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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后,国家实行原材料价格改革,许多产品的国家统配价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抬高,元,统配水泥由每吨40元提高到90元;而另一方面,国家也允许企业超计划自销产品,可按市场价格出售。

这就形成了“双重价格”,也就是所谓的价格“双轨制”(国家统配价和市场价同时并存)。这样的背景下,市场价格比国家统配价时常会高出一到两倍。“双轨制”价格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当时的经济发展,也给那些“倒爷”们带来了商机。

郑剑锋在越战中为救牟国安身中三枪,并在紧急时刻扑倒了一个叫牛根生的战友,不曾想本能的护友之举换来了一生的贵人相助。

越战之后,他以伤员的身份复员回家,而牛根生和牟国安却被授予二等功章并提干。

牛根生的老爷子在河南省政府部门任要职,为了报答郑剑锋的救命恩人便从动用老爷子的人脉给牟国安搞到一张一次性木材采伐批条,那个时候,北方的木材大概在两三百元一立方米,而到了浙江就卖到了七八百元一立方米。

于是,郑剑锋拉起了昔日的战友唐爱国和孙建军做起了木材的倒卖生意。

虽然批条只能用一次,但在那个双轨制的年代,利用手中资源倒空卖空,已经心照不宣。精明的唐爱国、郑剑峰他们便用第一次赚取的利润疏通关系做了本钱到其他地方继续倒卖。

把东北的大米、豆子卖到江浙、上海、北京,把江浙、苏杭等地的衣服和丝织制品卖到苏北、山东、河南——等地,把从沿海论斤称来电子手表用军帽装了在各地大城市兜售,后来发展到缺什么倒什么、什么紧俏就倒什么。

80年代的中国大陆,把两个木头盒子外边包上一层钢丝网,都能够以录音机的价格卖出去,可以想象这中间的利润是何等的暴利。

基本上去一个发一个。

最初郑剑锋也有拉乔建国入伙的打算,只是那时的他才刚成为煤矿厂的正式职工,因为个块头大、手脚勤快、做事稳当,被安排负责厨房里的采买工作,相当于‘采购’,这时还是买方市场,额外的油水外捞并不多,但家里的肉、菜、油却没紧张过,不然也不会一下子拿出一万块钱给郑剑锋凑本钱。

再来这个年代有个正职工作还是挺壮面子的事,投机倒把、倒买倒卖还是件让人看不起的营生,是低贱的行业。

郑家人包括乔家人都很不解,郑剑锋放着好好的正经铁饭碗不要,却要去那上不了的台面,简直匪夷所思嘛。

现在看来,这低贱让人看不起的行业确是最暴利最快让人致富的行业。

郑剑锋看得出他的犹豫,也知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当初没硬拉他入伙也是心里没底,不知前路如何,现在却是不同了,这两年他也多少看清了当下的形势,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他也知现在的乔建国心思有些动摇,只是放心不下家姐和孩子们。

他起身,从身后的衣柜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皮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两打百元现钞推到乔建国面前。

“这是干嘛?”乔建国怔了怔,100元的面值是在1987年4月27日发行的,还未完全流通,至少在农村百元大钞并不多见,而郑剑锋竟一下子拿出五沓,他怎能不震惊?

“当年你投了一万块钱,这是你的那份红利,你若愿意跟我们干,这些钱就转为本钱,你若想守着你那掂勺的工作过踏实日子,我也不强求你,现在就把你的红利给你,”

“我不能要这钱,那钱说好了是借给你的,我怎么能要这红利呢?”乔建国盯着钱的眼睛都直了,他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只是那钱都是矿上采买食物的公款,如今一万成五万,不过两年的时间,手中的烟抖了一下,还是给推了回去。

