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夙将军还没换过庚帖,更没过六书,算不得定亲。夙将军他是天妒英才,大姑娘只当是南柯一梦罢了。开了春儿宫里又是三年一选秀,姑娘不同于三年前年幼,如今你是及笄了的大姑娘了,这回可踏踏实实地去吧……”
后来她再说了些什么,元春却听不见了,只是脑中嗡嗡回响着夙寒走之前的那句话:“你不给我留下什么念想吗?”那一吻不仅是留给夙寒的,亦是为自己的未来盖棺定论,如今遇着这样大的变故,她一下子被现实打击得不敢睁眼去看。
他是她第一个愿意下嫁的男子,只怕也是最后一个心甘情愿下嫁的男子。若她猜得不错,这回大老爷是必将她送入宫去为贾家挣个荣华富贵不可的了!啊,夙寒,你这骗子,你说要我待你回来迎娶我,哪知你早早投了来世,留我在这世间苦苦挣扎。
贾珠和李纨来的时候,她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不肯出来,躲在里头,睁着眼睛却流不出泪来。她想为自己、为贾府逆天改命,难道真的就这样难吗?她到底也逃不出入宫为妃的宿命去!
李纨看着难过,抱着她道:“元丫头,你要是想哭便哭出来吧,家里头没谁会笑你。大伙儿不敢告诉你,是怕你胡思乱想,夙将军是生是死,到底也没个准信儿,你不能就此失魂落魄的呀!”
贾珠却不肯用虚假繁荣去迷惑妹妹,“你还年轻,说到底纵没了他,还有别的际遇。”他虽也惜才,觉着夙寒天妒英才,可在他心中,妹妹的幸福更加重要。
元春这才哭出来,一掀被子,露出凌乱又通红的一张芙蓉面来,“没用,全都没用!我做得这么努力,全都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她定定看着自己的兄嫂,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没有用,我心里有数,我此番一去,便再无翻身之力,咱们完了,咱们一家子,都只有等着灭顶的份了!”
贾珠夫妻俩听得不祥,却只当她是伤心过度嘴里没门儿,忙让人煎了浓浓的安汤来哄她服下。
她这样一病不起,直拖到四月海棠花开的时节,宫里的传旨太监却果然来了。
☆、凤来朝
来的是贾府里相熟的夏太监,众人跪了一院子,宣了旨,元春再也无处可躲。贾政塞了个锦囊进夏太监的袖笼里,沉甸甸的,“夏公公,您瞧就真没别的法子了吗?我这大丫头可是许了夙家的。”
夏太监得了金子,自然与贾政感同身受,苦着脸道:“不是咱家不偏帮着老大人你,这是宫里凤仪宫下的旨,咱家是有力无处使呀!大姑娘许了夙家是不错,这事儿大凡京里的大户儿人家儿都知道,可宫里却不管这个。要说定了人家儿了,那庚帖六书呢?聘礼呢?尚宫局跟前儿光一句说的可不顶事儿。这一概没有,从前也便罢了,那是夙将军与太子说一声的事儿。可如今夙将军他自己个儿都不知道在哪儿喝西北风呢,活不活着都两说,这……您看……就是太子出面跟皇后娘娘求情也没辙呀!”
贾政岂能不知道,太子不是皇后亲生,人心隔着肚皮,两家人要说两家话。元春的命如今握在这位继后手里,贾政素来与这位岳后不是一条船上的,昔日皇帝决心不立先皇后的族妹沈氏而改立嘉贵妃岳氏为后,贾政便是那群反对的大臣中的一个。
可为了元春,他也不得不拉下脸来求人,“夏公公再想想别的法子,当真就一锤子定音呢?”
夏太监眼珠子一转,“老大人也用不着这么心急,其实征集秀女不过是第一步,秀女进了宫也不一定便能留下,纵留下了,也未必便一定有那福气册封嫔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