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观察室里人都走光了,齐小娟停顿了一下,眼睛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面颊上满是泪水。
于庆坐在那里听得发了呆,一动不动。
齐小娟继续讲道:“自从我拒绝服侍毛毛后,姑夫姑妈的态度变得极端恶劣起来。
当天他们就逼着我出去找工作,说不能白养一个只吃不做的人在家里。
而且学费他们也不管了,飞机票也要我还。
我想出去工作就出去工作,总比在家里侍候毛毛强。
“下午,姑夫阴阳怪气地说:‘我把你的情况和一个晚间表演俱乐部的老板说了一下,她很感兴趣,让你今天就去商谈。
那里的工作和你在国内的工作很相似,一去就会。
’他把我领到了一个酒巴,老板是一个很胖的女人,眉毛描得漆黑,嘴唇涂得腥红,说起话来眼珠上下转溜溜,有点吓人。
看了我后不住地向姑父点头称好,然后两人到后面商量什幺事情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空旷的酒吧里。
“这酒吧很大,正中央有一个突出的表演台,伸出很长一截。
台的中央有一根金属杆,台子的一侧是全套的打击乐曲。
过了一会姑夫和那个老板出来了,老板对我说今天晚上就可以上班。
这里的工作有两种,一是上台表演,一是在台下递酒。
考虑到我刚从中国来,对这里的环境不熟,可以今天晚上先看看,然后决定干哪种。
“天黑以后,酒吧里非常的热闹。
有许多的漂亮女孩,光裸着上身,只穿一个很小的三角内裤给酒客们送饮料。
老板让一个有经验的女孩带我。
晚上八点多钟,表演台上突然灯光大亮。
然后一个个女孩出场表演,把衣服一点点地脱,然后一丝不挂,围绕着那根金属杆做各种挑迫性动作。
我在国内服装表演队干的可是正经行当,哪里见过这个,当时就想离开。
可是那个女孩不让我走,说我姑夫已经和酒吧有合约。
然后她很同情地对我说一看我就是个好人家的女孩,着来是被人骗了,这里面有很多女孩都是被骗来的,劝我暂时留下来,硬来是会吃亏的。
如果不愿上台干那个就在台下送饮料,收入少一点,至少穿着一点遮羞的东西,我可以穿三角裤和胸罩,不能再多了。
“我刚到美国第二天就被逼着干这个,姑妈姑夫可是心黑透了。
一个女孩子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只好牙一咬,心一狠,当起了酒吧女。
给工钱的时候,老板说只能给我一半,另一半给姑夫。
我这一生中哪受过这个气,小时候阿爸阿妈尽管不疼我,却是自由自在的。
只怪他们目光浅,图虚荣,断送了我的前途。
”于庆问:“后来你怎幺到纽约来了呢?”“有一次姑夫趁姑妈不在家,想强奸我,被我抓破了他的脸皮,逃了出来。
到纽约来,主要是因为我上学的地方在纽约。
刚到纽约时,也找过其它工作,收入都比不上这家酒巴。
反正有过第一回,不怕第二回。
现在我每个星期只需工作三个晚上,就能基本维持生活和学费。
这家酒巴的老板不错,知道我是个学生,多少有点照顾。
”“你姑夫难道就这样让你跑了不成?”小于问。
齐小娟说:“他后来到学校找过我几次,威胁过我。
我告诉他我肯定是不会回到他那里去了,如果逼狠了,我就走绝路。
最近他没有来缠我了。
”天亮时分,医生告诉于庆可以回家了。
他们俩拖着精疲力竭的身子离开了医院。
清晨,于庆和齐小娟还没有回到家,剑锋已经到了学校。
一进实验室,就见一个人正斜躺在椅子上睡觉,呼噜声震天动地般地响。
他是老杨,老留学生了。
其实他读研究生才三年多。
说他老,主要指他的年龄,五十岁已经出头了,小孩子也都已经在国内上了大学。
老杨出国前,是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的得力骨干,出过好几本很有份量的专业书籍,在国内生物化学界小有名气。
他一直很认为自己满腹经纶,就是差一顶博士帽,显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他是国内六五届硕士研究生毕业,在当时是最高学位,因为那时国内不设博士学位。
可是文化大革命后,洋博士、土博士满天飞,他就坐不住了,没有博士帽,何以服人。
以前自己不怎幺看得上眼的学生也都是博士了,回来只喊自己老师而已,听了不觉汗颜,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老师人人都可以当,小学的,中学的也可以喊老师,一定要是博士才行。
所以老杨使足了劲向国外联系,尽管他学识渊博,无奈年龄偏大,所有的学校都拒绝了他,使他大为气馁。
没有办法,只好向以前的学生求救,才联系到现在这所学校来。
老杨读书毫不含糊,外语底子又好,因此门门功课得优。
只是做实验不大行,到底年岁大了,手眼不灵,因此经常加班加点。
大家背地里都觉得老杨不必如此,何苦来。
奈何老杨书生气十足,认定了的事,九条牛也拉不回来。
看他睡得那样香甜,昨天晚上一定干了一个通宵。
这老扬。
剑锋看见实验室里其他人都还没有来,决定先到图书馆里去查一点资料。
沿着走廊走过去,一路空荡荡的,门都关着。
新年刚过,许多实验室和系办公室的门楣上还装饰着五颜六色的彩带和彩灯。
到处挂着“rrychrstms”(圣旦快乐),“hppynewyer”(新春愉快)的条幅。
图书馆刚刚开门,里面人很少。
剑锋经过电脑室门口时,发现吕航在里面,就进去打招呼。
“吕航,你好,元旦过得怎样?”自从上次在洪儒儿子的餐馆里相遇后,吕航近来总是有意无意地避着剑锋。
剑锋心里明白,总想找机会释解那一团尴尬。
“无聊得很。
”吕航说,眼睛还盯着屏幕上。
“一大早就来用功,听汪豫生说你又发表文章了,你小子真有两下,一年发了好几篇。
”剑锋开始用攻心战术。
这一招果然灵验,吕航的脸露出了笑容,侧过头来说:“这文章太好写了,东凑凑,西拼拼就是一篇。
要不怎幺毕业。
”“那还不是你老兄有高招,难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