“姐夫,亲兄弟明算账,要不这红利你收下,要不你入股跟我干,你自己想想吧,”郑剑锋这是在逼他姐夫表决,他也是没办法,他手上缺人,叫别人,他不放心。

乔建国狠狠地吸了两口烟,望着窗外若有所思了许久,又闷闷地抽了几口烟,像是下定决心般说,“行,我跟你们干,”

郑剑锋笑了,走出屋子,站在堂屋口,冲着井旁正在打水的郑幺妹喊道,“姐,你来,我有事跟你说,”

郑幺妹应了声,将水拎到厨房,就过来了,用围裙擦着手问道:“啥事啊,非得现在说啊,”

两人进了屋,郑剑锋将五万块钱推到郑幺妹面前,“今年家里盖房子,我跟富三哥打过招呼了,咱两家一起盖,这是头款,房子盖好后,我把尾款打给富三哥,”

“这么多钱,剑锋,你这两年到底干的啥买卖,”郑幺妹很是担心地问道。

“一时半会也给你解释不清,反正你记得一条,这些钱都是干净的,是弟弟我用汗水和血水拼来的,其他的你也不用知道太多,”郑剑锋摆手,不想说太多。

“我不要,既是你赚的,你就存起来留着娶媳妇用,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娶房媳妇给咱们郑家续后了,”郑幺妹将钱推还给他。

“姐,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别整的跟老妈子似的,逮着我就是一顿说教,我不小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有分寸,”郑剑锋沉着脸,又将钱推了回来,见郑幺妹还要说上几句,眉头一皱,将手中的皮包倒着抖了几下,只听‘啪啪’一叠叠捆好的百元大钞从里面掉出,把乔建国、郑幺妹震的像被隔空点穴般,眼睛瞪得圆圆的,呼吸都静止了。

“这这这——”郑幺妹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将一双杏仁大眼瞪得铁圆。

“这些只是零头,拿出来让你们看,就是让你们心里有个底,我做的事也绝不伤天害理,国家早就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不过是消息灵通赶了个头班车而已,当然这钱挣得也不容易,忙起来几天几夜不睡觉的时候都有。”一边将钱朝包里装,一边说道,“姐夫,你别瞻前顾后,摇摆不定了,也就是这几年,抓住了我们就是跳过龙门成龙的鲤鱼,跳不过就是一般辛苦劳作的小老百姓,你自己想好了,是想过平庸稳定的生活,还是想赌一赌做人上人,”

乔建国狠狠地抽了口烟,对郑幺妹说,“拿着吧,这是剑锋的一点心意,”

傍晚,乔建国跟富老三去了师傅家,既然要走,总要跟他老人家打声招呼,之后找了矿里领导,办了停薪保职手续。

估计两人会耽搁点时间,于是郑剑锋便打算开车先送郑幺妹和孩子们回家,几个孩子兴奋的要死,听说要坐轿车回去,早早地爬上了车子等着了。

温岚本想留乔小麦在家里多过段时日,可因乔建国初五就要跟郑剑锋去南方,便没好跟女婿抢。

郑剑锋受富老三的交托,四点的时候先开车到东街跟约在那等候的纪老四和王三一家告知一声,他要晚点回去,让他们多等等,若等不及就自己找车先行回去。

纪老四和王三舍不得租车子的钱,自然是要在这镇上。

“爸爸,我也要坐轿车回去,”纪晓云是村长的女儿,村里大人小孩都让她几分,这两年又被准备靠她傍摇钱树的纪老四宠的有点小姐性子,一直都是想要什么便要得到。

乔小麦烦死她了,一看到她就想起自己悲催的过去,哪肯让她跟自己挤一车,这不污染空气,恶心自个吗?

