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星期里,邓一群已经明显感觉精上好了起来。他不再剧烈咳嗽了。激烈咳嗽时,他感觉心都要咳出来了,痰里含有许多血丝。过去每天夜里都要出一身大汗,就像刚从水里出来的一样。早晨起床,不能看自己夜里尿在痰盂里的尿,红得就像红墨水。杨阿姨(邓一群这样称呼照顾他的那位妇女)每次为他倒尿时总要观察一下,颜色是变得越来越浅,还是又有点深了。他很感动。医生说,那是因为吃了药丸的作用,“利福平”就是红色的。胸膜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刺痛了。每天早晨七点,他就能醒过来,听到街上的喧闹声。杨阿姨给他取来油条、蛋糕和稀饭。他吃完了就能从床上坐起来,看看电视,听听音乐。有时,杨阿姨也陪他聊天。那些医生和护士都能看得出来,她对邓一群非常好。在她心里,像邓一群这样的干部真的非常了不起,年纪这样轻。
薛小娜从家里带来了不少东西,都是高级滋补品。这些东西想必都是别人送给他岳父和大舅子肖国藩的。邓一群一点也不想吃。她说家里人对他的身体很关心,问他需不需要回城去养养。邓一群觉得她的说法多少有点虚,真的关心也许就不会这个样子,就说,已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身体一天天在逐渐复原,还回去干什么呢?薛小娜说看得出来,他比过去瘦了不少,脸也黑了许多。邓一群笑了笑,说自病了以后,他已经瘦了有十斤啦。
邓一群看到薛小娜比过去漂亮多了,主要是因为肤色比原来更白,衣服也更时髦了,懂得怎样精心打扮,而且打扮得恰到好处。到底年轻,容易接受新事物,身上的土气脱得干净。她的普通话说得比邓一群好,一点乡音也不带。问她对象的情况,她说她不喜欢那个小伙子,已经吹了。邓一群要问细致的情况,她笑一笑,说他们约会过几次,谈了谈,觉得他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人。邓一群听了,心说:不得了,现在的农村姑娘居然也挑起了城里人。不过,既然现在户口不再像过去那样重要,像薛小娜这样的,的确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也不一定非得要找城里人,找一个有钱的,过上好日子不会有问题。
薛小娜对邓一群很好。邓一群想到自己过去对她的种种感觉,觉得她是一个可亲的女子。他们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能够自由地单独在一起。邓一群看着她说:“你现在越来越漂亮了。”她笑一下,说:“没有啊。”她应该能听得出来,他这样的赞美后面含着一个男人的欲望与渴求。邓一群心旷怡,说:“真的越来越漂亮了。肖如玉不能和你比。你将来一定能找到个好对象的。”薛小娜说:“我们是农村人,又没有什么知识,能找什么样的呀!”邓一群说:“还是你自己要求高嘛,否则那个小伙子不是蛮好的?”她说:“他那个厂效益不好,已经几个月不发工资了,我要嫁给他图什么?就图他有个旧房子?”邓一群说:“不急。你年轻,以后再找,不成问题。”
邓一群眼里的薛小娜已经不同葛素芹。过去他和葛素芹在一起的时候,时刻意识到她是个乡下姑娘,一个曾经的小保姆,一个小饭店的服务员,她的身份和地位是低贱的。而现在的薛小娜,则没有明显的这种符号。也许由于他们生活在一起,所以他才没有那样想,主要的还是由于社会大环境变了——只要有机会,你随时可以变成一个城里人。
那天他们在一起聊了不少。邓一群问她关于肖如玉的情况,薛小娜只说她很忙,同过去一样地忙。每天上班下班。给家里留下一大堆东西,都是薛小娜来处理。薛小娜作为一个保姆,干得还是不错的,一方面是由于她的确越来越能干了,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双方的磨合,产生了亲和。
薛小娜告诉邓一群,说肖如玉让他好好养病,争取早点回城。像他这样的情况,通过领导,是应该能够提前回家的。邓一群听了默默,心想:这怎么可能呢?现在,他正处在一个节骨眼上。如果龚长庚的问题不扯到他还好,一旦扯到他,他就完了。
自己未来的前途在哪里?他不得不在心里考虑。龚长庚倒了,新来的这个孔副厅长不可能再赏识他的,如何才能保住现有的位置,又能够再上,那就必须好好干,在这次扶贫工作中,拿出点实绩来。
这是一个要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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