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珈笑了笑,没有回答,指着马路对面自己的车说:“我酒醒了,我们去开车兜风好不好?”
夜里马路上空旷宽敞,蓝珈娴熟的驾驶着她的Q7,飙得飞快。夏小北把车窗摇下来,初冬寒凉的风带着劲道刮在脸上,脆生生的疼。她时不时打个寒噤,但又觉得畅快极了。
蓝珈越开越往郊外去,很快就四野无人。
夏小北激动起来,把头伸出窗户大喊大叫。郊外里凄风阵阵,她的声音扩散到风中,又从黑暗里传来阵阵回声。
蓝珈看着她笑了一下,突然也探头出窗,大吼了一句:“男人算什么!去他妈的,我是卫蓝珈!”
蓝珈这小色妞会说粗话,她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以前有文学小青年想泡蓝珈,听说她写小说,于是就装模作样的坐在她对面与她讨论。
结果蓝珈直接来了句:“哥哥,您说那些矫情的我都没看过。我就一写色情小说的,什么sm爆菊的我倒是比较清楚,您看咱换个话题聊聊?”
小青年脸上顿时像打翻了调色盘,灰溜溜的跑了。夏小北一想起那些什么“sm”“爆菊”的词从一根正苗红的名门淑女嘴里冒出来,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蓝珈瞥她一眼:“夏小北,你笑起来真是太难听了!”
她狂笑:“难不成真有人能像你小说里写得那样,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倒是给爷笑一个听听?”
“去他妈的瞎扯淡!”
一路向东,她们疯得不亦乐乎,蓝珈几乎把汽车当飞碟在开。郊区路况更差,隔老远才一盏路灯,有的还忽闪忽闪的出了故障。夏小北戳她一把:“姐姐,你悠着点开,我这青春还阳光灿烂呢。”
她一脚急踩刹车,愣是把夏小北整个人甩得差点一头按进方向盘里,连气囊都伸了出来,牢牢的卡在她胸口上。
蓝珈笑得全无形象,指着她手指乱颠,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还青春呢……都孩子他妈了……”
夏小北正色:“同志,您这是谋杀。”
两人一起笑起来,喉咙被刚才一阵狂叫喊得沙哑了,蓝珈从车后备拿出两瓶矿泉水丢给她:“你明天上班咋办?”
她嘿嘿笑:“管他呢。我炒我们老板鱿鱼了。”
蓝珈把车子熄了火,连车尾灯最后一丝微光也灭了。周围黑无比,远处仿佛传来阵阵浪涛声,刚才她疯狂时偷眼瞄了下路牌,多半是开到金山来了,离海都不远了。
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倚靠着坐在车前盖上。蓝珈掏出打火机,问她:“不介意吧?”
她摇摇头,于是黑暗里亮起微小的一星火光。淡淡的香烟味道弥散开来,过了一会儿,蓝珈轻轻的笑道:“夏小北,我真的挺羡慕你的。至少你还有夏楠。”
夏小北不服气:“凭你的条件,啥时想要个孩子,身后还不得一堆男人排排队?”
她却摇摇头,声音微若叹息:“不会有了……”
她深吸一口烟,笑了起来:“来,趁这夜黑,告诉你一个故事。”
“许多年前,有个姑娘也是很纯洁对人生充满向往的,她认识一个身家相貌都十分出色的男孩子,在人生最璀璨的大学时代,多美好的时光,多难忘的爱情。姑娘曾经为男孩怀了一个孩子,可那时候他们还小,谁都没察觉。
后来姑娘家出了点事儿,男孩子想尽办法要帮她,甚至要和家里决裂。后来就像所有言情小说的老套桥段一样,男孩的父母找到了姑娘,终于让姑娘明白,他们都还太小,有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姑娘什么也不说,拿着男孩父母的钱到国外留学去了。
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三个月。她没有你的勇气,所以她去做了人流手术,手术过程中出现一点意外,姑娘从此再也不能怀孕了。”
蓝珈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夏小北一下子抬起头,看向身边。周围非常黑,她其实并不能看清蓝珈的情,而她指间的烟也恰到好处的熄灭。
夏小北过了好久才平复下来,望进这茫茫夜色,问:“后来呢?时隔多年,这个姑娘又回国了,故事也应该有后续发展吧?”
