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修见她一言不发,忽然拼命摇头,霎时间似有一个铁锤重重打在胸口,心中一沉,道:“好!既然如此,我这就走了,以后再也不来烦你。”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蓝灵玉陡然从纷乱思绪中回过神来,叫道:“慢着!我……我……”慕容修本已转过身去,听到蓝灵玉呼叫,又回过头来。蓝灵玉踌躇不言,轻轻咬了咬下唇,才道:“大慕容,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慕容修道:“自然不是每句话都算数,不过刚才说的,全没假话,用不着骗你。”
蓝灵玉嗯了一声,低声道:“好,我信你一次。你对我两次欺凌,言语猥亵,却又有两次相救,帮我们巾帼庄抵御大敌,加上你残指谢罪,这些事就算互相抵过了。以后我们互不相欠,你别再来对我轻薄,我也不同你恶言相向。你要我和你在一起,那是不能答应。这……这种事,可不是说了就算,你总得拿出诚意来。要是我不认同你,你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纠缠,逼得我受不了了,我躲起来自尽,瞧你也未必好受。”
她这么一番话说出来,虽然原谅慕容修,却也绝不给他占了便宜,言明两人只是不计前嫌。至于慕容修想要得到蓝灵玉认可,却要看他是否当真改过、当真不是花言巧语了。只是蓝灵玉究是女身,说出这些话,不免有些难为,微微偏过眼光,不与慕容修相视。
慕容修闻言大喜,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不绝,显然极是欢畅。蓝灵玉脸上一热,叫道:“你笑什么?”慕容修笑道:“天大的喜事,如何不笑?”
蓝灵玉一顿脚,叫道:“我可跟你说清楚了,我们只是消了前帐,别的……别的事可没答应你。”慕容修笑道:“这我当然听明白了。哈哈,好极!”
蓝灵玉听他笑着,只觉心里没来由地急跳,心中一慌,暗道:“他自去笑他的,又关我什么事了?”
忽然慕容修身子一晃,握住了蓝灵玉一只手,道:“咱们回客栈去!”
蓝灵玉被他握住了手,心中微羞,叫道:“你干什么?放手……放手啊!”
慕容修笑道:“你不是要看我真心真意、诚心诚意?”脚下一踏,带着蓝灵玉飞快奔行,当真快得犹如乘风而行,蓝灵玉毫不费力,只需跟着踏步,但觉耳畔风声呼呼,比平常自身全力奔走迅捷了不知多少倍。
蓝灵玉一急,叫道:“我……我可没要你这样讨好我。”慕容修笑道:“我却就要讨好你,难道也不行么?”蓝灵玉无话可说,默默让他牵着,心中对慕容修的嫌恶随着风声飘逝,似也慢慢散去,心觉这“大小慕容”兄妹,小慕容固然可喜可亲,大慕容也非当真那样穷凶极恶。可是慕容修对她做过的事,毕竟不是说说便能释怀,心中不觉又感到困惑,思绪千缠百结,难以条理。
【一百零七】
慕容修轻功高妙,带着蓝灵玉一路展步疾奔,没过得多久,已回到了众人下榻的客栈。小慕容正坐在堂前长凳上,见到两人进门,登时嘻嘻一笑,道:“大哥,蓝姑娘,你们回来啦!”
