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天际已经微微有了一丝朦朦胧胧的光亮,将附近的一小块天幕渲染成了一块层次分明的绝美画作。
起先是一团好似蛋黄一样温暖的橙色,虽然最为清晰,但范围极小,仿佛只是天公随手涂抹了一笔罢了,然后在一圈显眼的白色与这抹暖洋洋的橙色中间,有一小点几乎看不见的明黄色,接着才是寻常天空该有的蓝色,淡雅的浅蓝与海一样的深蓝,层层递进,最后才是独属于夜的黑。
不过,当第一抹阳光出现在天地之间的那一刻起,黑夜的退场,就已经是无可逆转的事了,笼罩在整个燕州大地上的浓浓雾气,也在随着日头的出现而渐渐地散去,整个世界,顿时处于一种妙的,充满了生机的和谐感中。
唯一让人感到有些不和谐的,却是跪在一群虎视眈眈的黑面人中间的,那两个可怜巴巴的卫国百姓。
被人强行抓过来的这两个倒霉蛋,在听完眼前这位不知名的凉国将军的话后,都是浑身一震,心中一瞬间那是百感交集,全部涌了上来,纠缠在一起,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来。
他们是卫国人不错,可卫国真的把他们这些老百姓当人了吗?
他们打从一生下来到现在,一直都是勤勤恳恳地在工作,老老实实地在活着,默默地为国家贡献着自己的力量,结果战争莫名其妙地就爆发了,然后就是一纸简简单单的征收令,便直接夺走了他们家里存储的粮食,这也就不说了,最后竟然还要强行征召他们来一路参与押送,甚至可能还得上战场去送死!
在这之前,可有谁问过他们愿不愿意?
可有谁想过他们的结局如何?
可有谁想过他们的人生如何?
他们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走了,家里的良田没人种,新婚的妻子和还未长大的孩子没人照料,父母亲更是年事已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撒手人寰,自己若是能回去还好,若是就此一去不返,那谁来照顾自己的家里人呢?
以卫国朝廷的一贯尿性,难道会管这些小事?
在那些可恶的官老爷眼里,他们这些老百姓,不过就是随意欺压,索取的对象而已,反正知道他们为了生计不敢反抗,自然越发肆无忌惮。
想自己做为儿子,却无法在堂前尽孝,做为丈夫,却无法给妻子一个安定的家,做为父亲,却无法照料自己的孩子,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皇帝陛下的一己私欲而已!
凭什么?
若不是因为这积攒了一肚子的气,他们又怎么会敢壮着胆子与拿着刀的兵老爷们作对?
现在那些欺压了他们一路,临了还要杀了他们的兵老爷们是死了,可救下他们的,反倒是作为敌人的凉国人,而现在,对方又要从自己这里获取不利于卫国的情报。
按理来说,他身为一个卫国人,自小就在卫国长大,本不该说出任何不利于卫国的东西,就算是因为这个死了,那也是为了保护国家的利益而牺牲,是光荣的,是重于泰山的死法,可对方第一句话,就深深地触动了他们内心之中最敏感的点。
“两国战事,无关百姓,这本不该轮到你们来受罪。”
听听,听听!
怎么人家就这么通情达理呢?
怎么人家就知道他们的疾苦呢?
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心里也没什么大的理想和追求,只要家里有几亩田地,靠着自己的努力能活得下去,那就已经够了,他们就已经能够满足了,可若是连这么一点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愿意给他们,那他们也不介意反了。
甭管对方是真的愿意放过他们,还是只是在诓骗他们,总之只此一句话,那就值得赌上一回。
一直都表现得更好,胆子也稍微大些的那人,没去管身边的这人会怎么选,他马上就抬起了头,双眼之中,全是对生的渴求,以及对于那些官老爷们的痛恨,他直截了当地喊道:“我愿意,我愿意将一切我所知道的,都说与将军您听!所有!”
他的语气十分坚定,甚至在最后,还特意加重喊了一声,只为了能够争取到这个活命的机会。
旁边的人听闻,也转过头来看向他,嘴巴动了两下,却始终开不了口。
他既想骂上一句你一个卫国人怎能投敌叛国,但转瞬间又觉得,如果能活命,如果能活着回去,那又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说的呢,最后便产生了一种浓浓的后悔感,十分痛恨自己的犹豫和不够果决,怎么就没跟对方一样,赶紧下定决心呢?
要知道这第一个开口的,让对方开心了,总归顺利离开的几率会大一点嘛,要是人家看自己不肯说,杀了自己那还不是一刀的事,旁边这些罗刹鬼可盯着自己的,那指不定等下就把自己给开膛破肚了。
何苦呢?
想到这,他也紧跟着抬起头来,与旁边的这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把所有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这一路上的,关于这些负责护送他们的士兵的事情,一股脑地全给说了出来。
曹焱骑在马上,看着底下,一边听,一边轻轻点头,以他的聪慧,将对方话里透露出来的内容与自己先前的推测一一印证,便能够知道对方所言非虚。
到底都是些普通老百姓,在这种情况下,吓都已经吓死了,活命便已经是大过天的事,哪儿还有急智生出,故意临时编些谎话来诓骗他呢,哪怕他是属于敌国之人,可一旦得罪了他,便是一个死字,这种时候谁敢乱说话,更别说两人可不信对方不会为了活命而选择戳穿自己,这就更没必要耍这种小聪明了。
总之,两人互相查漏补缺,差不多就把整个队伍的情况给交代了个完全,甚至就连他们道听途说来的,自己都不知真伪的情报都一股脑地全说了,只求能够给顺利生还的可能再加一份筹码。
这实在是极大的收获,毕竟关于对方队伍的所有情况,在这之前,都只是他曹焱自己的推测而已,他也终于是知道了,原来呼延实就在附近的另外一支队伍里,坐镇中军。
两人在发现搜肠刮肚也没有可以说的东西之后,便用一种乞求的目光看着他,好似街头的流浪狗一样,把身子都缩在了一起,身子连呼吸都已经屏住了。
得了好处就过河拆桥的事,他们可没少听说,对方毕竟是凉国人,说不得就为了行踪不暴露,便就地将他们两人杀了,那也是有可能的,而且可能性还很大。
“将军,将,将军。。。。。。”
“将,将军,求求您,我还有孩子。。。。。。”
曹焱回过,原本拧在一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叹了口气,道:“唉,本是该为了不暴露行踪将你们二人杀了,但我先前也说了,战事无关百姓,念在你们也是可怜人,便放你们一马吧,你二人现在便速速离开,切不可回头,若是又跑去了另外的地方,故意透露我等的行踪,被我知道了,我便不会再留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