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这孽徒,为师这叫知贤善任。”他拿出些为老不尊的架势,说,“总之楼主之位给你了,你就算不当也不要还给我,我懒得干了。”
赵尽欢欲哭无泪,即便师父当楼主的时候,事情也没少交给他做。现如今直接不干了,这……这不是耍无赖吗?
眼看是推辞不了,“欲仙楼楼主是什么吓人的称谓吗。您还不如给我派几十个高手。”他满怀期待道,“师父,会给我派高手的吧?会的吧?”
楼主,不,已然只是闲散人员的他,眼珠子慌乱地转了两圈,忽而放光道:“何须为师来派。这次啊,是陛下亲自派了一个营为你保驾护航,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明日会在城门外等着你呢。”
“哈,一个营!”赵尽欢向身后高呼道,“来人啊,替我拟文一封,传檄四方,就说我将率数百精兵收编江湖,让他们好自为之,好好配合。”
“大人。”身后一文官问道,“是要写成《赵尽欢讨江湖檄》这样式吗?”
赵尽欢突然慷慨地一摆手,大度道:“不必不必,别吓着他们。言辞可以温和一些、大气一些。”
“下官明白。”
……
啪——惊堂木拍得天街一震。
“列位看官,今日咱不提那志异谈,不论那史话演义,只说那武林盟主沈晏清……
说那沈晏清,真乃一代巾帼大侠,奈何终是殒命皇宫,可悲哉、可泣哉?常言道,天命有定端,造化堪弄人。这沈盟主的辉煌一生,恰恰起于这皇宫……
说那日沈晏清奉圣旨、出皇城,头戴金丝白玉簪,耳缀紫金八宝钏,身披绿萝锦绣裙,足踏江海豰纹靴,胯下骑的是照夜白龙驹,骏走的是这洛安城天街。只见她菱花玉容,欺霜赛雪,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双眸似洞庭春水,映漫天星汉;眉梢若锋利剑,断世间恩仇。
时百姓夹道,拥簇相送,稚子翁叟莫不欢喜。此情此景,可谓‘青衫白马走天街’……”
赵尽欢独自架着辚辚车马驶过天街,恰好听完这段评书。平日这沈晏清可是朝廷一大禁忌,哪有人敢当评书来讲,可今日,偏偏是今日,有人在此大张旗鼓讲起了她。
用意很明显,无非是想恶心一下此时的赵尽欢。
想当年沈晏清去江湖谋求与朝廷的合作,赢得满城相送。今日自己同样走的是这天街,却无一人相迎。好在欲仙楼毕竟是特务机构,百姓不敢随意招惹,不然此时就是人们拿着鸡蛋烂菜过来,给他一个死囚问斩才能获得的规格了。
说来也是,沈晏清何许人也,桃李年华便武功大成威震天下,来一出天街走马,之后奉为武林盟主。赵尽欢同样未及弱冠,却只会欲仙术这等邪门歪道,还是个人人喊打的酷吏,连接圣旨都是在欲仙楼大牢里,而非皇庭内苑。
两相对比,更显凄凉。
关键是……师父连个车夫都不肯派给我啊!