蓝灵玉怔了一怔,一低头,甩开慕容修的手,匆匆奔上楼去。小慕容手指轻轻叩了叩长凳,朝慕容修笑道:“大哥,你谢不谢我?”慕容修道:“嘿,谢你什么?”小慕容笑道:“要是我不去通知你,你现下还是自己关在房里,怎么知道有这机会去河边跟蓝姑娘说话?”慕容修一瞪眼,道:“你知道大哥生来一不喜欢道歉,二不喜欢道谢,还说这干什么?当作我谢过了不就成了?”小慕容眨了眨眼,笑吟吟地不置可否。
这一晚众人依然留宿客栈,一宿无话。
次日清晨,微曦乍现,石娘子、凌云霞等巾帼庄四女以任剑清已然脱险,顾及庄中空虚,便要先行回庄,以免皇陵派趁虚而入。众人送行之际,却不见慕容修人影。文渊甚感诧异,悄悄向小慕容道:“慕容兄上那儿去了?”小慕容耸耸肩,笑道:“大哥到哪里去,我可猜不透啦。”文渊见她笑得若有所指,心知小慕容定然猜了个透,如何不加言明,却是不解,当下也没追问,心道:“不知小茵又在打什么主意?人前不说,还是私底下问罢。”
蓝灵玉没见到慕容修,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轻轻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纵马同三名姊妹去了。
待得巾帼庄四女远去,众人又回到客栈之中。韩虚清道:“向贤侄,你身上内伤如何?可有气血翻腾,难以平复之象?”向扬道:“已好得多了。”韩虚清点点头,道:“你的伤势是被‘寰宇神通’所伤,这门神功变化无穷,不可等闲视之。若是伤势有变,须得立时凝神调息才是。”
任剑清在客栈中住了两日,甚觉无味,此时见石娘子等离去,也不想镇日价待在客栈里,当下道:“韩师兄,此间已然无事,咱们不如换个地方,离京城远些便是。整天在屋里,实在可以闷死人了。”韩虚清道:“不急,今日却有一事,须得先行决议清楚。此事一了,你跟向贤侄、文贤侄等自可随意去留。”任剑清奇道:“什么事?”
韩虚清道:“此事与本门关联重大。向、文两位贤侄,华瑄贤侄女,还有熙儿,都过来听罢。”说着缓步上了阶梯,韩熙跟着上去。向扬、文渊、华瑄等互相对望,不知韩虚清有何要事,一一跟在后头。任剑清道:“弄什么玄虚?”一转头,见紫缘、小慕容、赵婉雁三女站在原地不动,便道:“杵在那儿干什么?上来啊。”紫缘道:“既是要紧事,韩先生没叫我们上去,怎能听得?”任剑清哈哈一笑,道:“你们三个小丫头,又算不得外人,这有什么打紧?”三女脸上微热,便也跟了上去。
众人来到一间房里,各自坐下。韩虚清对任剑清道:“任师弟,依你所见,放眼当今武林,武功可与大师兄匹敌的,当有何人?”任剑清稍加沉吟,道:“这个,算来是屈指可数。韩师兄,你若全力施展指南剑法,当能与大师兄一斗。
少林寺法念方丈、武当派云岫道长该也斗得上。再往下数,就是我跟黄仲鬼之流。滇岭派的白超然,若使尽毒术,那也厉害得很。其他或许还有几人,总之不会太多。”
韩虚清道:“不错。皇陵派势力庞大,上至宫廷,下至市井,均有高手四伏,但真正足以傲视武林的,还是因大师兄武功艺业惊人之故。现下大师兄四下寻集‘十景缎’,倘若其中当真隐藏精妙武功,那么更加难以对付。大师兄素有野心,皇陵派又多有邪门外道,实是武林一大隐忧。”任剑清道:“照你说来,现下便该如何?”韩虚清道:“若是华师弟在世,他身负本门诸多绝学,定然对付得了大师兄。”说着一望华瑄,又道:“贤侄女,你是华师弟的独生女……”华瑄忙道:“韩师伯,你别这样叫我,叫我瑄儿好啦,爹生前都是这样叫我的。”向扬道:“是啊,韩师伯,什么贤侄、侄女的,多拗口啊。”
韩虚清微微一笑,道:“好。瑄儿,你是华师弟独生爱女,应当获传本门武功最多,是罢?”华瑄一怔,道:“这……是多了一些,但有很多我都没练,只是背了起来。爹说我武功修练不到,有些功夫还不能练。”韩虚清道:“嗯,这些功夫里面,定然有‘寰宇神通’了?”华瑄默然片刻,低声道:“是,我……这我也有记着。”
