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突然心有所感地察觉朱沿正傻愣愣地从自己身后踱步,想起昨晚的事,不悦和不甘顿时淤积在心。
就是个色坯!。
无耻!。
她回首冷目一瞪,想要找个由头发泄刁难一下,但不知为何,看着朱沿的瞬间,脑海中居然羞耻地浮现对方那根狰狞的坏东西,还有令自己咬牙切齿又无法忘却的交合。
气势登时一顿,她只是不满地低哼出声,便转过身去,不着痕迹地掩饰眼中闪过的一丝慌张,步伐微微加快几分离去。
在最后方,尤嫒正低声附在尤剑耳旁,面带愠色地说着什么。
尤剑脸上隐隐透露不自在的神色 ,不时缩缩脖子。
不一会,众人来到核心仓库,琳琅满目的藏品正整齐地摆放在各个架子上,种类繁多让人目不暇接。
不懂行的程菲也会惊叹市博物馆底蕴的深厚。
懂行的朱沿简直看花眼,恨不得在此扎营研究。
汪率站定在仓库深处的一张长桌前,指着三件藏品,看向朱沿。
「正巧,前日我们收到几件新的藏品,觉着颇为契合这次中秋展览,但位置不多,只能选择其一,小朱给点意见?。」
「呵呵,小朱,其实我们的鉴定部门已经递交了它们的鉴定报告,对吧,小尤?。」
解贾偏首问道。
尤剑马上点头称是。
「如果我没记错,这几件还是小尤的小组负责的,这次倒是可以参考一下你两人的意见。」 朱沿当即看着几件物品,慢慢地,脸色古怪起来。
尤嫒看着朱沿的表情 ,轻蔑一笑,挑眉望向弟弟 。
尤剑心领神会,身型挺拔几分,展颜向众人介绍起来。
他指向桌上的毛笔,是硬毫笔样式,有别于一般毛笔样式,笔管周身是细密黄褐鳞甲,颇有一番苍茫意味。
笔尖毫毛呈现暗黄色 ,略带红色 ,有光泽 ,仔细看每根毛都挺实直立,坚韧凌锐。
整只笔彷佛蕴含某种睥睨的气势,与周边文房古物格格不入。
尤剑展颜道:「实不相瞒,这只毛笔的制作工艺算不上十分上乘,不过这三件藏品是同一收藏家的捐赠,也恰好契合笔砚字三才之意,所以我们博物馆一并收之,实则难登大雅之堂。」
说罢瞟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朱沿,转而介绍毛笔一旁的圆形铭文砚台 。
「这是上等的端砚,其材料取于广东肇庆高要县东南端溪之斧柯山。体重而轻,质刚而柔,摸之寂寞无纤响,按之如小儿肌肤,温软嫩而不滑。」
他顿了顿,讲解节奏拿捏颇好,接着道:「大家看看,这块砚台纹理绮丽,花纹的加工技艺纷繁细致,无论是本身的材质做工,还是后期的装饰凋琢,铭文镶刻,皆是上上之品。」
对外行人来说,砚台没有太明显的视觉美术效果,但尤剑的介绍简明扼要地向几位美女解释了此方砚台的珍贵之处 ,令人信服。
尤嫒略带得意地笑笑,斜眼问道:「小朱,你眨巴了半天,对这有什么高见吗?。」
朱沿脸色越发古怪,嘴巴张合两下,最终没发表长编大论,只是回应:「待会一起说吧,这不还有一份字画吗?。」
「呵~待会得洗耳恭听哦。」
尤嫒不屑讥笑,转而向一旁的闺蜜挑挑眉。
程菲看着前方木讷的朱沿,心中鄙夷更甚。
哼!。
什么玩意儿?。
就这?。
唉,我的好妹妹啊,真瞎了眼!。
解贾和汪率没说什么,静静伫立一旁,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尤剑故作大方地温和一笑,没说什么,端的是一副翩翩文人的作派,移步道最后一件藏品前。
第三件藏品是一副古朴字画,有点泛黄的卷轴上写有「天下为公,是谓大同」。
字迹既有北碑的开张恣肆,又有篆隶书法的古朴雄浑,同时兼具传统行草的酣畅飞动,将篆隶北碑与传统行草融会贯通。
此时,程菲惊呼出声,手指署名处 。
登时,尤嫒沈斯绪也慢慢瞪大眼。
尤剑微微颔首,笑道:「没错,这是康有为先生的笔墨,他在政治舞台的作为无须我赘述,其实他在书法艺术方面所作的贡献,绝不比他在政治舞台上的作为逊色 。他是继阮元、包世臣后又一大书论家。」
他看眼一旁哑口无言的朱沿,内心涌出一阵优越感。
果然是没见过市面的小公司鉴定员。
尤剑继续道:「康先生流传的笔墨书画不多,但他『天下为公,是谓大同』的名言广为后世人知晓。我毕竟是后生晚辈,生怕认错笔迹,已经给粤省的书法大家发去图片,估计这两天便可得到答复。」