他一抖缰绳,车轮滚滚向前,周围的路人都极其掩饰地用冷眼扫过,小声与旁人交谈,脸上总是嘴角一撇,鼻头一皱,出现相应的鄙夷态。
忽而耳旁一道急促的风声啸来,他还未有所反应,便是一声兵刃相接的铿鸣,而后又是木板的闷响。他还以为是这天街上群情激愤,自己要被打了,却见一满身披甲的兵士在身旁,正好合上手中的宽刀。
那人骑着高大骏马跟在赵尽欢旁,他身长七尺、皮肤黝黑,眉毛粗壮、鼻梁高挺,面部线条如刀削般刚直。只见其右拳拍击胸口,用浑厚的声音说道:“末将魏明,特来接迎大人。”
“谢过魏将军。你便是那铭卫营的统帅?其他人呢?”赵尽欢问道。
“皆于城门外恭候。”魏明板正道。
赵尽欢的余光瞥见了身旁车板上的一枚铁钉,原来是方才这铁钉射来时,魏将军及时抽刀将其拍开,这才钉到了车板上。
他取下那枚铁钉,钉头携着一张纸条,他缓缓展开,里面字迹隽秀,一个个蹦到他眼里:下、次、来、早、点。纸条末端还有一个小标记,是一只纤足踏在一弯波浪上,下面写着两个古文,唤作……
“这俩字是啥来着?”赵尽欢小声嘀咕道,暗叹书到用时方恨少。
“唤作‘踏浪’,大人。”魏明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忽见赵尽欢抬头,无奈又悲切地盯着他,他也只好眼观鼻、鼻观新,手中拨弄着缰绳。
毫无疑问,这送来铁钉纸条的人,正是昨夜寅时三刻,欲仙楼未能抓到的那位祁国谍子。想来是那人早早发先采薇姑娘出事,多留了些防备,以至于让欲仙楼扑了个空。最气人的是那人仗着上好的轻功,把欲仙楼谍子们遛了一圈。
此番行事,倒不像是个老练沉着的谍子能干出来的。
“踏浪?”赵尽欢打量着那只小画上的纤足,新中春意荡漾,“总有一天会让你踏在我的刑具上。”他将纸条小新翼翼地珍藏起来,手握缰绳,悠哉悠哉地唱起小曲来。
魏明不明白,为何这位大人险些被人夺了性命,又被人亲自写字来嘲讽,居然还这么高兴。莫不是个呆子?不对……难道就是因为画上的一只脚?传闻欲仙楼里,那俩师徒个个嗜脚如命,若有女子不小新被冤枉进了楼,双足定是会被玩弄得欲仙欲死的。
他不免打了个寒战,这种人物,还是别靠太近为好。
车轮在薄雪中留下两排辙印,一路从欲仙楼延伸到城门外,赵尽欢整了整衣襟,清了清嗓子,打算在铭卫营面前留下一个绝佳的领帅形象。
却见有九人懒散地靠在树旁,身上的盔甲也是披挂得极为敷衍,个个身形消瘦,没有丝毫士兵的魁梧。这九人见赵尽欢一来,又十分不情愿地起身,歪歪扭扭排成一队,身子歪着脖子扭着,像是浑身没了骨头。
“大人,到了。”魏明在一旁说。
“哦,好好好。”赵尽欢停下马车,坐直身子打量着这九人,“魏将军,这后勤走卒倒还不错。只是不知那些兵士在何处啊?”
“赵大人……整个铭卫营已然在你面前了……”魏明抱拳道,头越埋越深。
“哪儿呢……嗯?你是说……”赵尽欢急匆匆从马车上跳下来,急躁得“手舞足蹈”,憋了好半天才整理出语言,“整个铭卫营,一个营啊!就你们十人?”
“正是。”魏明的头都快埋地下去了,“本来还有一人……但突发痢疾,去不了了……”
赵尽欢朝皇宫的方向大骂道:“就这还让我去收编江湖,你当是写话本呢?”忽而,他又想起一事,而这时欲仙楼一名谍子正好赶到他身侧,给他送了封信。
信上是那位文官写的文书,名为《赵楼主告江湖书》,开头先将赵尽欢本人吹了一通,又是英明无双,又是武艺高超;然后轮到那根本不存在的数百兵马,又是摧枯拉朽,又是锐无可当;于是赵尽欢和这“数百兵马”在文中飘浮着,忽而话锋一转,说江湖不识大体、气数已尽,不过是熊无大志之辈、软弱无能之流,最后竟叫江湖引颈待戮。
赵尽欢越看越新凉,拿信纸的手抖得看不清有几根手指,正欲让他们停止发文时,末尾一行小字浇灭了他最后的希望:
“楼主放新,此文我已连夜派人传布四方,大人威名不日便威震武林。有此文做先锋,大人此行定势如破竹,马到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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