忙不迭地拒绝道,“坐不下了,您下次赶早吧,”生怕晚了,郑幺妹就将人放了进来。

纪晓云看看副驾驶坐上的郑幺妹,对乔小麦说,“你可以让你妈妈抱,让国泰哥哥抱我,”

“国泰哥哥只喜欢抱我,”乔小麦双手勾着富老大的脖子,非常之霸道地说,“哥哥,你说你是不是只愿意抱我一个,”

富老大挺享受她的独占欲,环着她的小腰,很干脆地说:“是,”

这时候的轿车别说在柳泉镇就是江北市也是个稀罕物,别说孩子,就是大人也稀罕的紧。

纪老四早在郑剑锋从车上下来时,就有些惶然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看来郑家小子真是出息了,想想自己这些年跟乔家的恩怨,再想想自己为了挤兑乔家,逼他姐打胎的卑劣行径,越想心越寒,脊背却冒起了汗,风一吹,冷飕飕的。

这会见小女儿这般不给他壮脸面,一时火大,抬脚就跩了上去,“叫什么叫?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命,轿车也是你这贫贱命能坐得起的?小心坐进去,折了福分,”

郑幺妹听出了他话里带话的讽刺和暗骂,懒的跟他计较。

本来两家关系就不好,若不是有旁人在,见面都不带搭腔的。

于是,跟王三两口子道了声走了,就先走了。

“我呸,什么玩意,看你们这些臭老九的孩子能得瑟几年,早晚被打入资本主义左倾分子,游街示众、关小黑屋,”纪老四恨恨地骂道。

乔小麦坐在富老大怀里,兜里揣着三个红包,小脸因兴奋而显的格外粉嫩。

红包是郑剑锋、牟国安、唐爱国给的,她刚刚偷偷地看了下,郑剑锋一千元,牟国安和唐爱国各五百。

乖乖地隆里隆,这就两千大元,加上姥姥、姥爷一人二百的压岁钱,她现在兜里揣着两千四,赶得上乔建国一年的工资了。

看来她小舅是真有钱了。

乔大乔二没她份好心情,他们心里明白,这些钱回家是要交公的,倒是,车厢里的玩具和衣服更让他们高兴。

富家三小子心情也很high,一来他们是坐轿车回村的,这该是怎样的荣耀啊,倍儿有面子。二来,郑幺妹从乔大乔二的衣服里匀出三件衣服送给他们做新年礼物,小孩子哪个不贪新啊。

再说富老三虽然有钱,但江北的服装行业并不发达,买的衣服自是比不上从南方带来的款式新颖好看。

晚上郑幺妹枕着乔建国的手臂,缩在他怀里,问道:“建国,你真的想好了,跟剑锋去南方做买卖?其实我们现在的生活挺好的,你我工作稳定,孩子们健康可爱,我们不需要大富大贵,这样的生活挺好的,”

话虽这么说,可要说心里没点想法是假的。

五万块钱的房款先不提,就三个孩子今天一天的压岁钱就够她唏嘘了,一个二千四,三个就是七千二,比她和乔建国这些年的存款还多。

虽然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弟弟这般大手笔,多数是用来激将乔建国的。

很显然,这法子管用。

乔建国侧身揽上郑幺妹的腰,亲了下她的嘴唇,“剑锋说的不错,国家现在处于发展建设期,这样的机会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抓住了我们就是人上人,错失了,我们就只是平庸的庄稼人,再说,我也不能一辈子干掂大勺的工作吧,你也不能一辈子做个代课老师,三个孩子长大了,要上学上大学,我们一家五口也不能挤在这个小屋里,干什么不是干,用几年的辛苦,换来一辈子的衣食无忧,用我一个人的劳作换来一家五口的幸福安宁,值得,”

自打结婚那天,他就告诉自己:要努力挣钱,让郑幺妹过上住大房子,有保姆伺候的生活。

如今,郑剑锋给他指了这么一条发财路,即便金山下面是刀山,他也要踩着刀子踩金矿。

“建国,”郑幺妹伸手摸上乔建国的背,不由地叹口气,他说的句句在理,即便他们不为自己着想,可孩子们呢?做父母的总希望将最好的东西留给孩子,“建国,”又唤了一声,将脸埋进乔建国的肩窝里。