向扬、文渊两人所练内功,都是“九转玄功”,虽然精微奥妙,却究竟不如“寰宇神通”的博大精深,可是华玄清却没有将这门最高深的神功传给两人。此时听到华瑄知晓“寰宇神通”的修练法门,不禁大为惊奇,却也并不十分在意,向扬心道:“师父未将此功传授于我,而传给了师妹,定有他的打算。”文渊则想:“我的武功比不过师兄,师兄既然没有学到,师父不传给我此功,那也是理所当然。”
却听韩虚清道:“这‘寰宇神通’,实乃本门第一神功,与九通雷掌、指南剑、八方风索、云龙腿等武功互相搭配,更有种种玄奇变化,人所难测。龙驭清习此神功,又练了皇陵派中的独门武学,武功只有越练越快、越练越高,也就更加无人能敌。瑄儿,这寰宇神通,除了龙驭清,便只有你爹得传,而要对付龙驭清,也需倚仗此一神功。从今天起,你便和三位师兄开始修练这门功夫罢。”
华瑄吃了一惊,急忙道:“那不成啊,韩师伯!爹在生前特别交代我,这门武功,我只能转述给向师兄或文师兄其中一人……”稍一停顿,望了文渊一眼,双颊微现晕红,低声道:“文师兄,我是很想告诉你,可是……向师兄武功比较高,照爹的遗言,便该传给向师兄的。”文渊道:“既然师父已有安排,自是如此。”向扬摇了摇头,道:“那也未必,再过个一年两年,说不定你的武功便胜过我了。”
韩虚清道:“再过一年两年,龙驭清的武功也更深了一层,此事不能再缓。
瑄儿,华师弟此一叮嘱,其时时局已与现下不同,不必墨守。熙儿,你们四人从今天起修习“寰宇神通”,要追及龙驭清的造诣虽然甚难,但是持之以恒,日后便有可为之处。”韩熙道:“是,孩儿自当努力练功。”
却见华瑄神色肃然,道:“韩师伯,这真的不行!爹曾告诉我,寰宇神通是本门至高武学,本来每代应该只传一人,不可随意传授。爹说他跟门中另一位师兄都学了这门功夫,其中定有一人是不该获传而获传的,因为如此,爹曾和那人起了争执,闹得水火不容的。我以前不知道,现在才晓得就是大师伯。韩师伯,对不起,我还是只能传给一个人,就连我自己都不能练呢。”
韩虚清皱了皱眉,半晌不语,好一阵子才道:“也罢,华师弟已有安排,你便照着做罢。只是如此一来,对付龙驭清的势力不免进展的慢了。”任剑清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忽道:“韩师兄,你钻研指南剑多年,何不把指南剑上的精妙之处多加点拨于文兄弟?如此一来,对文兄弟的武功一样能有莫大裨益。”韩虚清道:“任师弟说笑了,我学到的指南剑,与华师弟所学全然相同,并无任何差别,渊儿自然也已尽得指南剑的要旨精义,我又有何能够传授?”
说毕,韩虚清又对着向扬、文渊两人说道:“扬儿,渊儿,你们两人武学修为已然不弱,但是皇陵派高手无数,切莫大意。此外,东厂、锦衣卫中尚有厉害角色,便是靖威王手下,也有陆道人一类高手。此后你们行走江湖,万万不能大意。”向扬、文渊齐声答应。
赵婉雁听到韩虚清说起靖威王,登时心中微微一震,不自觉地叹了一声。向扬低声道:“怎么了?”赵婉雁道:“我……我担心哪一天,爹爹派人追来了,该怎么办?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天白虎寨的人不知怎地来了京城,闹得这么厉害,也不知爹爹他们怎么样了?”
向扬见她神情隐有忧色,也知她心里左右为难,当下道:“婉雁,你放心,等会儿我到京城里去打探一下,弄清楚情势如何,再做打算。”
文渊说道:“师兄,你内伤未愈,就这样潜入京城,太危险了,还是我去罢。”
向扬道:“靖威王的居所,却也只有我最熟悉,行动起来,总是容易些。”
小慕容忽道:“那靖威王在京城的府邸,可有什么厉害的机关暗器?”
向扬道:“没有。”小慕容笑道:“那就好办啦,交给他去就好了。你还是留下来陪赵姑娘要紧。否则你这一去,赵姑娘又要担心你跟王府中的高手动上了手,岂不是当场破脸?那可更加糟糕了。”
向扬一望赵婉雁,见她也正紧张地凝视自己,心想小慕容所言也是不错,便道:“好罢,师弟,只好麻烦你了,多加小心。”
紫缘忽道:“茵妹,不如你跟文公子一同去罢,倘若当真碰上了什么为难之事,也可以帮他一下。”小慕容本有此意,只是先不明言,想要偷偷跟在文渊后头,此时紫缘先说了出来,当下转头看了看文渊,微笑道:“你让不让我跟?”