“嗯。”她点点头,慢慢的又点燃一支烟,吹出一口云雾:“后来……其实就和写烂了的剧本一样,男孩子事业有成,娶了一个美丽贤惠的妻子,家庭美满,而姑娘在某个地方与男孩不期而遇,两人都不甚唏嘘……”
夏小北问:“关键是,姑娘心里还爱着那个男孩吗?那个男孩呢,是否也忘不了姑娘?”
她等了许久,蓝珈也没有回答。远处天边一线鱼肚白,清晨的薄雾一点点笼罩上来,蓝珈掐灭最后一根烟,看着她的脸,苦笑道:“爱不爱又如何呢?不过是一丝执念,心里的魔而已。”
夏小北愣了一下,蓝珈忽然倒在她肩上,锤着太阳穴说:“头好痛!”
这个女人!
早上开车回到市里,已经是七八点钟,蓝珈要送她回去,她摆摆手说:“我可不想和宿醉驾驶的女人一起被抓起来。”交待她赶快回去休息,就自己下车打了辆出租。
她先回家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才赶去寰宇,迟到已经是必然的事。
秘书室几位同僚,见到久违的夏小北,都礼貌而生疏的和她打招呼。刚在位子上坐下,就接到雷允泽的内线,内容十分简短:替他订束花给欧阳莎莎小姐,再帮他问问欧阳小姐近期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她挂了电话,心里一通暗骂。这什么花心大萝卜,女朋友刚来,脚都还没站稳,他就开始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了。
但还是尽职尽责的打电话到花行去问。雷允泽有好一阵子没跟欧阳莎莎联系了,有一度她以为他们是分手了,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又忽然想起来。她仔细回想了下,欧阳小姐喜欢的好象是百合花……
她打电话的时候,对面小刘也正好打电话预约餐厅。听说总裁今晚要和未婚妻还有母亲一家人共聚天伦。瞧瞧,这身在曹营心在汉说得就是她们家总裁。
近中午的时候,同事们纷纷下去食堂吃饭,她正要起身,秘书室的自动门忽然打开,有女子走了进来。
夏小北迎面望过去,只觉得震撼。女子一身浓烈的黑,羊绒大衣被她穿在身上,不仅不显得臃肿,反而显得高挑气质,肩上围一条圣诞红的披肩,红与黑的经典搭配,趁着女子灿然如星的面孔,美得令人惊艳。
她却是认识这人的。
雷允泽的未婚妻,温梓言。
留洋回来的大小姐,果然穿衣品位都与众不同。她就想不通了,放着这么个大美人雷允泽不要,偏偏要去找欧阳莎莎那种庸脂俗粉。
她欣赏了片刻,十分热情的招呼她进来,笑着说:“总裁还在里面呢,要不要我帮你叫他?”
温梓言赶忙拦住她,亲切的叫她:“夏小姐。”
她点点头,又说:“你坐一会,要不我帮你泡杯咖啡吧?”
温梓言依言坐在会客沙发里,问她:“夏小姐你忙不忙?”
她边洗咖啡杯边回过头来,忒干脆的说:“怎么了?您有事就说,您的事就是总裁的事,我义不容辞。”
温梓言被她说话口气逗笑了,葱葱玉指掩着下巴,嫣红唇色只露一半。她感叹,美人真是养眼,笑起来都这么好看。
她笑了一会,才说明来意:“是这样的,我以前在国外读书读到思南路,总想去看看,但是Vt最近工作一直很忙,我不想打扰他,我自己又不认路,所以想请夏小姐帮忙。”
夏小北怔了一下,很长的“哦”了一声,心想这大小姐谁不好选,怎么偏偏选中了她。嘴上却说:“好啊,十分乐意。我得先跟总裁请个假。”
温梓言也很客气:“真不好意思,这么冒昧。上回在机场见到夏小姐,总觉得特别投缘,所以今天才特地过来找你。”
她恍然大悟。估计是那枚珍藏版的婚戒,才让她觉得投缘吧。
她去请示了雷允泽,雷允泽眉心微蹙,似乎不悦。半晌,才用英语和温梓言说:“早点回来,不要麻烦别人太久。晚上要和妈一起吃饭。”
温梓言用软软糯糯的英语和他说话,很地道标准的英式发音,配着她纤细甜美的嗓音,连夏小北听着都要醉了。
雷允泽一直紧锁的眉心终于有些舒展,握着温梓言的手又交待了一会,女子时而莞尔,时而乖巧的在他臂上磨蹭,真真一对璧人!尤其这对璧人熟练的英语她还听不懂!
