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说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你能陪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我肯定会陪着你的。」
「我以后……可能就是罪犯的女儿了，现在的工作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你还愿意陪着我啊？」
「你是谁的女儿我都不会离开你！你不工作都可以，我养你！」
「谢谢你，小金金，这辈子你才是我最亲的人。」
「下辈子也是。」
「嗯，下辈子也是，永远都是。」
我们紧紧依偎在一起，享受着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一阵说话的声音把我们从静谧中惊醒，我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关着的房门。
「是我妈在打电话。」关晴默默地说，「刚才都给我爸的同事打了一圈电话
了，人家要么不接，要么就赶紧挂断，她还是不死心。」
「都什么人嘛……」
「也怪不了别人，我妈的手机可能已经被监听了。我请了几天假，明天陪我
妈去找找这些人。」
「你不是说纪委会通知家属吗？」
「我妈想找找人，看能不能救我爸……」
「能行吗？」我皱起眉头。
「我觉得不行，我也不支持她这样，做了坏事就应该受到惩罚。我只是担心
我妈才陪着她的。」
「那我也去，我和你们一起去。」
「你不用管这些事，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明天回去好好改论文，听话。」
「可是……」
「你不是说要养我吗？你现在不顺利毕业，以后怎么养我呢？」关晴挤出一
个疲惫的笑容。
她说得对，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
这天晚上我没有回去，我和关晴在她的卧室相拥而眠。虽然我们曾在这里留
下过无数欢愉，可我们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关晴很晚才发出均匀的呼吸，她
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整夜都缩在我的怀里，我搂着她彻夜未眠。
几天以后，我们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几年a市政府一直通过各种
形式对小微企业进行资金上的扶持，有提供担保让企业向银行贷款，也有直接拨
付资金。a市劳动局就承担起了审核企业资质的工作，说白了，就是作为劳动局局
长的关晴父亲能决定谁能拿到钱。在他的签字认可下，有多个不合资质的企业都
拿到了银行贷款或政府拨款，而这些企业有一个共同点，它们最大的股东都是同
一个人，一个女人。
事情搞清楚之后，我们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就是如果
在规定期限内归还所有赃款，那么纪委就不会把关晴父亲移交检察机关，他就可
以免于刑事处罚，只在组织内部给予处分；坏消息就是这笔赃款的数额实在是太
大了……
「要还多少钱？咱们一起想办法，我让我爸妈也一起凑钱。」听到这个好消
息，我激动地对关晴说。
「没用的，太多了……」
「要多少？」
「好几百万……快一千万了……」
「怎么会这么多？！」
「给那些公司的钱，最低就是五十万，最高好像二百万，那女的弄了六七家
公司……」
「那……能不能找找那女的？钱在她那里啊。」
「我们找到她了，她不承认和我爸有任何关系，不愿意掏钱。」
「这些钱是赃款吧，警察不管吗？」
「要走司法程序才能追赃，那样的话我爸就要被判刑了……」
「这……」
「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好，他既然犯了法那就应该受到审判，他在做那些事的
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和我妈？他能为小三做到这种地步，我们干嘛要想办法救他？」
不得不承认，我无比赞同关晴的想法。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关晴
父亲为了一己私欲不仅触犯了党纪国法，还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女儿，理应受到最
严厉的惩罚。
可让我头疼的是关晴母亲，她一心只想要自己的丈夫平安无事，根本不会在
意其他的任何事情，如果关晴父亲真被判了刑，那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到了那
个时候，恐怕关晴再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幸运的是，我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关晴
父亲在武汉的那位高中同学听说了这件事，决定伸出援手，帮他偿还这笔赃款。
「那人这么有钱啊，我还以为他就是个小老板呢。」我对刚刚回到家、正在
收拾衣服的关晴说道。
解决了钱的问题，剩下的就是按流程办理了，这件事总算是得到了能让关晴
母亲满意的结果，她的状态也好了起来，于是关晴就回到了我们的小窝，我也不
用再独守空房了。
「嗯，我也没想到。」关晴淡淡地说。
「他真是个好人，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大一笔钱啊。」
「他也不是白做这些，他在咱们省有不少生意，都是我爸帮忙上下打点的。
现在帮我爸，可能也是希望以后还能利用我爸的一些人脉吧。」
「这样啊……成年人的世界里果然只有利益啊。」
「不说这些了，事情都过去了，咱们好好过咱们的。」关晴走到我身边，抱