文渊微微一笑,点头答允,朝韩虚清、任剑清一拱手,道:“韩师伯,任师叔,小侄这就去了。”带着小慕容出了房门,下了楼,离店往京城而去。
【一百零八】
这市镇离京城甚近,两人施展轻功往东而去,不一会儿便已抵达。文渊道:“我们在城里跟皇陵派动过手,只怕已有不少人认得,须当变装一下才好。”小慕容道:“你会化装易容么?我可不会。那天葛元当的毒烟,害死了不少人,寻常百姓唯恐避之不及,不会记得我们。若是被皇陵派的人见到了,尽早脱身便是,只要龙驭清、黄仲鬼不来,那就好了。”
文渊一想,也是不错,当下两人直接进了城中,由文渊领着路,往靖威王在京城的府第而去。正在半路,只听一旁快马急奔,直往内城而去。文渊和小慕容看在眼里,也没放在心上,迳往前走。走了一阵,只听路边有人正自议论:“刚才那是传递军情的探子么?最近没听说有什么战事啊?”另一人道:“谁知道呢?才一个早上,也不知是第五个,还是第六个了,一晃眼就是一匹马跑过去。”
小慕容低声道:“喂,你听到了吧?你看这是怎么回事?”文渊一怔,道:“或是边关出了什么岔子,快马示警,有什么不对?”小慕容道:“也没什么不对,只怕是皇陵派发现了我们的落脚的客栈,去通知龙驭清。”文渊心下一凛,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们快去快回,以防万一。”
两人来到靖威王的宅邸,绕到后院墙外,翻墙而过。文渊笑道:“每次来到这儿,都得这般偷偷摸摸的。”小慕容瞄了他一眼,笑道:“不然你想怎样?还能光明正大的走进来不成?”
文渊微微一笑,道:“就算是师兄,此时怕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直接进来了。咱们到前头探一探。”两人放轻步履,藉着花树掩蔽,悄悄地绕过后院,途中虽也有婢女、仆役走经,却哪里察觉得到。
到了前厅房舍外,只听窗后传来阵阵话语,有人正在谈论些什么。小慕容打个手势,示意文渊一起来听。两人凑至窗边,低着身子,一边听着,一边眼观四方,提防是否有人过来。
只听一个沉实的声音说道:“这三名贼人逃出了京城,虽然不易追查,但是除了那童万虎武功较高,余下两人并不足惧,王爷只需加派卫士巡行便可。”另一个中年男声嗯了一声,说道:“陆道长,此事就交由你去调度。”
文渊和小慕容一听,已听出前一人是陆道人,后一人自是靖威王赵廷瑞。但听赵廷瑞又道:“童万虎这些家伙敢来京城寻我晦气,到底有何图谋,必须好好查上一查。陆道长,婉雁的下落,可有眉目?”
陆道人道:“那头负了郡主走的白虎,在城外杀伤了不少卫士,但是四下均不见郡主。这白虎甚是灵异,并非寻常野兽,料想郡主应当平安无恙。”赵廷瑞道:“话虽如此,毕竟令人难以安心。你多调些人出城去找,务必把婉雁找回来。”
陆道人道:“贫道自当遵办。”
赵廷瑞沉吟一阵,又道:“皇陵派那里怎么样?”陆道人道:“启禀王爷,龙驭清派了燕红扇、卫高辛等人去搜查那群人,尚未寻得线索。那韩虚清、任剑清武功均是极高,除非龙驭清亲自出手,否则也难以截下。”赵廷瑞哼了一声,道:“你派人跟龙驭清说清楚,要是找到向扬那小子,别让他有机会跟婉雁见面,立刻将他给杀了。这小子跟任剑清他们一路,都在跟我们作对,婉雁给他迷住,龙驭清说不定会以此为借口,又对我们有所为难,还是趁早处理了。”陆道人毫不迟疑,应道:“正该如此。”
文渊听得怒从心起,暗道:“师兄从白虎寨手上救了赵姑娘,这靖威王居然不顾恩情,也没想想赵姑娘的心意,就对师兄这样狠辣。”小慕容觉他手上握紧,知他气愤,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文渊会意,点了点头,表示不会意气用事。
赵廷瑞道:“没将任剑清的十景缎逼出来,真是可惜。嗯,你去宫里通知王公公,把那件事再提一提,记得带份厚礼。龙驭清不懂宫廷中的权贵行事,王公公这里要由我们来进行才行。快去,别耽搁了。”陆道人应了一声,只听脚步声去,已然离房,赵廷瑞也没再说话。
小慕容低声道:“咱们快快出去,我有个主意。”文渊道:“怎么?”
