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幕,反倒是更对端木朔风的胃口,当下也不由得对此人高看了几分。
当初让此人作为暗子潜伏在京城,替远在祁连山的他暗中调控京城局势,其实多是看中了此人的能力与他与生俱来的一种,很难让人心生怀疑的沉稳气质,却未曾想,此人竟然也有如此狂浪的一面。
敢在他端木朔风面前伸爪子的,他都很欣赏。
魏平再度朝其一拱手,哪怕要行狂人之举,在端木朔风面前,也得先把礼节给做足了,然后才道:“太子,属下的私心其实很简单,因为属下自觉自己的能力,远不止在京城做一个见不得光的角色,此刻恰逢乱世,大丈夫当争一个青史留名,光宗耀祖,这次自作主张,的确是属下的错,太子无论要怎样惩罚属下,属下都甘愿受罚!”
说着,便直接跪了下来,朝着主位上的端木朔风,往地上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待得他重新站起身来后,身子还轻轻地摇晃了两下,因为用力过猛,他额头上已经满是鲜血。
然而端木朔风就只是坐在台上,目光森冷地看着下面发生的这一切,如天看人间,无喜无悲。
魏平毫不气垒,再度开口道:“希望太子能给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日后能够前往祁连山,替太子出谋划策,哪怕是为太子肝脑涂地,亦是在所不辞!若是侥幸能在日后建功立业,而且留得残躯,也望太子届时能够不吝赐予属下一个正式的爵位,开山建府,树碑立传,光耀门楣!”
话说到这里后,端木朔风心中原本对魏平擅自行动的那股子杀意,已经消散了一大半了。
他端木朔风,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手下人不提前请示就擅自行动,这在他看来,是死罪,哪怕这次因为种种原因算了,下次被他抓到了机会,也要将其清算,以儆效尤。
因为手下人不听他的话就擅自行动,就代表他们有自己的欲望,要脱离他的掌控,所以他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像魏平这样的,敢于把自己的目的和欲望都说出来的,那不管是高尚的,还是低劣的,不管是为了封侯拜相,名垂青史,还是为了妻妾成群,招摇过市,总之他们的欲望摆在了明面上,这就代表他们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下,只要自己能够满足对方心中的欲望,给予对方想要的,那他们就永远不会反叛。
所以哪怕魏平犯了这等错事,可加上一个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也就勉强能说得过去了,他能够容忍对方,而且敢于在他面前来毛遂自荐的,多少还是有些真本事,若是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可惜。
更何况他端木朔风走的是凌驾于一切之上,以己心御苍生的帝王之道,而帝王之术,莫过于制衡两个字,只有当手下人都在互相掣肘,党争倾轧,妄图压倒对方的时候,他这个帝王的位置,才能坐的稳当,坐的牢固,若是手下人一家独大,乃至于觊觎于他的时候,那他这皇帝的位置,就未必能再坐稳当了。
别的不说,就说那前任晋帝上官鸣为何会放任大司空蔡京害死前任大司马,除开他本身就昏庸无能以外,更多的,还是生于帝王家必须学会的制衡臣子,这也是为何新任大司马陈燮虎明明根基并不牢固,却会坐的那么安稳,这也是为了制衡,所有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不制衡,手下人就会架空天子,所谓的皇帝,就是一个空壳子。
扶持一方,打压另外一方,一方倒台之后,马上又有新的一方站起来,不怕新贵们乱来,反正出了不可压下的事后,拿他们顶罪平息各方的怨恨就行了,只要自己屁股底下的皇位能稳当,那就够了。
可现在,属于吴珩的势力,似乎就有些过大了,而且他是谋士出身,在玩手段的方面,武将很难与之抗衡,不管是出声尉迟家的尉迟惇,还是本身就已经倾向吴珩的新星谢厚胤,都很难制衡于他,现在若有机会,他不介意顺势把这个魏平扶起来,前提是他要有这个本事。
所以端木朔风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继续说。”
魏平闻言,顿时心中大定。
他赌对了!
端木朔风此人,要想在他面前办事,姿态该低的时候要低,该高的时候就要高,如此,才能得到他的赏识和重用,同时又不会被他当垃圾一样地抛弃。
有时候,危险即是机遇。
“至于大义,属下有两点要说,第一,这黄天教在岭南三郡已经根深蒂固,很难根除,若要强行取缔,恐生大乱,更何况属下仔细研读过他们的教义,属下觉得让他们坐大,非但没有任何问题,反而会有帮助,哪怕坐大了,也很难对太子您产生威胁,相反,有他们相助,太子您更能师出有名,攻取大凉,哪怕僵持数年,百姓都不会产生怨言!”
这些话,就有些过于直白了。
端木朔风把眼睛一眯,放射出如猛虎看待猎物一样的危险光芒,看对方的意思,是已经知道,还是说揣摩出了自己要主动攻取凉国的意思了。
不过这些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真能如他所说,那倒确实帮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师出有名,这很重要。
圣人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师出无名,百姓就会对战争的理由产生怀疑,军心就会在僵持或者打了败仗后产生动摇。
这些人,是很难为了他端木朔风一个人的理想而去付出生命,可若是为这次讨伐冠上了好的名头,就很容易在关键的时候稳住军心。
魏平见端木朔风沉着脸不说话,当即又加了道:“太子,属下想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还请太子恕罪。”
端木朔风抬起头,看向下方,语气平静地道:“但说无妨。”
魏平上前一步,鼓足了勇气道:“您在这太子之位上,待得过于久了!”
端木朔风眼一凝,霍然站起身来,一股杀气,弥漫了整个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