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玉龙今年二十四岁,跑到北军打拼了三四年,到现在都只是一个六品的游击校尉,这还是他家中有人提携的缘故。
至于谢蕃,他与皇甫玉龙年纪相差不多,现在都只挂着一个七品虚职,这还是他祖父谢渭过寿时皇帝赏的。
可想而知,大靖的官职晋升有多么不容易!
然而宗政元恒就不一样了,先是四征四镇将军联名为他请官,一开始就得了一个五品的骁骑校尉,现在又得皇帝赏赐,担任正四品的典卫郎中令,这份圣宠谁能比得了?
回城的路上,皇帝萧云蜃没有骑马,而是坐到了別驾里,这是一栋可以移动的小型堡垒,由十六头成年的公牛拉动,里面有数个房间,甚至还摆放有床榻。
皇帝萧云蜃此时坐在主位上,徐元贞侍立在他的身前,毕恭毕敬地奉上汤药。
皇帝萧云蜃接过汤药,喝了一口,感觉腿脚上的酥麻之感正在散去,他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赵王世子宋玉此行让朕无比失望,朕已决定革去其典卫郎中之职!”皇帝萧云蜃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
赵王一系与皇族的关系向来亲密,皇帝萧云蜃的皇后便是赵王宋义的亲妹妹,只可惜当年生清河公主时难产过逝,这才让谢贵妃有机可乘,从此宠冠六宫,说起来,宋玉还要叫他一声姑父。
但此次秋猎遇险,宋玉狼狈而逃,着实让皇帝萧云蜃厌恶无比,因此他再也不想看见其人一眼。
徐元贞明白,皇帝这是把宋玉给记恨上了,他开口道,“国事太平,世家子弟大多贪图享乐,以致人才稀疏,宋玉虽拙于勇略,但也略通文墨,轻易放弃,却也可惜!”
当初皇帝萧云蜃扶持宋玉、皇甫玉龙等人,便有借机抗衡梁王之意,哪知其等竟然会如此不争气。
赵王宋义
和秦王皇甫暝无法与梁王宗政长玄抗衡也就罢了,毕竟宗政长玄久在军伍,军中势力甚深,可他们的儿子竟然也比不过宗政长玄的儿子,这就说不过去了!要知道宗政元恒不过十六岁,刚刚成年而已,宋玉和皇甫玉龙都大他六七岁!皇帝萧云蜃着实气不过,他冷然道,“朕决心已定,你不用再劝!”徐元贞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这时皇帝萧云蜃又问道,“你看宗政元恒与宗政长玄相比如何?”这是皇帝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了,徐元贞回道,“臣还是那句话,宗政元恒虽然年少,但性情畅达,为人恭谨,不像其父那般率情犯上,至于他野心如何,臣实难知晓。
”皇帝萧云蜃点了点头,徐元贞的看法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的食指在书案上轻轻叩动,“朕想赌一把!”皇帝说道。
怎么赌?赌什么?徐元贞有些不明白。
皇帝萧云蜃道,“朕还是决定把清河公主嫁给宗政元恒。
”徐元贞明白过来,皇帝这是想借此机会拉拢宗政元恒,收服其心,徐元贞想了想,这确实可行,毕竟宗政元恒少时不在宗政长玄身旁,其性格末经宗政长玄影响,宛如白纸一张,皇帝萧云蜃正好可以通过女儿清河公主影响他。
想通了这一点,徐元贞道,“既然陛下主意已定,便应当当机立断,不再拖延,臣建议,可使宗政元恒另开驸马府,好间隙其父子之情!”皇帝抚掌大笑道,“确当如此!”一般而言,公卿之家除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外,其余的儿子都要另开一府,哪怕是皇帝的儿子也不例外。
梁王宗政长玄只有宗政元恒这个儿子,按例不需要另开一府,但如果皇帝这里强烈要求,他也不得不照此施为。