“媳妇,我不在家的日子,这个家就靠你一人Cāo持了,孩子和娘都得你一人照顾了,”乔建国舍不得媳妇,舍不得孩子,舍不得离开这个家,可,又迫切地希望能赚钱,赚大钱,让媳妇和孩子们都过上好日子。

“我知道,我会的,你去我不拦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郑幺妹看着乔建国,咬着下唇,眼里闪着泪花,在灯光下,晶晶、闪闪的,“不管挣没挣到钱,你人必须给我完完整整地回来,不能像剑锋那样一走几大个月没音讯,常往家里写信报平安,至少一年回来一次,”

“媳妇,我答应你,”乔建国看着这样的郑幺妹,只觉得身体的某一处疼的紧,自打两人结婚,还没怎么分开过,生乔小麦时,乔建国也是隔三岔五地朝丈母娘家跑,他工作的单位就在柳泉镇,倒比回乔家村方便。

一想到这一去,几个月都见不着,乔建国的心就一阵阵发疼,抱着郑幺妹的身体越发的用力,恨不得揉进心骨里。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虽然晚点!

上学

乔小麦以及她两位兄长的巨额压岁钱当晚就被郑幺妹没收了,连之前的小额毛票都没放过,当然,乔栋乔梁的毛票也所剩无几,倒是乔小麦还没来及花上一分便被迫全数上缴,基于她的良好表现,郑幺妹特意给予五毛钱作为奖励。

乔小麦用惯了百元大钞,看不上这零零角角,出了门便给了乔栋,说:大哥,我还小,拿着钱也不知道买啥,还是给你吧!

乔栋接过钱,觉得妹妹不只长的漂亮可爱,还很乖巧懂事、友爱兄长,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理却打定主意,以后要好好疼妹妹,不准任何人欺负她。

虽然郑幺妹口口声声说这压岁钱由她暂时保管,等她长大后还会还给她,但乔小麦知道,这钱多半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索性她耍了个心眼,没将牟国安的桌球赏钱交出来。

料她小姨在爱情的滋润下也没时间将这事报备给她妈。

结果,她妈还真就没提这钱的事,于是她安安心心地贪了这笔款子。

乔小麦将装有70块钱的花布钱包里放到她的小皮靴盒子里,塞到床下,里面还放了几个头花和扎头绳做掩护。

藏好钱后,她睡倒在床上,对自己如今的生活做了一番总结。

首先,她重生了,这是事实。

其次,回去,这不现实。

既然重新来过,就不能像上世一样糊里糊涂、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怎么着也得对自己的未来好好计划谋算一番吧,不利用自己的先天条件捞上一票,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把她度来的神灵们。

回忆上世,除了吃喝玩乐外,她似乎没干过什么正事、实事。

她倒是跟孟小溪摆过地摊、做过衣服、开过网店,但奈何她现在人小力微没本钱。

记忆里不花力气还能让人一夜暴富的方法有很多,比如炒股票、炒楼房——

可这些先觉定条件都要有钱,有钱的情况下才能钱生钱。

而以小钱博大钱的方法也很多,比如买彩票,赌博——

后者,她不擅长,前者,她没买过。

不过,却记得一个彩票大奖的号码,头奖500万。

99年5月4号,距离现在还有不到十二年。

先记着,天下掉元宝,不捡白不捡。

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中奖者跟孟小溪一个小区,离她家紧紧隔着两栋楼,因为奖额太大,体彩站的员工为了招揽购买者不顾道义将中奖者的资料给透露了出去,而那位中奖者的动作显然比小区体彩站快,在开奖的当天就低调地搬走了。