小慕容道:“这儿不好说。”文渊点点头,反正替赵婉雁探听已毕,再留着也是无事,两人便即悄然离府,到了宅院旁一处巷子之中。文渊道:“小茵,什么主意?”
小慕容道:“听这靖威王最后所说,他们还跟个什么王公公有勾结。你想这王公公,会是什么人物?”文渊略一思索,道:“莫非是王振?嗯,不错,靖威王以王爷之尊,而要送礼疏通的,唯有王振才有如此权位。”他想起初到京城时,曾见到王振从子王山,旁人趋炎附势,拼命巴结,王振的权力自是更加庞大,第一个便推想到他。
小慕容笑道:“你我想的一模一样。”文渊道:“靖威王派陆道人这等高手亲自前去,定有要事,而且说道是与龙驭清也有关联。莫非王振也参与搜夺十景缎的计划?”小慕容道:“这我可想不透了。不过呢,这件事很可以去探上一探。”
文渊一怔,道:“探?你要如何探来?”小慕容眨眨眼,笑道:“自然是跟着陆道人进大内皇宫,就是这么探。”
文渊吃了一惊,连连挥手,道:“不可!不可!”小慕容道:“哪里不可?”
文渊正色道:“小茵,皇宫内苑护卫森严,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打听陆道人去谈些什么事,也不必冒这个险,日后还可多方探听。光天化日的闯进皇宫,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小慕容笑嘻嘻地道:“这个险我也不是没冒过,怕他怎地?”文渊愕然,说道:“什么?”小慕容道:“去年大哥带我来京城,我自己在街上逛,碰上几个锦衣卫,对我说话不干不净的。大哥知道了,就带我溜进皇宫里,把他们一个个捉起来。大哥割了他们的舌头,又把他们衣服剥了,倒吊在御花园里。那时我们可也是大白天的进皇宫呢。”说着嘻嘻一笑。
文渊暗暗咋舌,心道:“慕容兄也真是胆大妄为。以他的本领,此事看来也不为难。”当下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陆道人武功精深,我们想跟着他,只怕被他察觉。”小慕容道:“当然不能当真跟在他后头,我们得先进入宫中,再去找王振,等着陆道人与他会面,这就容易多了。王振可不会半点武功罢?”
文渊想了一想,道:“小茵,这件事我没设想过,你要是真有把握,咱们便去。”小慕容笑道:“把握有了九成九,剩下的乃是天命。”文渊微笑道:“好,我们就去。”当下不再多说,两人直往内城而去,自然不走午门,绕了开去,以免为人拦截喝问。
寻常人要潜入皇宫,那是千难万难,但是文渊、小慕容各负绝学,禁苑墙垣于旁人有如铜墙铁壁,两人却是轻易翻入。小慕容来过皇宫,虽非清楚各处布置,但是凭着高妙轻功穿梭庭园之中,护卫、宫女、太监虽有不少,也并未发现宫中多了两名不速之客。
文渊和小慕容小心谨慎,一时不知何处去寻王振,绕来绕去,到了一处花园里,花影之间,忽见一个宫女、一个小太监快步走来,行色匆匆,似有要事。小慕容心念一动,低声道:“把他们点倒,换个衣装,以防万一。”
文渊一怔,道:“这不是要我扮太监么?”小慕容笑道:“若给你扮护卫,一旦被发现,要盘问口令信号,立刻露出马脚,还是太监轻松。”文渊无奈,便道:“好罢!”身影一晃,两人一齐出手。
那宫女和小太监只顾向前走,哪里知道有人藏匿在一旁,文渊掩至两人身后,衣袖一挥一扬,拂中两人穴道,连风声也无半点,立时气息一闭,缓缓倒地。
文渊、小慕容将那宫女、太监移到花树丛里,各自换上了衣衫。小慕容望了望文渊的太监服色,忍不住噗哧一笑。文渊愠道:“笑什么?要是我真成了太监,瞧你还笑得出来?”小慕容伸伸舌头,笑道:“那我就要哭啦。”文渊一笑,道:“走罢。”
两人悄没声息地走了一阵,虽然换了服装,一路上依然躲躲藏藏,毕竟这只是备用手段,不被人发现自是最好。绕了一会儿,忽听前头一处亭子传来一阵娇腻声气,说道:“陛下,刚才究竟是什么事儿?怎么一连来了这么多通报?”
