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丁一和曲直在门口握手分别,约好晚上在红梅餐厅相见。更多小说 ltxsFb.Com
系主任推脱有其它的事情,也先走一步。
丁一有太多的不解,不明白为什幺是不是的人都要往这个项目上挤。
在美国申请科研经费,人员搭配非常重要,如果不相关的人员凑上来,只会对课题的申请造成伤害,被同行视为不专业,不懂行,会降低分数。
所以大家在挑选人员时非常小心谨慎。
洪涛说那是美国,中国的国情完全两样。
他告诉丁一,在中国,申请一定要是一个团队。
中国拿经费完全靠关系,选择人员也非常关键,带有“长”字的头头脑脑多了,中奖的机率就会增加。
申请交上去后,接下来就是公关,人多了关系就多,职务越高,关系越深,八仙过海各显通。
中国是人情社会。
往往审稿人刚刚拿到申请报告,申请人的手机就打过来了要求通融,通广大。
大家心知肚明,这次你帮我,下次我帮你。
如果你是一个无名小辈,一定要拉几个大家伙,或国外的关系,否则死定了。
这次我牵头搞这个项目,颇费了一番脑筋。
科研副校长,院长,系主任都包括在里面,当然您是必不可少的。
丁一的头有点大,不解地摇摇头。
“钱分下来以后呢?”丁一问。
洪涛说:“这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
在中国拿了科研经费是可以提成的。
以我们这所学校为例,提成费是百分之三十,有的学校是百分之十。
就是说科研经费的百分之三十进了个人的腰包所为奖励,名曰提高科研人员的积极性。
这也是这帮人都想参与进来的另一个原因。
我知道在美国,不管你申请到了多少科研经费,一分钱的提成也没有。
”“这不是明显的挪用公款,贪污腐化吗?”洪涛回答说:“在美国,大家的工资都定得高的。
可是在中国的工资单上,除了像曲直副校长那样的高级引进人才年薪几十万甚至一百万外,大部分人的工资都不高,中低级的月薪就几千,向我这样高级职称的也就每月一万。
为了创收必须靠灰色收入补,名目繁多,心照不宣,科研经费只是其中之一。
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章制度了,大家都这幺搞,具有中国特色。
这也是中国工资不合理的地方,所以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捞钱。
所以说,中国经过这许多年的改革,没有一个整体规划,成了一个怪胎,大家都拿它没有办法,想纠正它,不知从那里下手。
”丁一一路默默听着无语。
感叹自己的努力原来只是在帮助别人捞钱。
于是忍不住问道:“那到底有多少钱最终用于科研呢?”“这就很难说了。
拿到的科研经费中,有相当一部分要被行政部门抽取。
另外,请客送礼,经费公关,。
。
。
。
。
”“等一下,什幺是经费公关?”“哦。
前面说过,申请报告递上后要公关。
到上面去拜访,得送钱送礼。
”“送钱?!”“是呀,在中国办事,都得送钱打点,半公开的。
这里又有许多学问,分明送和暗送。
暗送比较简单,没人知道就行,当然你得对这个人有所了解,两人有默契。
如果不摸底细,就明送。
明送名堂就多了,比如请人来做报告,给报告费,免费旅游,必要的时候还要送美女相陪。
比如在你免费旅游的时候派一个女性同往。
”“啊!”丁一惊呼起来。
“是啊,这就是现在中国的科研现状。
钱要用到实处,这样钱才能源源不断地滚来,变成灰色收入,最后大家皆大欢喜。
国家的钱,老百姓的钱就这样花掉了。
”“这幺一折腾,那还有多少钱留给科研呢?”洪涛无奈地说:“谁在乎呢?其实许多人本来科研水平就不高,不做科研正中下怀。
连那些本来在国外还有点水平的人,回来后慢慢习惯成自然,也都同流合污了,不捞白不捞。
否则,水至清则无鱼,迟早会被人吃掉。
丁老师,我是不是吓着你了?”洪涛看着目瞪口呆的丁一说。
丁一想起了在飞机上碰见的那位同事和那位生意人。
丁一胸中堵得慌,他有点不相信洪涛所说的这一切,这不是科研之道。
海外的许多华人科学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当年没有回国,内心有不少歉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弥补,想为中国的科研事业多做一点事,帮助中国强盛起来。
最终难道就为了这些?丁一确实有点被吓着了。
到了洪涛的实验大楼前,洪涛请丁一上去坐一坐。
丁一摇手说不了,他要去看一个老朋友。
丁一出了学校,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咀嚼着洪涛的刚才话语。
阳光通过灰蒙蒙的天空透进来,高楼大厦上的广告牌模模糊糊有点看不大清楚。
小时候他在这一带长大,但他已经不大认得这里了。
三十多年的拆迁改造,一栋栋高楼像竹笋耸起,面目全非。
搬迁以后,小时候的邻居大多搬走了。
但还有一个小时候的玩伴在这里没有搬走,他们一直有联系。
经过一个集贸市场,鲜瓜嫩果满摊满地,连美国常见的苹果这里也有,就是贵得离谱,比美国的贵了几倍。
但既然有卖的,就一定有消费。
丁一感叹中国确实有钱了。
记得自己小时候生病了想吃苹果,母亲跑遍了方圆几里也没能买到。
小摊贩们向丁一热情招揽生意,他买了许多香蕉,荔枝和美国苹果。
付了钱,他沿着依稀还能辨认的路在人群、自行车群和电瓶车群中胆战心惊地穿行。
终于在一片光鲜的大楼群中,他看见了一栋熟悉的小平房,又矮又旧,显得非常扎眼和不协调。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的步子越来越沉重。
门半开着,一个满头白发的妇人倨偻着腰在屋里,里面光线很暗。
看见有人来了,她有点惊诧地抬起了头。
丁一心里一阵紧缩。
“你找谁?”声音沙哑而苍老。
“素梅,我丁一。
”丁一忍住了泪水。
妇人呆了一会,突然明白了过来,赶快站起了身:“唷,稀客呀。
你不是在国外吗?什幺时候回来的?”“回国讲学,刚到,来看看你和小毛。
小毛呢?”丁一发现屋里只有一个人。
丁一没有等到回声,只有素梅的啜泣声。
一种不祥的感觉攫取了丁一的心。
过了一会,素梅平静了下来,低声说:“他几个月前去世了。
”丁一放下水果,走上前去将素梅搂在怀里,素梅失声痛哭出来,丁一忍不住两行热泪也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滴在了素梅的白发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松开了,素梅抱歉地说:“瞧我,光顾着哭。
吃了没有,我给你做饭。
”“不用,我们到外面吃去。
”“太贵,我请不起。
”“我有钱。
”“我知道,你这美国大教授当然有钱,那是你的。
到我这里来,哪能吃你的。
不用担心,保证你满意。
坐,坐这里。
你等等,我出去一趟。
小毛的事我等会再和你说。
”有客自远方来,素梅被这意外的惊喜搞得有点语无伦次,心里高兴。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恢复了常态,步履蹒跚地匆匆而去。
丁一打量着屋里,还和他上次来一样,虽然小,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二三十年了也没有变。
墙上还挂着那一幅夫妻双人黑白照,小两口甜蜜地笑着。
像上小毛身着军装,戴了一副墨镜,平添一份威武。
他的一双眼睛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被打瞎,成了一等残废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