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姑娘家,说出来唐突。
元春见这哥儿俩一口一个找借口,娇蛮的性子又上来了:“好啊,你们瞧不起人,我必得让你们瞧瞧真佛才成。”
一辈子恨透了自己不是个男人,有什么是男人能做而她不能的?就连从前的皇阿玛都说,她若是个阿哥,必定将皇位传给她。为了这话,多少阿哥眼里心里恨着她,个个儿乌眼儿鸡似的盯着,生怕她哪天那儿白长出个鸡儿来,竟真的袭了皇位。多可笑!
人都道天家薄情,这话不错。按理儿阿哥们都是她的亲哥哥,但一则不是同母,到底隔了一层,另一则么,那是皇阿玛给她的宠爱,早大大超过了旁人,想不提防着也不成。她从前在紫禁城里,从来没能真切地感受过兄弟姊妹间的温情,阿哥们虎视眈眈,公主们故作矜持,当真没意思得很。
这里不同,虽然知道是假的,但贾珠带给她的那份真切的同胞兄妹之情,竟是那么真实。她以前从没想过,兄弟姊妹之间,可以这样毫无芥蒂、不必处心积虑地相处。不过半年的光景,她便沉溺其间,有时竟都忘了自己本是从元春这里偷来的生活。
贾珠只当她是说笑,哪知道她从前真的是马背上的巾帼,不过一笑了之。贾琏却是与她拌嘴惯了,话赶话儿也就撺掇她:“成啊,如今现成儿就有这么个机会,只怕你不敢去呢。”
元春自打出生起,就不知道“怕”这个字,当下冷笑道:“什么机会,只怕你不敢说。”
贾琏笑道:“十日后,老太太、太太要往铁槛寺去上香,恰巧儿那日是忠顺王爷府上爱妾的生辰,老爷接了帖子得去贺喜,你随我们往西郊马场去一遭,是骡子是马,遛遛就知道了。”
贾珠忙叱道:“琏儿糊涂,大妹妹是贾府的大小姐,千金万贵的身子,出了岔子怎么是好。再者说来,老太太、太太礼佛,哪次不带着她去了?”
贾琏说不碍事,“便说是身上不爽利,谁还揪个不放呢?纵是要寻太医,左右有我呢,怕什么。能出什么岔子,你我都跟着,皇城脚下还能遭劫匪不成。”
贾珠听这话,是拿定主意要带元春开溜,急道:“还有嬷嬷媳妇呢?这事要让老爷知道,你保管吃不了兜着走,只怕还得吃几顿板子。你都十好几的人了,过两年便要娶媳妇儿的,还要脸不要?大妹妹还要脸不要?那西郊马场是个什么样儿的地方?京中的子弟都在一处鱼龙混杂,你几时见过哪家的姑娘去抛头露面的?传出去,说我贾家家教堕落,从此大妹妹便毁了。”
他是荣府里孙子辈儿的老大,做事沉稳有主见,又不似宁府里邪门儿外道的,是极中正的一个人,向来有大哥的威严在。此时板着面孔教训起人来,也是条条在理,句句恳切,逼得贾琏空有一张巧嘴,也窘得不敢言语。
一时三个人谁也没吭声儿,沉默了良久,元春方开口道:“二哥哥的法子,倒也不是不成,只是迂回了些。横竖铁槛寺就在西郊,离马场不过一刻钟的车程,不如我先随老太太、太太去了,午晌儿趁着没人,速去速回,倒也干净。至于抛头露面么,那自然也有别的法子。两位哥哥只需寻一套旧时的骑马衣裳出来给我扮上,我便谎称是作男人,一时片刻也引不起什么骚乱。”
这一通话说完,珠、琏二人呆呆望着她半晌,仿佛看着一个陌生的来客。元春自知这话离经叛道,汉人的性子,到底比不得满人洒脱,要接受这女扮男装的事实,还得让他们再好生消化一阵儿。
半晌,贾琏先反应过来,抚掌笑道:“这主意妙极!依我看,就这么办。”回头拿胳膊肘撞贾珠,“今后再论鬼主意多,我可比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