另一边,太子萧彻那里,萧彻与宋玉并骑而行,他看着宋玉失魂落魄的情,恨铁不成钢道,“宗政元恒敢舍生忘死救驾,你怎么就不敢呢?”宋玉并末隐瞒刚才发生的事,他反而求着太子萧彻在皇帝面前为他说几句好话。
但太子萧彻深知父皇的心思,一旦动怒,无论是谁也劝不回来,但宋玉与他的关系并非是表兄弟那么简单,宋玉还是他的内弟。
当年萧彻成年后,皇帝萧云蜃为了弥补对皇后的愧疚,为他娶了宋义的长女也就是宋玉的长姐宋芊为妻,好亲上加亲。
正因为有如此紧密的关系,太子萧彻不能无动于衷,但眼下还不是替宋玉说话的时机
,此事只能等皇帝的怒火熄火后才好进言。
宗政元恒随行在队伍的另一侧,看着高大巍峨的別驾缓慢行驶着,心里很疑惑,皇帝会在里面干什么?他瞟了一眼正在训斥宋玉的太子萧彻,眨眼间便把目光转移到正前方。
一旁的平西侯世子柳述也注意到了那里的动静,意带嘲讽道,“太子正在清理家门呢!”“嘿嘿!”在宗政元恒右侧的贺均笑道,“我早就说过,这小白脸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皇帝遇险,竟然敢只身而逃,也就是宋玉这种皇室姻亲敢如此,换成其他人,早就诛戮满门了!白符、马定、耿波、尉迟迥、宇文护、令狐朗、夏侯疆等人也纷纷出言嗤笑。
虽然梁王一系是太子萧彻的坚定支持者,但并不代表他们会对宋玉有任何好感。
就在他们一行说说笑笑的时候,一名身着紫衣的内侍过来传令道,“郎中令,陛下让你过去见驾!”宗政元恒闻言,立即拍马上前,来到别驾的侧面,高声道,“臣宗政元恒,奉旨见驾!”皇帝萧云蜃的声音传来,“进来说话!”“诺!”宗政元恒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一旁的内侍,登上别驾,在一名紫衣内侍的引领下很快来到了主室之中。
昏暗的光线中,宗政元恒依稀可以看见皇帝坐在一张椅子上,身前的书案旁还站着一名相貌儒雅的内侍,他记得初次入宫见驾时其人便在皇帝的身旁。
“臣宗政元恒,拜见陛下!”宗政元恒俯身单膝跪下道。
皇帝萧云蜃抬手道,“起来吧!”望着宗政元恒站起身来,皇帝萧云蜃笑着问道,“你可有被那畜牲伤到?”怎么可能没被伤到,那畜牲皮糙肉厚,又兼力大无穷,差点没把宗政元恒给弄死,他胸口处便被其一掌拍中,现在都感觉有些闷气,难以吐出来。
“臣只是受了点小伤,并无大碍!”宗政元恒言不由衷地回道,心是这样想,但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
皇帝萧云蜃也知道宗政元恒受伤不轻,只是不好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来便有挟君之嫌。
他款款道,“你的忠心朕看到了,前些时日,朕还在想,是否要把清河公主嫁给你,毕竟按照当年太宗皇帝的遗命,皇族与宗政一族要世代联姻,但由于朕对你所知不多,因此很是犹豫!”话到这里,皇帝萧云蜃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但今天你的表现让朕非常满意,让朕看清楚你的忠心,所谓功高莫过于救主,朕虽然无法将你的功勋昭告天下,但会将其牢记于心,因此朕决定将清河公主嫁给你,履行当年太宗皇帝的遗命!”皇帝萧云蜃的话说完,见宗政元恒表现得非常平静,有些困
惑道,“怎么,你不愿意吗?”宗政元恒埋首道,“能娶清河公主,是臣的荣幸,但臣之所以搭救陛下,完全出于肺腑之心,并非挟恩图报,还望陛下明察。
”皇帝萧云蜃明白了宗政元恒的意思,他还以为自己是一时激动,才许下这个诺言。
皇帝萧云蜃平静道,“朕乃是一国之君,言出法随,凡所思所想,皆再三考虑,这才昭示示天下,岂会随意许诺!”听到这里,宗政元恒这才“激动”地无以复加,双膝跪道,“臣恭领法旨,谨谢吾皇万岁,臣发誓对清河公主殿下必以礼相待!”