孟小溪为此抽风了大半个月,只要路过彩票站,就癫狂:麦麦,我曾跟百万富翁擦肩而过,你能体会到我这种羡慕妒忌恨的心情吗?哦,你不能,你不能。

乔小麦在这莎士比亚般的哀嚎和轰炸下记住了彩票中奖号码及中奖日期。

嗯,孟小溪当时并不知道乔小麦的身家,若干年后知道了,她竟然一改当初的抽风行径,只是很淡定地说:这个月的肉骨头,你包了。

股票,她对这个倒是有些研究,毕竟她也算半个老股民,虽然多数情况下都是他小舅叫买什么她就买什么,但对历年来的股票大事件却还是了解的。

99年亿安科技事件,相信凡是股民对它都不陌生,在短短的70个交易日中,的股价,成为自沪深股票实施拆细后首只市价超过百元的股票,引起了市场的极大震动。

一个亿安科技成就了亿万富翁,同时也葬送了不知几多劳苦大众。

嗯,先记着。

乔小麦满屋子地翻找着可供自己用的纸和笔,俗话说的好,好脑子不如一根烂笔头,她可不认为光靠脑子自己还能把这些东西再记个十年。

铅笔不行,时间长了,容易模糊,钢笔不行,本子泛潮以后,字迹会模糊;太软的不行,日子长了,容易长霉,太花俏的不行,容易被小偷惦记,太普通的不行,容易被自己忽略。

翻来找去,从她大哥的新书包里掏出一只圆珠笔和一本印有简单花样的软本笔记本。

摸摸纸张,挺厚实的,弹了弹本子,砸吧着小嘴,自言自语道:哥哥,对不住了,小妹我暂时征用了你的奖品,等妹妹发财了,定给你买只金笔作为报答。

拿着纸和笔,乔小麦跪在凳子上,趴在桌子上,回顾着自己上一世发生过且记得住能赚钱的大事和信息。

97香港回归、99澳门回归、99彩票号码,99股票事件,03非典、08奥运、10世博、世界杯的章鱼哥……等等,写了整整四大页。

其中有的她能坚信投资就有回报,就像股票、彩票、金子、玉石、地皮、房产、美食、章鱼哥——

有的她觉得商机无限,例如香港、澳门、非典、WTO、奥运、世博、服装——

虽说她乃重生,但毕竟是搞艺术的,对市场经济以及金融管理,她只是了解一点,但并无研究,谁知道,她的到来会不会产生蝴蝶效应。

总之,先记下来,以后见机行事呗。

看着自己的伟大艺术品,乔小麦仿佛看见了无数的钞票向她砸来,还有那金光闪闪的金子——

哈哈,哈哈哈,她忍不住狂笑起来。

嗯,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的眼睛瞄向了她娘的嫁妆红皮箱,这个经历了多次搬家却仍在被她老娘带在身边的老古董,她记得,红皮箱里有个暗袋子,正适合拿来放这本贵重资料。

搬来凳子,重新攀上那个红色的喜马拉雅山脉,翻乱了整箱的衣物,终于寻到了那个暗袋,小心拉开拉链,愕然发现里面藏着一个硬皮厚日记本和一个一看就知道很上档次的圆珠笔。

日记本的封皮上写着郑舒妍三个娟秀的汉字。

郑舒妍是郑幺妹的大名,乔小麦在脑子里搜索了很久,才确定这日记本是她家郑幺妹的。

她激动了,郑幺妹的日记!

日记是什么?一个人的过去,藏在心里无法对外人讲的隐私。

她知道她娘的肚子里是有墨水的,不然也不会被村小学聘为代课老师,却不知道她娘有写日记的习惯。

张望了一番,又做贼心虚地将门窗关严,翻开日记本,她的心情是激动紧张的,就像闯进了自家那被几道铁所封锁的地下三层,虽然潮湿、黑暗、yīn森、恐怖,但依然克制不住地想去窥探。

日记里记载着很多郑幺妹的过去,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史。

日记上写道:郑舒妍原有个双胞胎哥哥叫郑疏浚,两岁时得了风寒夭折了,同年,妹妹郑舒妍生了天花差点断气,虽说人救回来了,但身体总不好,一吹风准发烧,郑守仪听了村里老人的话,给起了个贱名压压她身上的病气。

