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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演戏不是一场竞技。”
掷地有声。
这次嘴比脑子快,当话一出口,曹一方才反应过来。台下的三百名观众忽然见他难得正经的发表感言,都一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想看看这个逗比想说点什么。
那就说点吧。
曹一方的感觉也很,他参与了两期录制,第一次紧张惶恐,生怕自己的表现被江琛、余菁等人压得没有发光发亮的空间;这一次没有了包袱,反正观众已经看到自己的实力,便以玩票为主,隐隐却又有点厌倦,倒是谭燕的挑战让他重燃了求胜之心。
总的来说,没有太多感触,直到此时。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得到了认可。
当一个人达到了一个目标,而下一个目标还没有浮现的时候,他会格外清醒和怅然,也就是x前y如魔,x后圣如佛的空明状态,半步飞升。
“文无第一,表演亦然。竞技需要对抗,需要用尽全力,但很多事并不适合这样做,当我们想尽办法要去震撼观众的时候,其实我们已经落了下乘。”
曹一方把震撼这个词咬得特别重,他拿着话筒,视线在观众们惊讶的脸上扫过,“刚刚项导演本来有句话想说,但他没说,因为他怕影响到观众对我们表演的判断,其实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说我很聪明,因为我知道怎么赢得比赛,怎么讨好观众。”
“这并非是一个模仿秀节目,而是配音类节目,可是观众是圈外人,很难分辨怎样才是好,所以他们需要被震撼,我同时配音的角色越多,跨度越大,和原声越接近,观众自然觉得越好,这是一个小窍门,跟歌手选秀一个一个竞相飙高音秀转音没有区别。”
别说是台下的观众,包括项华清、主持人、声音大厅里的嘉宾们,所有人都没想到曹一方这么敢说,原本以为他只是故作谦虚的敷衍两声,结果这家伙干脆把自己老底都给揭了。
他是真的想让观众知道,他曹一方没有看起来那么牛逼,他真的没有赢。
曹一方转身,遥遥指了指后台,说道:“我相信几位老师也能做到同样的效果,但他们更愿意坚持本心,因为他们觉得配音这门二次创作,需要有真情实感,需要注入灵魂,所以他们不愿意只是模仿,不为输赢……我敬重他们。”
他转回身,继续道:“这是一个求变的时代,坚守一门技艺的人越来越少,求变者,名利双收,而守艺人……不该颗粒无收吧?我说这些,想为各位前辈老师证明,他们真的很厉害,我不如他们。”
声音大厅里的镜头扫过众人的表情,年轻艺人只是郑重的听着,虽不明但觉厉,可是柳盟、单诺、甚至是一贯嬉皮笑脸的张文谦,俱是有了动容之色。
外行不会明白,在演艺的道路上,走到他们今天这一步,需要付出多少艰辛。日复一日的苦练根本算不上什么,伤病、意外、心理折磨,数不胜数,任何行业做到顶端都要经历诸多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但相比其付出……他们的收获真的不算多。
单诺过了四十,女演员在这个年龄后,基本就处于无戏可拍的状态,适合的戏少得可怜……当她意识到这是一碗青春饭时,她的青春早已消耗殆尽。
张文谦忙着战天斗地,整个行当江河日下,相声社团一地鸡毛,舆论媒体都对他并不友好。
贺兵的左眼曾经拍戏时受伤,如今看着无妨,实际上近乎失明,如今拍戏时经常是一只眼睛流泪。
曹一方忽然笑道:“看这个节目应该也有很多九零后、零零后吧?”
现场观众终于等到互动,顿时有不少人挥手示意,喊道:“有!”
曹一方又问:“你们一开始,有几个人认识这些老师们?柳老师,单老师,甚至是最近演过大热剧的贺兵老师?”
观众登时不说话了,他们最初的确不认识这几位。
“你们认识他们的角色,但不认识他们本人……”
曹一方缓慢而坚定的说道:“因为他们只是演员。”
“网友总是评论说娱乐圈乱七八糟,沆瀣一气,但真正埋头做事苦练本领的演员,德艺双馨的艺术家,谁会多看他们一眼?”
“大家经常听到张文谦又骂人了,但又几个人知道他已经捐了上百座希望小学?”
“我的老板,柳盟,他是我见过演技最棒也最热爱表演的演员之一,可他为什么要息影,放弃他最执着的一件事?”
曹一方想了很多,思绪万千,本来还有一肚子话想说,但最后说出口的只剩下一句。
他笑了笑,“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这冠军我受之有愧,我希望大家能看到这些老师们,看到他们的付出和本领,因为他们才是演艺圈的基石,谢谢大家。”
等到曹一方说完,掌声轰然作响,或许有很多观众不太明白他说这些干嘛,但真情实感总是能打动人的。
声音大厅里,相对多愁善感的单诺拿纸巾蘸了蘸眼睛,而张文谦则背过身去,肥厚的下巴抖个不停,鼻子发酸,满心想吐槽的话,但一句都出不了口。
柳盟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在放空目光,许久后低头笑了笑。
不知道为何,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但心里一口浊气散了一半,他重新拍戏的心思又动了。
张扬、谭燕等年轻演员们,则只是若有所思。
观众席中更没有那么多感同身受,只有国师项华清点了点头,幽幽叹了口气:“说得真好……唉,时代变得太快啦。”国师有鼻炎,忽然打了个喷嚏,见前面作为的米言兮正在抽纸巾,伸手拍了拍他:“来,给我递一张纸巾。”
米言兮转过身来,把整包都递了过去。
看到他的脸,项华清惊了:“卧槽……”顾忌身份,他赶紧望了望周围,见没人注意到自己爆粗口的事,这才接过纸巾,对米言兮道:“小……”
项华清还真不知道米言兮是谁。
于是只能道:“小朋友,你怎么啦?”
只见米言兮哭得极为夸张,泪眼模糊,鼻涕在虚势而动,他不敢在国师面前造次,赶紧拿纸巾捂着鼻子,抽噎着道:“没……没什么……就……就是……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