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议室出去后我还一直在想着她说的那句话:人活着就是一场修行。说得太好了!仔细想想也是:没有大自然的风霜雨雪,就不会有万物的春华秋实。人生在世,风风雨雨总是难免,磕磕绊绊也是寻常,所以,一个人不要逃避痛苦,不要惧怕痛苦,这才是最积极的人生。
然而,这样的道理虽然讲得不错,但是一个人要真正去做到的话却很难。因为我们都是红尘中人,总脱离不了世俗与自我的影子,也不可能真正做到那样的自省。
不过我们可以把这样的东西作为自己生活的原则,在遇到重大问题或者在人生发生矛盾的时候警醒自己。
回去后我即刻指示分管建委的副市长抓紧事情做好方案,不过我还是反复强调了方案的重要性,以及宁慢勿滥的原则。
随后我又把余勇和城建局的局长叫了来。虽然这个项目目前还没有上常委会研究,但是这件事情毕竟我已经与容书记商量过了,而且也已经取得了她的同意。所以这件事情被最后通过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而现在我要做的是必须提前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而这样的准备工作最主要的就是融资。
我发现,自己成为了一把手后反而变得时间充裕起来,因为很多具体的事情都有副职在处理。而我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思考。
所以,平日里我除了开会,和副职们商讨工作之外,很多时候都是带着秘书和驾驶员在这座城市里面四处看看,我相信一点,那就是只要自己看多了,并且反复思考之后,就一定能够发掘出更多的资源。
我也应该出去多走走,不然的话就很容易成为井底之蛙。
周末的时候林育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说想去山上坐坐。我说:“那地方我很久没去过了,不知道已经变得有多脏了。”
她笑道:“我偶尔还会去那里坐坐,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所以那地方还算是保持得比较干净。”
我说道:“这样啊,那太好了。那,我们就在那里吃饭吗?”
她说:“那里的村长不是和你很熟吗?到时候我们去他家里吃饭吧,农家饭很好吃的。”
我有些犹豫,“那我怎么向他介绍你啊?”
她说:“你就说我是你姐。冯笑,你怎么还像以前一样啊?连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我不禁汗颜,“姐,是我心里的想法太多了。”
她说道:“不说了。我们一会儿在那里见面吧,你先去泡好茶,我晚一会儿到。”
到了石屋后我发现那里面确实还算是比较干净,随即烧了一壶水,将茶泡上后就去到了秦绪全家里。在院坝里面的时候我叫了他一声,出来的却是他的女人,她对我说道:“冯医生啊。他在地里,我马上去叫他。”
不多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我笑着对他说道:“我和我姐中午想到你家里吃顿饭,可以吗?”
他很高兴的样子,“好啊。不过家里没什么好吃的东西。”
我笑着说道:“新鲜蔬菜,香肠、腊肉,有这些就可以了。”
我没有与他多说什么,随后就回到了石屋那里。我回去的时候林育还没有到,我将茶壶里面的第一道茶倒掉,然后又烧了一壶水续上。从黄省长和林易那里我还是多多少少学到了一些泡茶的经验,据说茶叶里面有农药,所以头倒茶应该倒掉。
不多久她就到了,我听到了外面她车到达的声音。我没有出去迎接,因为这完全没有必要。
她进来了,“嚯!好香!”
我笑着对她说道:“这是我们上江产的茶叶,我从家里带来的。姐,你尝一下,如果觉得可以的话我也给你拿点去。主要是我们上江的茶太普通了,以前我不好意思送给你。”
随即我就给她添了一杯,她喝了后笑着对我说道:“不错。就是工艺上稍微差了些,不过茶叶很清香。”
我说道:“你喜欢就好。”
她看着我,笑着问我道:“怎么样?当了这么一段政府的一把手,适应了没有?”
我点头,“幸好我再此之前干了一段时间的常务副市长,否则的话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做这个市长呢。”
她笑着说道:“这就叫做水到渠成。当初安排你当常务副市长的目的也就是为了现在。”
我真挚地对她说道:“姐,我这是上辈子积了德,不然怎么会遇到你呢?我的什么事情你都替我考虑周全了。”
她看着我温和地笑,“我是你的姐呢。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我问问你,你们新来的市委书记怎么样?你和她配合得好吗?”
