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脚下一空,整个人都陷入地下。
草根带着泥土从头顶倏倏落下,几乎将他埋住。
程宗扬定了定,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踏到一个盗洞,盗墓贼用浮土将洞口虚虚掩了一层,结果把自己陷了个正着。
盗洞斜着向上,离洞顶有一两丈的距离——这点高度平常自己只用一跃就能出去,然后此时想爬到洞顶,却比登天还难。
身下泥土一动,又往洞底滑下半截。
程宗扬索性收拢身体,顺着盗洞一口气滑到洞底。
洞内的空气浑浊无比,但程宗扬随即闭气,转入内呼吸。
他躺在潮湿的坟墓内,浑身再没有一丝力气。
韩定国砸中自己背后的一击力道并不算十分强劲,然而却在自己真气耗尽的关口,护体的真气形同虚设。
结果这并不强劲的一击,造成的后果却十分严重。
不仅经脉受创,丹田的气轮更是彻底失去平衡。
无论程宗扬如何催动真气,都无法阻止气轮彻底走向混乱。
他感到自己的修为以惊人的速度崩溃,短短一刻钟内,就从第五级的坐照降到第四级的入微,又从入微降到第三级的生象、第二级的内视,一直降到最初的筑基。
就像一座大厦从顶部开始坍塌。
程宗扬所有的努力全告失败,再没有任何手段阻止修为的丧失,索性不再理会。
这下倒是省事,直接掉到坟墓里,也算死得其所。
程宗扬并不担心自己会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死丫头肯定会翻遍整个邙山,把自己找出来。
自己该给她留句什么话呢?死丫头识字不多,写得太长她也懒得看。
那就写短一点,比如“把剑玉姬送来给我殉葬。
”说不定死丫头一高兴,还会多送给自己几个御姬奴……不对啊,难道剑玉姬也是御姬奴?泉玉姬、凝玉姬、剑玉姬……剑玉姬为什么会成为巫宗主使呢?莫非她只是一个傀儡,或者工具……程宗扬脑中的波动渐渐消失,意识陷入混沌。
就在此时,他最初的筑基也开始崩溃。
所有的修为彻底崩溃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死亡。
然而生机断绝的同时,一缕平和舒缓的气息从丹田深处升起,然后像烟雾一样散开,融入已经空无一物的丹田之中。
接着,一个漩涡一样的气旋隐约显出雏形,随着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清晰。
那只气旋与从前完全不同,它有两个旋涡,一反一正,就像一只不停流动的太极图。
他的生死根彻底与气旋融为一体,一生一死,构成漩涡的两个中心,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气息水乳交融,而又泾渭分明,绕着两个漩涡此消彼长,流转不息。
程宗扬深深陷入昏迷之中,然则他每次呼吸,丹田内的气旋就壮大一分,但由于他已经意识全无,修为始终停留在筑基期,只是境界越来越稳固。
长夜过去,阳光从东方升起,逐渐西移,当又一个傍晚来临,程宗扬身体终于一动,他第一个反应不是睁开眼睛,而是展开内视。
内视的情形使程宗扬大吃一惊,自己虽然只停留在筑基期,丹田的气旋却膨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如果说原来的气轮是一片水洼,现在的气旋就是一片汪洋大海。
只不过由于境界太低,气旋中充满了杂质,真气也远谈不上精纯。
程宗扬挺起身,背后顿时一阵剧痛。
他盘膝坐好,然后引导气旋开始冲击境界。
对于如何晋升修为,程宗扬已经轻车熟路,但这一回刚开始冲关,程宗扬就发现自己的真气远比以前雄浑,仅仅一个呼吸,修为就攀至筑基巅峰,突破到第二级内视的境界。
筑基、内视、生象、入微、坐照……短短一个时辰,程宗扬已经重新经历了修为从无到有,直至攀升到第五级坐照境巅峰的整个过程。
重新恢复的境界比从前更加稳固,真元也更加旺盛。
而一阴一阳相辅相承的气旋,则让他真气的运行和施展达到一个崭新的境界。
程宗扬并没有急于离开,他催动真气,一遍一遍沿着大周天的路线运行,涤荡着真气内的杂质,将闭塞的经脉一一冲开,直到伤势尽复,气海满溢,才破墓而出。
外面已经是月上中天,秋虫的鸣叫声落入耳中,就像用肉眼去看手上的掌纹一样,层次分明。
丹田中的阴阳鱼和生死根已经消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但程宗扬知道,它们仍在自己体内,只是与气旋融为一体。
当自己需要时,它们随时都会出现。
程宗扬轻轻一跃,掠上两丈高的树枝。
山下的洛都城大半都已被黑夜覆盖,但在青楼密布的乐津里,权贵云集的西城诸坊,都有不少地方亮着璀璨的灯火,犹如夜空的繁星。
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强大过,只差一线就能进入到另一个全新的境界。
但程宗扬并没有踌躇满志,或者雄心万丈。
他只感到一种从容,就像自己的命运终于能够由自己把握。
程宗扬发出一声长啸,声振林野,然后流星般往山下掠去。
…………………………………………………………………………………程宗扬突然在院中出现,把值夜的敖润吓了一跳,“程头儿,你怎么了!”程宗扬浑身是土,衣物背后还破了一个大洞,就像刚从土里刨出来一样。
如果不是他精健旺,态从容,敖润都觉得他是炸尸了。
“摔到个土坑里,弄了一身的土。
桶呢?打点水我洗洗。
”敖润摇着辘打了桶水,程宗扬脱了脏衣服,光着膀子在院中洗浴。
敖润道:“程头儿,你昨天去哪儿了?我们找了你一天都没见人影。
”“一点小事,已经处理完了。
这两天有什么事?”“多着呢。
云家派人来了,我在社里见的面,说云三爷这两天就要来洛都。
林清浦传过一次水镜。
倒没说什么,只是报了这些天的账目,冯大法都已经记下来了,就放在你房里。
傍晚时候,宫里的徐常侍派人来,让你明天进宫一趟。
还有老东,昨天替人射覆,赢了一笔钱,来找你喝酒,顺便问问哪里有便宜的房子出租。
”“他问这个干嘛?”“老东刚跟老婆离了,家里的东西有一样算一样,全给了老婆,只穿着一件衣服就出来了。
咱们院里事儿太多,我没敢留他。
临出门正好遇到朱老头,嘀咕什么斗鸡,老东一听,就扯着他去斗鸡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四哥有消息吗?”“还没回来。
不过郭家的人也没动静。
衙内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要去给郭大侠的外甥偿命,被哈爷揍了一顿才老实。
”“打得好!这小子就是欠揍!卢五哥呢?”敖润一拍脑袋,“差点儿忘了,他还在里头等你。
”“干!你不早说!”程宗扬抹着身上的水匆忙回房,卢景正在客厅里,双方一见面,顾不上打招呼,便异口同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