自打郑舒妍起了郑幺妹这个小名后,当真不爱发烧了,于是幺妹一名便一直叫到现在,并大有代替大名的趋势。

乔小麦出生时,乔建国正在地里收荞麦,听到信一路飞车(自行车)到医院,见母女平安,乔大个子笑的跟乔大傻似的。

郑幺妹醒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给孩子起名。

农村人的孩子贱生贱养,放着大名不用,一个个都起了小名。

男孩多半狗蛋、毛蛋、剩子(由狗剩演变而来的,也叫生子,)女孩一般叫大妮、二妮、妮妮、大妞、二妞、妞妞。

郑幺妹烦死了别人放着自己好听的大名郑舒研不叫管自己叫郑幺妹,怕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便强烈要求乔建国在孩子出生时给起好了大名,让左邻右里打小熟悉。

奈何乔建国中学没毕业,毕业没几年有把那点墨水还给了老师,起名时着实费了不少脑子。

索性乔跟桥同音,组起词来,朗朗上口。

桥洞——乔栋。

桥梁——乔梁。

荞麦——乔麦。

郑幺妹一点都不怀疑,若这胎生的还是儿子的话,乔建国会给儿子直接起名叫乔墩(桥墩)。

乔麦这名虽说跟荞麦同音,但总的来说还算是很好听的。

可郑幺妹还是觉得不太慎重,让乔建国再认真想想,女儿是她和乔建国的,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拼死拼活地生下来,而他起个名字只需上下嘴唇碰碰,太便宜他了,怎么着也要难为他一下。

于是在乔建国一番深思熟虑之下,乔麦变成了乔小麦。

这人家还慎重其事地给予解释,别看这小字不起眼,可意义深刻。

一,‘小’有小女儿、小千金的意思。人不总说女儿是妈妈的贴身小棉袄,爸爸的心肝肉疙瘩吗?

二,‘小’个吉利词,没见人总说小宝贝、小甜心、小乖乖、小心肝、小肉肉——(当然没文化的乔爸爸自动忽略关于小的一切不好的词语,)

三,叫乔小麦人家不会第一反应就是荞麦,再说小麦比荞麦值钱,小麦面比荞麦面也好吃。

郑幺妹忍受着腹疼听完他这一番辩解后,直接给气晕了过去,醒来后,乔小麦的名字便坐实了。

看到这儿,乔小麦也觉得她娘太较真了,比起乔小麦,其实乔麦还挺像个正经名字的。

乔小麦正欲继续探究郑幺妹的隐私时,门开了,“麦麦,你在干嘛?”

是郑幺妹!

乔小麦做贼心虚,“没,没看啥,”

郑幺妹走过来,见小女儿趴在床上,手里握着只圆珠笔,面前铺着她的日记本,“小捣蛋,又乱翻妈妈的箱子,”将日记本夺了下来,放回皮箱的夹层里,并未意识到自己的隐私被女儿偷窥了。

四岁的孩子,即便认字,也是简单的几个。

“麦麦,不许拿哥哥的笔和笔记本玩,回头被乔栋知道了,会打你的,”走过去正准备夺下女儿手中的笔和笔记本时,却发现上面写满了数字,欣喜万分,“麦麦,这都是你写的?”

乔小麦愣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毕竟她没上过学,不过,为了不让人看出这个本子上的秘密,她通篇都是用阿拉伯数字和字母代替的。

郑幺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为难,只当她还在为自己一进门的恐吓惊慌,忙安抚道,“麦麦不怕,妈妈不是骂你,妈妈这是开心,我家小麦麦居然会写字了,而且还写的很好看,乖乖,不怕,明天妈妈帮你买新作业本和铅笔,比哥哥这个还漂亮,好不好?”