【一百零九】
只听一个青年男子唉声叹气,说道:“瓦剌发兵做乱,已经打到了大同,这些都是军情紧急的通报。”那女子说道:“瓦剌?瓦剌不是一向和我们相安无事,前些日子还遣使入贡的吗?”那青年道:“是啊。朕已经派人去找先生过来,好商议对策。”
文渊和小慕容悄悄接近那亭子,藏在一座假山花木之后,望将过去,但见一座八角亭中,一名男子身穿龙袍,年纪约莫二十二、三岁,满脸烦闷神色,旁边坐着一个锦服女子,想是宫中嫔妃,容貌极是娇美,实可称得上是千中挑、万中选,举止之间,神韵动人之至。四名宫女在两人身旁侍奉。
这个青年,便是当今明朝皇帝朱祁镇,年号正统,后世历史上称为英宗。正统皇帝在位迄今十四年,自太皇太后张氏崩逝之后,大权皆由宦官王振掌握,朝政大坏。文渊听了正统说话,暗暗摇头,心道:“这皇帝说的先生,多半便是王振。王振玩弄权柄,或有些小聪明,可是未必胸怀实学,当真应付得来这等军机要务?”
那女子是正统的一名宠妃,封号慧妃,对那军国大事全无才干,当下只是陪着正统说笑解闷,一边劝酒。正统心烦意乱,酒杯举了又放,放了又举,显是不见王振来到,便安不下这颗心。
不一会儿,一名小太监过来禀报,说道:“启奏皇上,王公公到。”正统面露喜色,连忙道:“快请,快请!”那小太监匆匆退下,只消片刻,便见一个中年太监走了过来,神气颇有狡黠之态,正是权倾当时的司礼监王振来了。正统迎上前去,道:“先生,你可来了。瓦剌入寇大同,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王振似乎漫不在乎,笑道:“皇上不必担忧,我已有了应对之策。”
这王振少年阉割入宫,入内书堂,正统尚为东宫太子时,便服侍他读书,尽心讨好。正统自年幼便喜欢这个口才机巧的王太监,后来更以先生相称,亲政之后,任命司礼监之职。明朝司礼监有秉笔太监一职,要将大臣们的奏章呈给皇帝,宣宗以后,不少太监均在内书堂接受教导文墨,略具才学,秉笔太监经常由这些人担任,有时皇帝竟也让亲信的秉笔太监代为批决票拟。正统年岁方轻,有空之时,与嫔妃玩耍作乐,王振偏偏在这时候呈上奏牍来。正统一不耐烦,经常便直接道:“这些事你看着办吧!”竟是丝毫不理奏章中书写何事。王振自是求之不得,也不必揣摩圣上旨意,回给群臣的,便是王振他老人家的主意。正统对王振倚任至此,等于将大权双手奉上,王振气焰之高,权威之重,朝廷莫有能及。
这日紧急军情,道是瓦剌入寇,追根究底,也与王振脱不了关系。瓦剌本是蒙古部落,算得是元朝后裔。其时瓦剌可汗是为脱脱不花,太师也先揽权,脱脱不花仅有可汗之空名。也先尝遣使入贡马匹,换取明朝物资赏赐,两国以此维持和平。
也先素怀野心,有意挥兵中土,只是没有借口,无名之师,不足以服人,是以迟迟没有行动。哪知王振掌权之后,为了搜括金银,将给予瓦剌的赏赐大为削减,更降低瓦剌在“马市”交换马匹所得的价额。瓦剌贡马所派使节,有两千人之众,虚报三千,意图多取赏金,不料把戏却被看破,礼部按实给赏,虚报者一律不给。所请金帛,又只得两成。
也先愧怒交集,又觉明朝有意折辱,怒而大举入寇,大同首当其冲。甫一交锋,大同参将吴浩战死。同一日里,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率兵去救,与瓦剌交战于阳和,双双阵亡。瓦剌铁骑势如破竹,杀得明军溃败,警报雪片般飞入京城,不由得正统不急,立时便向最信任的王振先生问计。
文渊、小慕容藏在假山后头,听到王振自信满满的说话,互望一眼,一齐摇头,大大不以为然。正统却是大为欣喜,不住催问,道:“先生有何妙计?”王振一笑,慢?</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