我点头道:“我觉得这个人很不错,虽然她是女同志,但是能力和水平好像都很不错,而且她还有着女性特有的细心。此外,她很会替下面的人着想。”
她笑着说道:“这倒是。方书记看人的眼光本来就很厉害,以前你们的市委书记太过强势,对市政府的工作不大放手,这反倒对工作的影响很大。你们荣书记在到上江市之前我亲自找她谈过话,希望她能够放手让你们市政府去干。这个人确实是很不错的,也许她的能力不如上一任,但是她绝对很好相处。”
我点头,“现在我已经感觉到了。”
随即,我把这一段时间以来我们市委和市政府的一些情况对她做了介绍。她听了后说道:“她这样做是对的,不过似乎稍微有些偏急了点。看来她还是欠缺一些基层工作的经验。”
我说道:“反正那些事情迟早都是要做的,也许她认为自己是女同志,所以很担心下面的人不听她的话,因此才像这样急于地想树立起自己的威信来。”
她点头,“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她到了上江市后,你们下面的一些部门领导竟然去给她送钱,结果大部分都被她言辞退回去了,有个别的不听话,结果她把那些礼金都送到了省纪委。呵呵!你们下面的那些人也是,人家根本就不缺钱,怎么可能收人家那样的东西?这也说明了你们下面那些负责人的素质有问题,他们至少应该先打听清楚新来的市委书记的基本情况吧?”
我很是惊讶,“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她笑着点头道:“是啊。不过她也对省纪委的领导讲了,希望暂时不要对那些给她送礼的干部给予处分,她说干部的问题要一步步解决。”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她这样做的目的是很可能是为了给自己重新安排下面部门的负责人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她点头,“是这样。所以她还是很有水平的。你想想,她的前任毕竟是汪省长以前的秘书,她想要对干部进行调整总得有一个讲得过去的理由吧?这说到底还是工作方法的问题,也是作为市委书记必须要考虑到的方面。冯笑,在这方面你得多向她学习才是。”
我点头道:“是的。现在我越来越觉得她比以前的陈书记更会处理这些事情了。其实吧,女人的柔比男人的争强好胜更容易控制住局面。”
她点头道:“是啊。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柔者,往往沉默,低调,但却蕴含巨大的能量,不鸣则已,一鸣必会惊人。比如,的大自然就孕育了不少以柔制刚的迹:看似柔弱的流水能将坚硬的顽石滴穿;看似脆弱的小草能抵抗狂暴的大风;看似娇柔的幼苗能突破厚实的大地;看似温柔的和风能磨平巍峨的高山。与刚者相比,柔者,有着更多的韧劲,这股韧劲足以摧毁刚硬之物。冯笑,虽然我们每个人的行事风格不一样,但我还是觉得一个人低调些、宽容些为好。”
她的话说到我心坎上去了。
我忽然想起了几件事情,“姐,有几件事情我不大明白。一是为什么要把杨书记调走啊?二是我们新来的市委副书记和组织部长都是什么背景啊?我觉得这些事情自己应该搞清楚。你说是不是?”
她点头,随后回答我道:“杨书记调走是我的意见,毕竟他以前配合你们陈书记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假如现在让他来纠正那些问题,这会让他失去威信的。我们把他调离也是为了他好。”
我不住地点头,同时也在心里汗颜: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她随即又道:“你们新来的那位市委副书记原来是江南大学的校长助理,这个人是我们省里面一位已经退下去的副省长的侄儿,不过这个人还是有些能力的,虽然模样长得不好看,但人家还是博士呢。你们新来的那位组织部长是从省外事局调去的,这个人是我们省一位人大副主任以前的秘书。这次那位人大副主任来找到了我,希望我们能够安排一下。人家是老同志,我总得给他这个面子吧?”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分析的情况是正确的。不过我有些担忧,随即就对她说道:“这位雷部长虽然刚到我们上江市不久,但是我发现他特别喜欢喝酒,而且每次几乎都要喝醉。姐,我担心他今后酒后出事情既然他是你安排的人,我担心今后这个人万一出什么事情了的话会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
她却摇头道:“我每年安排的干部多了去了,有人要出事情,我也没办法。记得我以前也对你讲过,我安排他们的时候他们是没有问题的,或者说是我们并没有在那时候发现这个人有什么问题。你说是吧?”