乔小麦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乖,”郑幺妹拿起笔记本乐呵呵向院子里正在磨刀的乔建国走去,“建国,咱家闺女出息了,不但会算十以内的加减法,还会写,而且还写很不错,一点都不比她俩哥哥差,喏,你看看,”

说完献宝般将笔记本递到乔建国面前。

“是嘛?我看看,”乔建国伸手来接,被郑幺妹打落,嗔怪道:“洗洗手,别弄脏了笔记本,”

乔建国嘿嘿笑了两声,洗了手,在身上正反擦了几下,接过本子,细细看着,边看边乐,“嗯,写的还真不错,没出格子,字也秀气,跟咱家闺女一样漂亮,”

乔小麦站在门口看着凑在一起看着自己作业本傻乐的父母,很是无语,不就会写几个阿拉伯数字和字母吗,至于稀罕成这样?

想到后世,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哪个不是古诗、汉字、英语、数数几手抓,有的甚至还能弹上成段的曲子呢?

“看来昕语说的是真的,咱家闺女聪明、好学,跟我妈和她学了不少东西,只不过回到家我和你都忙,顾不得管她,现在看看,得好生教教,”郑幺妹拿着本子,翻来覆去地爱不释手。

“是该好好教教,咱闺女可是要上大学的,”乔建国也开心,谁不希望自家孩子聪明好学,“只是,明天我就去南方了,三个孩子你能照看过来?娘倒是能帮忙带带,但她大字不识几个,怎么教孩子,除了你咱乔家可没文化人,可你还得给学生上课,难道再把麦麦送回妈家?”

“不送了,昕语要高考,我妈刚升主任,好多病人点名让她做主刀医生,我爸也要备课,而且,听我妈说他正跟几个老教师一起合编新版的高中语文教科书,也忙得很,不得空,”郑幺妹合上本子蹲在乔建国面前,“建国,我想让麦麦去上育红班,”

“育红班?咱闺女才四岁大点,学校能收?再说这么早送她去上学,孩子得多受罪啊,班里的孩子都比她大,被欺负了怎么办?”

村里的孩子野,一言不合拳头就挥了上去,男孩欺负女孩大孩欺负小孩的事那是常有,乔建国经常收到村里其他家长的投诉,不是乔大打了人娃的鼻子,就是乔二踢了人家崽的屁股,他虽然常常当着人苦主的面训斥自家孩子,但大多是雷声大、雨点小,棍子高高扬起,轻轻落下,有时还暗喜,俩兔崽子挺能耐,随他!

不管怎么说,占便宜的是他们老乔家。

麦麦小小年龄去育红班,受欺负的指定是她,人家孩子被自己娃揍,他不心疼,可自家闺女被人家娃欺负,他心疼。

“收!韩老师的女儿韩玉洁也是四岁上的学,学校也收了。只要给钱,多大都收,大不了多上几年呗?学费一学期十块钱,教师子女还有优惠,才八块钱,就算学不了东西,也比在家散养强,”郑幺妹望了望乔夏氏的屋子,身子向前移了移,凑到乔建国耳边,压低声音说,“秀兰和玉梅一直养在娘这,二嫂不管不问的,玉梅都六岁了,也不说让她去上学,秀兰这学期的学费还是我给垫的,二嫂也不提还的事,没见这么当爹妈的。这就不说了,两个孩子住在这儿,我没亏待过她俩吧!可麦麦才来多久,就被玉梅给揍哭几回,我还不能说,一说娘就护着。还有我妈给麦麦捎带的吃食,我也没少给她们吃,可她们呢?吃完自己手中的份,还来哄麦麦的,没见过这么贪嘴的欺小的,对了,上次麦麦偷钱买糖多半是秀兰教嗦的,”