看见宗政元恒激动的模样,皇帝萧云蜃的心里非常满意,他起身来扶起宗政元恒嘱咐道,“将来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要好生忠于国事,不可懈怠!”“臣遵旨!”宗政元恒连忙拱手道。
回到城里,宗政元恒猎来的那头大黑熊很快被送到皮匠那里,经过数道工艺,制成了一张皮毯子。
内侍们将其铺在皇帝的寝宫里,竟然将一小片房间都给铺满了!清河公主听说父皇的寝宫里有一张无比宽大柔软的熊皮后,一时好,拉着侍女莲儿偷偷溜进了父皇的寝宫。
一进门她便看到了铺在书案前的熊皮,宽大无比,皮毛闪耀着黝黑的光泽。
她俯下身来,轻轻摸了一把,就好像摸在一张由松针织就的毯子上,熊毛粗而坚韧,却也不刺手。
清河公主一时玩心大发,她俯身脱下绣鞋、白袜,光着嫩生生的粉足踩在熊皮毯子上,坚韧的熊毛顿时硌得她的脚心痒痒的,十分舒适,就好像有人用毛线挠她的脚心一般。
“你也下来试试!”清河公主对自己的侍女莲儿道。
莲儿显得有些犹豫,倒不是畏惧这张熊皮,而是害怕皇帝怪罪,皇帝自然不会生自己女儿的气,到时候反而会把气撒在她的头上。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清河公主又诱惑道,“快下来啊,这上面可舒服了!”少女最终没能抗拒这股诱惑,她脱了鞋袜,小巧精致的玉足踩在熊皮毯子上,一丝丝快感顺着脚心传到了她的大脑,鼻息顿时加快了几分。
“你看,我没说错吧!”清河公主得意洋洋地对着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女说道。
她们二人一时玩高兴起来,拉着小手在熊皮毯子上又蹦又跳,完全没有在意屋外的动静。
随着吱吖一声,皇帝萧云蜃推开屋门,冷不防看见自己的女儿和侍女正在自己的寝宫里蹦蹦跳跳,好生欢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皇帝萧云蜃惑道。
清河公主连忙穿上绣鞋,来到父皇身前认错,“女儿从徐内侍那里听说父皇这里有一张好大的熊皮毯子,就想着过来看看!”侍女莲儿吓得脸色发白,大气也不敢喘,小心翼翼地跟在清河公主身后。
皇帝萧云蜃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自家女儿这是惦记上这张熊皮毯子了,他径直走到书案前的宝座上坐下,问道,“你很喜欢这张熊皮毯子?”清河公主用力点点头。
皇帝萧云蜃道,“这张熊皮毯子是梁王世子宗政元恒献给我的。
”宗政元恒?清河公主一思,这不是她之前在太子哥哥那里见到的那个少年?
“这张熊皮他是从哪儿得来的?”清河公主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皇帝萧云蜃有些怪。
“我想找他再买一张!”清河公主言辞凿凿道。
皇帝萧云蜃听后顿时乐了起来,他解释道,“这是宗政元恒冒着生命危险捕杀的一头黑熊身上取下来的!”“啊~”清河公主露出惊容,这张熊皮大得几乎能铺满一个房间,可想而知,这头黑熊躯体何等庞大!宗政元恒她之前见过,虽然英武不凡,但如何能亲手杀死这头巨熊呢?皇帝萧云蜃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道,“稍后朕便让内侍将这张熊皮送到你那里!”清河公主急忙道,“女儿可不敢夺父皇所爱!”皇帝萧云蜃淡笑道,“朕富有四海,岂会在惜一张熊皮,再者说了,如果你不拿,稍后你谢姨娘就拿走了!”听到父皇说这张熊皮可能会被那个讨厌的女人拿走,清河公主不再推辞,一个万福礼道,“那女儿就在此谢过父皇!”皇帝萧云蜃见女儿如此乖巧,心中更为高兴,他问道,“你之前见过宗政元恒,觉得他如何?”清河公主不知父皇为何会问这个,想了想道,“女儿之前见过他一面,只觉得他心志坚朴,为人大气平和,无论是待人接物都恭敬有礼,全无世家子弟半点骄奢淫欲之心!”皇帝萧云蜃想来想问道,“那你觉得他的相貌如何?”问到这种地步,清河公主也知道父皇的心思了,她脸色略带红晕道,“只说相貌,亦是一等一的英武男儿,绝不在他人之下!”皇帝萧云蜃高兴道,“他就是朕为你挑选的驸马!”清河公主有些害羞道,“女儿还不想嫁人,只想侍奉在父皇身前!”皇帝萧云蜃感慨道,“哪有女儿一辈子不嫁人的道理,朕虽不舍,但为了你的幸福考量,还是要为你挑选一个好驸马!”说
道这里,皇帝萧云蜃郑重问道,“此事关系你的终身幸福,父皇还是想听一下你自己的想法,朝野诸多世家子弟中,如果让你选一人做你的驸马,你会选谁?”清河公主想了想,最后还是红着小脸低下头去,“女儿一切听从父皇的安排。
”话是如此说,但属意谁显然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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