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爸爸一直说,这是他人生中,最令他满意的决定。
初二那年,寒假的一个晚上,不足六平米的小屋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台灯,义廷俯在两头沉旧木桌上,奋笔疾书地写着难啃的物理寒假作业。
就在昏昏欲睡之际,外间屋父母的对话声越来越大。
他不禁心里纳罕,从小到大,一次都没听见过爸爸妈妈吵架拌嘴。爸爸是个有名的宠妻狂魔,十几年功夫就把当年苗条漂亮的女网球队员养成了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
随着体重的增长,这几年,妈妈脾气也见长,在家里大权独揽,一直打压老爸,老爸却逆来顺受,丝毫没有怨言。
正是由于,在尚不了解女生为何物的时候,义廷接触到最多的女生,如果真的能叫做女生的话,就让他对这个物种不敢恭维,所以,尽管他长得帅气,又人高马大,小时候,却对女生几乎免疫,从来没想过早恋这回事。
“你舍得把孩子送那么老远,我还舍不得呢!”屋外传来嗷嗷的哭声,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哭声中夹杂的话语,让他意识到,这件事和自己有关。
他抬起屁股走到门口,拧开一道门缝偷偷向外张望。
爸爸正闷头抽烟,妈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继续诉说着:“就算学费不花钱,咱娃要去美国,再不济也得给他置办几身像样的衣服,还得先把机票钱垫上,里外里一算两三万都打不住。对门邻居刚新买了一辆马自达3,咱家奥拓开了七八年,你不是答应我明年开春换车吗?”
爸爸态度少有地坚决,他掐灭手里的烟,斩钉截铁地说:“丽芬,奥拓再破也还能开几年,孩子的前途可耽误不得!机会只有一个,我就算是卖血卖肾,也要把孩子送到国外去读书。”
这是义廷第一次看到强大的父亲老泪纵横,那个画面在他心里永远也挥之不去。
豆豆房间的墙上,贴满了他的涂鸦,门口放着他的冰球护具,彩色泡沫拼图地板上,散落的各种形状的乐高小块块,靠窗的一台音响接着pd,正在播放《希利尔讲世界史》。拼到一半的机器人站在屋子中央,一条手臂高高举起,咋看上去有点儿像自由女像。
一连刷了两套st,又对照爸爸的笔记,研读了八十多页全英文版的《机械制造工程基础》之后,文瑾的脑子几乎转不动了,于是,她主动跑到隔壁房间找豆豆一起玩儿。
姐弟俩一坐一趴,专心致志地拼接着他们的作品,豆豆总是把姐姐刚刚安装好的部分拆下来,非要执着地亲自组装上去才算罢休。
文瑾从小就不喜欢玩芭比娃娃,在商店里见了拼图、乐高之类的智力玩具,却总是走不动路,现在,豆豆玩的大部分玩具,还都是文瑾小时候的。
这时,有人敲门,文瑾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以为是妈妈叫豆豆去睡觉,不成想,开门的却是爸爸。
“小瑾,爸爸看了你昨天画的那些局部结构图,我觉得油箱设计和机翼布线都不合理,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文瑾注意到爸爸脸上的那副宽边黑框眼镜,竟然和自己之前戴的如出一辙,心里不禁觉得有趣。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身后豆豆的抗议,三步两步跟着爸爸进了书房。
花了一个多月仔细研究飞机各部分的构造,精心计算过各种参数,比对研究之后,文瑾将飞机的内部构造进行分解,画了六十多张图纸。
文瑾知道爸爸在汽车制造方面,算是非常厉害的专家,不知他看了自己的图纸,会给出怎样的评价。
走进爸爸的书房,夜风将窗户上的纱帘吹起来,目光轻扫过钉在墙上的一排排图纸。文瑾低头偷笑,她知道,这是爸爸的工作习惯。
以往,爸爸对汽车有了新的设计改进,也会将草图挂在书房到处都是,然后,对着每个细节一点点思考研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