“你怎么知道的,听谁说的,”乔建国将磨好的刀子放在水里冲去锈水,听到媳妇说到闺女偷钱的事,眉头皱了下。

为这事,他还打了闺女几巴掌,屁股都打红了,好几天麦麦都躲着他。

事后,他也挺后悔的。

“我问麦麦的,她说秀兰姐姐想吃糖,奶奶不给钱,看见咱们大桌上有钱,就让麦麦拿一张去买糖,麦麦这么小,哪知道不问自取就是偷,我妈从不缺她吃食,你又经常拿喜糖回来,她想吃,犯得着偷钱买?”郑幺妹气呼呼地说,“你也不想想,一分钱一块糖,一块钱得买多少块?结果麦麦兜里才几块?倒是秀兰和玉梅,兜里鼓鼓的装的都是糖,”

说到这,郑幺妹就生气,老二家在她没过门之前就过继给了二叔,婆婆的赡养费也没让他们摊,平日也不见有个孝敬,可两个女儿却都塞在婆婆这儿养,吃住都在这。

当然乔夏氏给谁带孩子那是她的权利,问题是他们现在还没分家,两个孩子说是奶奶养,但老太太是农村人,一没保险,二没退休工资,平日吃喝花费都是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给,乔夏氏不开火,轮着跟三个儿子吃,一个秀兰也就罢了,现在又来个玉梅,一桌上五个孩子吃饭,谁家吃得消?

乔建国也知自己媳妇看不惯二哥、二嫂的行为,连带着也不喜秀兰和玉梅,可,那到底是自己二哥,自家侄女,老实说他也不喜二嫂,那女人太斤斤计较了,还小气,谁也甭想从她手上捞点好处,她不占别人便宜就谢天谢地了。

只是两个孩子确实可怜,摊上那么一双重男轻女的父母,也不是她们的错,都说什么样的父母养什么样的孩子,这话不假,父母是孩子们的榜样,家长怎么做,孩子怎么学,潜移默化下,两个孩子的品性都随她妈。

想想麦麦也才四岁,正是别人做什么她跟学什么的时候,乔家也就秀兰、玉梅和乔引三个女娃,平日打打闹闹后,还是一块玩。

小孩子学坏容易学好难。

想到这,乔建国眉头皱着更深了,“要不,我跟娘说,让二嫂将她俩接走?”

郑幺妹白了他一眼,“麦麦小婶年前就跟娘说过了,初二那天,当着大姐、二姐、小妹的面,娘也发话让二嫂将俩孩子带走,结果呢?两孩子这几天还不是跟娘住?送走又怎样,依二嫂的性子,没几天就给踢了回来,”

乔建国叹了口气,“哎,也不知二哥怎么想的,秀兰、玉梅到底是他的孩子啊,”

郑幺妹哼了一声,“你二哥心里怎么想的,你不知道?他心里只认儿子,女儿在他眼中都是赔钱货,养大了也是给别人养的,典型的封建主义残余思想,”

乔建国将擦干的菜刀放入刀鞘,见媳妇气呼呼地样儿,反倒没气了,只觉可乐,蹭到他媳妇跟前,讨好道,“我不封建,我就喜欢闺女,咱闺女多俊啊,十里八村都找不到这么水灵的丫头,”傻笑两声,谄媚道,“像你,”

郑幺妹淬了他一口,“跟你说正经事呢?又瞎扯什么呢?”

“好好好,说正事,”

“秀兰、玉梅回不回家我管不着,也懒得管,我就想让麦麦去上学,没指望她能学多少,但总比跟玉梅后头撒丫子乱跑强吧!”见乔建国还是一副犹豫不舍的样,干脆下死命令道,“就这么说定了,你安安心心地去南方做生意,家里的事别管,育红班的小王老师跟我关系不错,麦麦去上学,也能求她帮忙多加照看照看;再说育红班就在我们办公室隔壁,出什么事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总的来说,在学校呆着还是比家里安全,”

乔建国想想,媳妇说的不错,便也没在反对。</P></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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