎湃的怒潮渲染得更为可怖。
众人这才明白伊碧鸢凭何坐享天下第一琴师的美誉,又为何是凰鸣楼五音之首。
渔船在江面上猛烈摇晃起来,棚顶的柳江雪凭借绝雁宗独有的攀爬本领才没有被甩下,身旁的箭筒则早已倾翻。其余众人连在船板上坐稳都极为奢望,相撞者有之,落水者有之,渔船顿时像在风暴中的大海上航行,被汹涌的江水戏弄得不成样子。
浪潮愈来愈高,好些次都拍上了船面,水花溅得满船皆是。南岸众人看着那兜兜转转的渔船,想知道那只会歪门邪道的赵尽欢又该如何破局。可至始至终连赵尽欢的影子都没见过,即便在这般危机之下,他仍是躲在船舱里。
赵尽欢究竟在做什么?亦或是自知无力回天,便学了缩头乌龟的通?
伊碧鸢身旁,她的女儿,先前在襟江楼上抚琴七日的薛白露亦将琴取出,与伊碧鸢来了个二重奏。急骤却不显嘈杂的琴声响彻广霖两岸,江水被琴声牵引得更加紊乱。
忽而一道数丈大浪自南向北朝渔船涌去,这道浪潮铺天盖地,黑压压地从天际扑去,纵使未能使渔船劈翻,也势必让船上的众人被裹如滔滔洪流之中。
南岸众人已看不见渔船,只见那道浪潮不断远去、远去,估摸着已经到了渔船的位置。
便在这时,巨浪倏而被一分为二,江面像是被从中劈开,满江的水浪从分界处向两边排开。
透过这条自北到南的分界线,南岸众人望见渔船船头有一魁梧将军正合上刀鞘,他放声道:“大人,可看好了?”
此人正是魏明。
赵尽欢这才明白那夜霜山,喝得酩酊大醉的魏明如何能先一步叫醒自己,又是如何在满山追捕之下,一路跟随唐山而不被发现;这才明白为何离京时,师父当真没派任何人相随,因为那人一开始就在身边。
魏将军,你他娘的竟真是个高手!
众人惊愕之时,伊碧鸢忽而察觉到脚上鞋子莫名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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