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仪仗车马礼物,林锐一行人走得比来时更慢。过不得几日,佐藤荣耀那头便传来话,说是水土不服,赶不得路了。其时车马也不过刚出福建,无论是气温还是地形并无多大变化。
“凉瀛亲王心眼还挺多。”对方已经请求暂歇,林锐也不好强行要求上路,却也不入客栈,一路有驿馆,着人提前安置便可入住。在驿馆林锐的院子里,正堂摆好了茶水,林锐与两位副使并林铭玉一道坐着喝茶。左副使胡花出身世家,二十来岁的青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手里的茶盏转了一转,冷冷地哼了一声。
右使邹盛是礼部的老人了,熬了这么些年的资历都没见升,眼看着就要告老了,最是爱当和事佬,此时便劝道:“也未必如此。我听说凉瀛人居住的就是一个小岛,大小不过大洪一处州府呢。想来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一路舟车颠簸的,身体不舒服也是应有之义。胡大人多虑了吧。”
胡花不服气:“邹大人,不是我多虑,这凉瀛国此番出使可是怀着好心?近三四年,凉瀛与大洪可是通过往来?我听说去岁海上好大风雨,我朝许多渔民受到影响。凉瀛岛国弹丸之地,我猜影响更大吧。你们说,他们是不是来打饥荒来了?”
林铭玉眼睛亮亮地瞧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挂着讥诮,色间很是不以为然,不由心内赞同道:大洪有的是明白人。
邹盛还是有些畏缩,好像生怕得罪了谁似的,胡花对他显得很看不上,言语间便有所表露。林铭玉不知邹盛是否感觉到了,却见他没表现出异常。
吃了一回茶,林锐站起来,准备休息了,在他们告辞前,还是提点了一句:“驿馆不比别处,已经戒严了的,让凉瀛使者知晓,不要到处乱走。有什么需要的,你们先想周到了,不要让他们有话说到朝廷里去。”
胡花点头应了,邹盛还是苦着脸,一副“何至如此”的表情。
等这二人走了,林铭玉才在院里活动起筋骨。坐了好几日的马车,即便官道平坦,马车内还铺了软垫,也让他觉得身上僵硬了。他原是要骑马的,只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大多时候都是偷偷钻入林锐的马车内。
林锐看他活动起来,笑道:“累了吧,今日早些安歇,明儿随我去看看佐藤亲王吧。”
“九哥,你也信他水土不服?”
林锐替他把头发上沾的一片树叶拈开,慢悠悠道:“真病也好假病也罢,行程已经耽搁了,就让他好好儿养病罢。我们总是不急的。”
林铭玉心里转了一圈,便明白了。佐藤荣耀若是想要打探大洪的情况,也选错了时机。这驿馆里面如今封闭如同铁笼,进得出不得,只够他养病的。再说,凉瀛国内的情况已经很严峻了,这个时间他们浪费不起。
这一夜凉瀛使者们自然不甚安定,使尽办法想要趁夜出驿馆,却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林铭玉却与林锐住一个院儿里,一觉熟睡到天亮。
用过早点,林锐便带着左右副使去探望佐藤荣耀,林铭玉跟在他身边,便是有人好,也无人敢询问。
佐藤荣耀长得阴柔,脸色也白皙得过分。如今身体虚弱,倒是没有扑粉了,看起来反而顺眼了许多。只是脸上透着不健康的白,眉眼如蹙,显出女儿也不及的媚色来。邹盛人老心不老,当下就有些失态。
林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这位老大人才回过。
“佐藤大人,身体如何了,我已经着人请了大夫,很快就来了。”
佐藤荣耀靠在枕头上,一头黑发披散,笼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虚弱地笑道:“有劳林大人挂念,我只是水土不服,休息一两日便好。只是怕要耽误赶路的时辰了。”
林锐表现出十足的关怀:“身体要紧,佐藤大人就不用顾虑其他。有需要的,只管跟我说,这两日我会过来看你的,你好好养病。”
“我的属下皆与我从凉瀛远道而来,对大洪的繁盛钦慕已久。我这一病,他们也无事可做,不知林大人可否安排人带他们出去走一走,见识见识大洪的风仪?”
胡花接道:“佐藤大人,你们远道而来是贵客,我们自然要好好接待。这几处州府民风甚悍,未免唐突了各位使者,我看各位还是在驿馆好好休养一番吧。”
“这……”佐藤荣耀把迟疑的目光投向林锐。
林锐笑道:“胡大人所言正是本官的意思。贵使若是仰慕大洪风仪,这也简单。”他注意着佐藤色的变化,对胡花道:“胡大人,你今儿便去城内请一些杂耍、戏班子来,让诸位好好热闹热闹。这两日多安排一些有趣的人来,不要使诸位使者闷着了。”
胡花眼含笑意:“大人放心,下官定当尽力去办,定让诸位使者见识到大洪的繁盛。”
佐藤荣耀脸色又白了些,只是这回已经无人理会得他了。
如此过了几日,林锐只说是荣使者静养,竟是本人也不亲自上门探望了,每日里只有邹盛还乐于与其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