「因为事出突然,前天才收到这三件藏品,我们鉴定小组连夜赶工才完成系统的鉴定审查,应该能赶上中秋展览。」
尤剑最后补充,然后后撤一步,等领导发话。
「是这样的,中秋展览的类目和藏品其实以大致确定,临时加入新物品会扰乱整体规划。」
汪率说道,声音不紧不慢,「所以,鉴定部门今早向我们提交了他们属意的藏品,见着小朱过来,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解贾看了眼神色踌躇不定的朱沿,解围道:「这样吧,毕竟小尤的小组加班研究了几天,小朱还需些时间消化,不如小尤给大家讲讲你们小组的建议吧。」
尤剑点点头,朗声道:「其实我们一直是在字画与砚台之间挣扎。此方砚台无论凋工还是材质都是顶尖之选,而且是出品于晚清年间的古物,价值惊人。」
说罢,尤剑环视众人,继续道:「但康先生的笔墨留世不多,而且这句『下为公,是谓大同』算是康先生思想的缩影,极具代表意义 。
而且字画本身极具艺术造诣,气势开张、浑穆大气,很是契合本次中秋展览的宣传主旨。
所以我一力坚持,选择字画加入展览藏品系列。
说完,他恭敬地向汪总点头示意,便退到一旁,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尤剑是个聪明人,也有真才实学 ,年纪轻轻就成为鉴定小组的领头人。
不是说其它人都不如他,只是他很懂攀附姐夫的势力,将一些老资格但不懂经营的组员收归旗下,最终把很多小组成果说成自己的,举一组之力为自己镀金。
他快速瞄眼一旁的两位大佬,见他们不吱声,似乎默认自己的表现,感觉一切都回来了。
他,尤剑,还是那个鉴定界的后起之秀,大佬们也得听他的。
尤剑偏头望向姐姐,两人眼神接触的瞬间,同时涌起异样的情绪。尤嫒,也很满意,不愧是她弟弟 ,果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比的。看出朱沿神色的奇怪,解贾温声说:「其实就是随意看看,不用太在意,毕竟没有适合的仪器,也缺乏团队合作协力。」
解贾认为朱沿可能力有不逮,好意给出下台阶,言外之意是朱沿不像尤剑有鉴定部门的团队小组,也缺乏仪器辅助鉴定,即使给不出如尤剑一般专业的意见,也没关系。
说罢,解贾对朱沿点点头以示鼓励。
「那……。我就大概说说吧,如有疏粉 ,见笑见笑……。」
朱沿挠挠头,指着被晾在一旁的毛笔说:「我觉得,单论价值的话,这根毛笔才是三者之最,但……。老实说啊,这三件藏品,都不应该加入展览。」
尤剑:疑惑+1。
尤嫒:不屑+1。
程菲摇摇头,心中浮现「不知所谓」四字。
她是外行人,但毕竟丈夫是拍卖行老板,耳濡目染还是懂点东西的,尤剑的见解有理有据,她十分赞同。
相反朱沿一声不吭的,突然语出惊人,感觉更像靠胡说八道来哗众取宠。
看着尤嫒瞟来戏谑的目光,她脸色越发铁青。
朱沿不止是丢自己的脸,还有她丈夫公司的脸,也有她妹妹的脸。
偏偏是这么个不学无术的混蛋 ,昨晚居然……。
程菲羞恼地瞪着朱沿,正要出言停止他继续胡扯,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解贾脸上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 ,突然心中一动,闭口不言。
尤嫒气极反笑:「呵呵,这位朱……。小朱真是高见啊,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俗世理解的惊天典故吧,来,说出来让咱们见识见识。」
她拍了拍尤剑肩膀,「小剑啊,要虚心听哦,你们这些科班出身的优等生啊,可能就缺了些小朱的社会历练吧,有时野路子的见闻也挺有趣的,呵呵呵。」
朱沿没理会尤嫒的阴阳芬芳,专心凝聚魂力开启朱瞳,最后确认一次。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指着字画,一字一顿道:「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