紧我说道，「我原来以为这事要忙很久，就请了一个月假，现在刚好可以在家好
好陪陪你。」
「真的？太好了！这几天我想死你了。」我把关晴从地上抱起，使劲亲吻着
她的脸，「诶？你怎么哭了？」
我赶紧放下关晴，手忙脚乱地拿纸给她擦拭眼泪。
「我……我没事……我就是……太激动了……这事总算完了……我又可以……
可以陪在你身边了……」关晴哭得梨花带雨。
「想哭就哭一下吧，你最近压力太大了。」我心疼地抱紧关晴。
关晴趴在我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中似乎有着无尽的委屈和悲伤……
没有了烦心事的打扰，我沉下心来很快就改好了论文，并且得到了导师的认
可。接下来的一周多时间，我们难得地过上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不用上课，
关晴不用上班，我们每天要么窝在家里看剧看电影，要么就出去到处玩，还有便
是疯狂地做爱。关晴从未像这段时间这样主动过，她满足了我的所有曾被她否决
的要求，阳台上、校园里甚至电影院这样的公共场所，都留下了我们欢爱的痕迹。
在这段时间里，乔娇很意外地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据关晴说，乔娇入
职的公司已经让她过去上班了，她最近忙得天昏地暗，根本顾不上我们。这样也
好，我和关晴能好好享受一下没有任何人参与的二人世界。
只是有一点让我感到奇怪的地方，关晴拒绝接听她母亲打来的所有电话。起
初她母亲每天会打来一两个电话，后来电话的次数和频率越来越高，几乎隔一个
小时就会有一通来电。而关晴却从未接听过，她总是第一时间挂断，然后发信告
诉她母亲不要再打了。
「要不你就接一下吧？」我小心地对关晴说。她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了。
「……我不想接，反正就是说我爸的事。」
「事情不都解决了吗？还有什么说的？」
「可能……是说让我原谅我爸之类的吧，我最讨厌听她说这些。」
「要不就听她说说，她说完也就不会再打了。」
关晴拿起手机犹豫了片刻，便走到阳台上接电话。
我听不到手机里的声音，只听到关晴不耐烦地重复着「我知道」、「你别催
了」。
挂断电话，关晴一脸痛苦地回到我身边，偎在我的怀里小声说道：「烦死了。」
我摸着她柔顺的长发说道：「让她说说，说完她也就不烦你了。」
果然这一天关晴没有再接到她母亲的来电，我不禁有些窃喜。可是我显然低
估了关晴母亲的毅力，第二天她依旧坚持着电话轰炸，以致于关晴不得不把手机
的震动也取消了，这样有再多的电话，手机都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很快就到了我毕业答辩的那天。关晴一大早起来给我做好了丰盛的爱心早餐，
又为我整理好衣服，送我出门。
看着站在门口对我挥手告别的关晴，我忍不住说道：「这好像动画里一样，
妻子送丈夫上班。」
关晴闻言愣了一下，眼眶霎时变得通红，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
我慌忙问道：「怎，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没事……」关晴边擦着眼泪边说，「我……我是太激动了，你终于可以毕
业了嘛。」
「以后有你激动的时候，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我拿纸为她擦拭着
泪痕。
「嗯。快走吧，别迟到了。」
「好，那我走了，你把门锁好。」
「嗯。加油！今天一定特别顺利！」
「放心吧。」
「我等你回来。我爱你，小金金！」
「我也爱你！」
有了关晴的祝福，我自然是无往不利。中午时，我带着成功通过答辩的喜讯
回到家，关晴已经准备好一桌佳肴来我为我庆祝。
吃过饭收拾完毕，关晴拉着我坐在沙发上，她没有像过去那样坐在我身边，
而是坐在沙发的一头，看着我说道：「小金金，咱们说会儿话吧。」
「好呀，你怎么不过来？」
「我想看着你的脸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让你做到三件事？」
「当然记得啊，约法三章嘛，我当时还觉得这女孩真是奇怪，哪有刚确定关
系就提要求的……」
关晴轻轻笑了起来，却又慢慢垂下眼睛，原本美丽的笑容显得有些落寞。
「后来你都做到了，而且都做得很好，一直到现在都做得很好。」关晴继续
说着。
「答应你的事，我肯定都会做到的。」
「嗯，答应我的事你都会做到的……那……现在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关晴抬头看着我，眼里竟是乞求的神态。
「当然可以了，多少件都可以。」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管我有没有陪在你身边，你都要照顾好自己，都
要认认真真地过好每一天。」
「什么意思？你要干嘛？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没有，没有……我就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
「我的意思是……就像前段时间，我回去陪我妈，你就只能一个人在这儿，
我就……没有陪着你……」
「那你早说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那你可以答应我吗？」关晴有些着急地坐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
「没问题，我答应你！不管你有没有陪在我身边，我都会照顾好自己的，每
一天我都会好好地过。」
关晴怜爱地摸着我的脸说：「嗯，我的小金金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你一定
能做到的……」
「嗯。」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嘴唇在我脸上的触碰，等我睁开眼睛时，却看到面