突然,雷允泽像是察觉到她在看着他们,突兀的转过头来看她一眼,深邃的黑眸里光线明灭不定。她吓得立马垂头,任他们小两口甜甜蜜蜜,再也不敢偷瞄一眼。
温梓言拿了雷允泽的车钥匙,开他的车载她一起上路。看着美女熟练的拉离合,发动车子,她就觉得自惭形秽。太没用了,身边的美女每个都会开车,赶明儿她也跟绍谦说,让她报名去学车吧。
美女常年在国外,不太熟悉国内的交通规则,因而开得很慢。
她腼腆的笑着解释:“在英国一直是靠左行驶,还不太习惯。”
夏小北说:“没事,我平常总是坐地铁,也不大认路。你等我翻翻地图。”
在一个路口又问了交警,两人才放心的开上高架,往卢湾区方向行驶。一路上温梓言不停的东张西望,时不时发出惊叹,呀,这是哪里?啊,那边我在照片上看过!诸如此类。
夏小北则很尽职的为她一一解释,有些新竖起来的建筑她也不太熟悉,心想早知道做秘书还要当导游,她就该多做点功课。
下了高架,路面就有些堵起来,温梓言颇有感慨:“上海这几年变化真得很大。”
夏小北点头附和:“是啊,你没看世博会那年,全城每天都在堵车。”
她觉得这个笑话没什么,但是温梓言很给面子的“咯咯”笑起来,她立刻就想起昨晚跟蓝珈贫嘴的时候,提到过的“银铃般的笑声”,自然而然也就想起了蓝珈粗犷的粗口,顿时一阵恶寒。
她们在附近停好车子,温梓言看到道路两旁整齐的法国梧桐就已经兴奋起来,掏出相机一通猛拍。
夏小北双手插在兜里,跟在她后面慢悠悠的晃。只见她兴奋的转过头来对她说:“我在书上看到过,说这里原来是法租界,法国人规定了只准造西式洋房,所以这条路才是这样。”
“哦……”夏小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在上海待了这么多年,提到思南路也就想起海派、小资这些个词,还真不知道这些历史文化的东西。
“你知道得可真多,平常一定很爱看书吧。”她由衷的赞美。
温梓言笑了笑,手指划过脸颊,顺着把一缕散落的发梳至耳后:“Vt回国以后,我一个人就常常很无聊,只好看书打发时间了。”
原来他们还是留学的同学。美女真是连消遣的方式都与她不同,像她,下了班,就累得只想扑到床上大睡一觉。
思南路其实就是卢湾区的一条小马路,北面连着淮海中路,全长不过15oo米,就像温梓言说的,这里集中了全上海最漂亮的西式花园洋房,张爱玲啊什么的,文人都爱到这儿来矫情。因为西式建筑结合了中国的弄堂文化,又被称为“弄堂里的别墅区”。当然,如今这块儿的地价,是真的别墅里的白金级了。
温梓言像个小孩子,很认真的一个一个数着墙上的门牌号,数到经典户的时候,就停下来拍照。夏小北看她手忙脚乱,于是说:“你难得过来不留张影吗?我帮你拍吧。”
她眼睛晶亮亮的:“可以吗?谢谢你,夏小姐。”
她说:“没什么。”接过她手里的单反,开始选取角度。
夏小北透过镜头看着斑驳墙壁下站着的女子,眉目如画,几乎要融入二三十年代的老上海记忆里,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最完美的pose。她心生感叹,迅速按下快门,美女向她跑来,接过相机说:“Thnkyou。”摆弄了下又问:“夏小姐,我帮你也照一张吧?”
她顿时心虚。有美人在前,她还哪敢再搔首弄姿。胡扯了一会,就建议她到附近的新天地坐坐。
一进入拱门的弄堂,温梓言就改变方向,径直奔进一家卖茶具的店。店里装潢古色古香,一套套的彩绘茶具摆在玻璃橱窗里,端的是好看。以前她带朋友来逛,也有人买了带回去做纪念品,后来她在夜市的地摊上,看到一模一样的,价格足足便宜了十倍,心里顿时嗷叫:黑!真黑!这黑心的快赶上地产商了!
所以当温梓言问她“哪一套好看时”,她心不在焉的随便指了下,心想,这种店就专门宰你这种无知大小姐的。
谁知温梓言真的听了她的,就让店员把她随手指的那套水晶茶具包了起来。边付钱还边说:“秦阿姨最大的爱好就是喝茶,对收集茶具也一直很感兴趣,你说这套她会不会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