我顿时就笑,“姐,你说的是。”
她随后忽然地问我道:“冯笑,你还记得那个吴双吗?就是我们江南省驻京办的那位办公室主任,后来到你家乡去接替康德茂当了县长的那个人。”
我点头,“记得。她怎么了?”
她说道:“最近我听到中组部我的一位朋友在对我讲,说这个人写了材料在反映黄省长的问题。她主要反映的是黄省长在江南省驻京办的一些事,冯笑,我不需要讲明白你也应该知道是哪方面的事。是吧?”
我已经怔住了,一会儿之后我才清醒了过来,“姐,她为什么给中组部写材料啊?要写的话也应该是向中纪委反映才是啊?”
她冷笑道:“问题的关键是黄省长没有经济上的问题,所以她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毁损黄省长的声誉。很明显,她这是受到了某个人的指使。也许我们做的有些事情已经被他察觉到了。”
她说的这个“他”指的是谁,我当然在心里明白。我急忙地问她道:“姐,你告诉我这件事情你是想让我做什么事情吧?”
她点头道:“是的。不过吴双写的反映黄省长问题的材料只到了中组部下面的部门,并不曾传到高层那里,而且接到这份材料的人正好是我的朋友,所以也就暂时把那份材料给压下来了。也许是吴双也感到了害怕,是她故意那样在做。冯笑,这件事情我和黄省长都不大方便出面,不过我想到你和她还算比较熟悉,所以我觉得你出面去和她私下谈谈最好。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希望她今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或者,即使她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不去做的话,最好是提前私底下先给我讲一声。”
我想了想,随即点头道:“姐,那行,我去找她谈谈。”
她看着我,“你准备怎么去向她谈呢?”
我淡淡地笑道:“很多事情她也是参与了的,如果黄省长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她自己也跑不掉。”
她顿时就看着笑,“你真聪明。”
我即刻就问她道:“姐,其实你最希望的还是能够把她拉入到我们这个阵营里面来,是吧?”
她看着我,“冯笑,你真的是越来越聪明了。如果真的能够那样的话当然是最好的,而我最希望的却是她能够身在曹营心在汉。冯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笑着点头道:“明白。不就是双面间谍吗?”
她不禁也笑,“就是这个意思。冯笑,你有把握吗?”
我想了想后说道:“把握不敢说,不过我刚才在想,既然她在前面已经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那么我去和她谈了之后让她按照你希望的那样去做的把握就很大了。不过姐,对这样的人最好是恩威并济,你告诉我,我能够用什么样的条件去和她谈呢?”
她摇头道:“没有条件。像她那样的人,现在最大的希望是能够不得罪任何人,能够保住自己目前的那个位子。所以,恩威并济是可以的,不过你要在‘威’字上多做文章才是,这样的话效果才会更好。当然,你也需要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处理。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
我点头道:“姐,我明白了。”
现在,我完全地知道了,其实今天她叫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件事情。当然,她完全可以在她的家里和我谈这件事情的,不过可能是因为吴双反映了黄省长的事情后使得她不得不小心翼翼。
中午我们在秦绪全的家里吃了饭。这农家饭的味道确实不错,蔬菜特别新鲜,我和林育吃了很多。
吃饭的时候林育问了秦绪全最近他们的香肠腊肉的销售情况,秦绪全憨厚地回答说:“我们根本就做不过来,还在附近的村里收购了不少。”
林育笑着对他说道:“你们完全可以成立一个公司,然后将你们的产品做出一个品牌来。现在你们已经有了很好的口碑,在销售上应该不存在问题。你们应该把这件事情做得更大,我们农民也可以成为大企业家嘛。”
秦绪全摇头道:“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担心做大了会亏损,那样的话我就太对不起乡亲们了。”
林育就不再说什么了。我也在心里叹息:像这种观念和眼光的问题,可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解决的。这说到底还是他的局限性。
吃了饭后我们分别下山,今天林育没有对我提那方面的要求。
回到家里后我休息几个小时,与其说是为了休息,我更多的是在思考林育对我讲的那件事情,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
到晚上的时候我才给吴双打了个电话,“吴县长,好久不见。最近有空吗?我们找个机会聚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