前的女孩已经满眼泪光。
「你……怎么了？」
「陈墨，我们分手吧。」
「什么？你说什么？！」我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我们分手吧……」关晴低下头。
「你疯了是不是？」
关晴摇摇头。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哪里没做好，你告诉我，我马上改，我马上就改！」
我急切地说。
「没有，你做得都很好，没有人比你更好。是我的问题，我对不起你，我……
要和别人结婚了……」
结婚？！我瞬间愣住了。关晴？和别人结婚？这怎么可能？她都不认识几个
男生啊……
「武汉那人，不是白帮助我爸的，他有个条件，就是让我和他儿子结婚……」
关晴继续说道。
「你不是说他是为了你爸的人脉吗？」
「就是因为这个，他怕我爸没事以后不愿意再帮他，可能他们过去做的有些
事确实上不了台面吧……如果我和他儿子结婚了，那两家的利益就捆绑在一起了。」
「这……这不就是拿你做交易吗？那人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他没有明说，开始我们还都觉得他是开玩笑，可是后来他就找各种借口拖
着不拿钱，嘴里总是念叨着这事，我们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让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那还要这钱干嘛？！就不能不要这钱吗？你爸做
错了事，他应该自己承担后果啊，为什么是你来替他？！为什么啊……」我再也
忍不住心中的悲伤，边说边哭了出来。
「我也不想要啊，我爸做的那些事，我根本不会同情他，可是我妈……」
「你不要听你妈的啊，你干嘛要听她的？和谁结婚是你自己的事啊！」
「我没有听她的，我没有……她跪在地上给我磕头，头都磕破了，我都没有
同意……」关晴使劲抽泣着，「可是，可是，可是她……竟然把刀放在自己的脖
子上逼我，说我如果不同意，她就死在我的面前……我能怎么办啊？我还能怎么
办啊……」
「她可以逼你，那我也可以！」我边说边站起来走到阳台门边上，看着门外
说道，「你要是和我分开，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关晴疯了一般扑过来，把我扑倒在地，边哭边说：「求求你，陈墨，你不要
这样，你要是也这样，我也不想活了……」
关晴趴在我身上失声痛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抱紧怀中浑身颤抖的可怜女孩，茫然地看着沙发靠背上摆着的一排照片。
我不知道世间竟然有如此自私的父母，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竟然可以毫不
犹豫地牺牲掉自己亲生女儿的爱情。
怪不得关晴母亲总是打电话来，原来是在催促关晴结婚。原来在半个月前，
事情就已经定下来了，关晴陪我度过的这两周，一定就是她最后的条件，她知道
这件事一定会影响我的毕业答辩，所以才会坚持陪我走到今天。
可是她明明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女孩啊，这么多天都要在我面前装得若无其事，
她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我也大声哭了出来，为了爱我的女孩，为了我爱的女孩，为了相爱的我们……
午后的刺眼阳光渐渐变得温柔，一缕晚霞已经飘在了天边，我们的哭声渐渐
平息下来。
我的头好疼，可是我还是要不停地思考。
陈墨，你脑子不是很聪明吗？快想啊，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
可是我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任何办法，我不得不认命了。
「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我小声问道。
「不能了，我们会去武汉生活，我家的房子已经卖掉凑钱用了。」关晴的嗓
子哑得厉害。
「那我可以去武汉找你……对了，我们可以偷偷见面，我们还可以偷偷在一
起，反正我们才是真爱……」
「你在说什么？那样的话我和我爸还有什么区别？你不成了小三了？」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不会成为我爸那样的人，我们说好的，永远不会做那种事。」
「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啊，对，我们可以做朋友！」
「我们做不了朋友的，别骗自己了。」
「可是我们……我们已经在一起十年了，我离不开你啊……」我的眼眶又湿
润了。
「你可以的，小金金，以后你还会有很多很多个十年……你会有爱你的……
妻子，可爱的……可爱的孩子……你会很幸福很幸福的……」关晴也哽咽了起来。
「我不要这些，我只要你，我只要你……我们说好明年你生日的时候，就要
领结婚证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到这些了……你忘了……忘了我吧……没有我……
没有我你也能好好过的……你一定能做到的……」
「不要说对不起，我才应该说对不起，我说好要给你讲《灌篮高手》的……
我说好要照顾你一辈子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抱在一起嚎啕大哭，拼命地向对方说着「对不起」，可是我们到底又做
错了什么？
我不知道那一天我是怎么和关晴分别的，我只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关晴了，
我永远地失去了她。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