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邓一群有空就回去看看他的母亲。
两个乡之间距离很近,来去方便。有时沟墩乡会有车子去,有时那边来车子,也有时是邓一群自己骑车回。骑车的那种感觉也不错。
老家的一切都很好,让他放心不少。
自从他到这个县里挂职之后,他家里人明显受益。他哥哥的厂子开得越来越像个样子了,如果说原来还只是一个作坊的话,那么现在真正有了工厂的样子。村里将原来的一个粮食加工厂的十多间厂房低价给了邓一彬。这里面自然是因着邓一群的关系。现在厂里已经招了有几十个工人。那些工人大都是村外的,邓一群告诉他千万不要招本村的,那样会有不少麻烦。工人有男有女,男工大都是已经成家立业的,女工相对年轻些。为了让老大的这个厂办好,邓一群没有少同乡里的那些领导喝酒。喝酒自然是乡里请他。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要是没有能耐,你就得请他喝酒;你要是有能耐,他反过来会请你喝。邓一群就是属于那种有能耐的。
乡里的税务所连税收也少收成不少,他们都知道这个厂和邓一群的关系,正所谓“打狗看主人”。邓一群感觉到这个家需要他。不能想象,这个家庭没有他会是怎样。可以说,没有他邓一群,就不可能有邓一彬的今天。邓一彬好了,其他的人自然也会好。为他家人,他也必须努力地当官。
邓一群知道自己要怎样地努力。
邓一彬也有了些变化,讲话比原来有力量了。一个农民,如今成了老板。身份不一样,说话也就不一样了。邓一群感觉邓一彬的自我感觉很好。他去过他那个厂里的办公室,虽然很简陋,但它的确是个办公的地方。一间房子,墙壁上挂着一张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一张旧办公桌,上面散着几张过期的报纸,一部电话。邓一彬穿件旧西装(那是邓一群淘汰给他的),敞着领口,坐在旧木椅上。不时地有那么一两个工人(农民)进来,向他请示什么。邓一彬就粗声大气地说话,有时还会大动肝火,骂得那些进来的人狗血喷头。“这些人他妈的一点小事也做不了。”他对邓一群说。有钱了,身份就开始不一样,说话做事的方式也开始不一样。像他这样的,就叫农民企业家了,邓一群想。
除了中国,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企业家被冠以“农民”这样的字眼呢?农民,成了愚昧、贫穷的代名词。即使你是“企业家”也不行,你也还是农民。邓一群没有意识到,事实上他和哥哥身上的有些东西是比较像的。
嫂子刘正菊现在变得低眉顺眼,忍气吞声了。男人的力量强大了,女人自然就会弱下去。邓一群听他妈妈说,他们前一段日子经常吵架。邓一彬独揽了家里的经济大权。刘正红说邓一彬和外村的一个女人相好,经常给那个女人送钱,也不知是真是假。邓一群听说了默默。一个晚上,兄弟俩坐在屋里聊天,邓一群问他是否有这回事,邓一彬半天也不吭声,好久,说:“别听刘正菊的,哪有那样的事。”邓一群说:“男人么,有也是正常的,只不过不要影响家庭。”邓一彬说:“不会的。”邓一群就知道八成有,正应了时下流行的一句话: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
沟墩乡还是那个样子,争取到一些扶贫款后,开始修路。乡里到县上,五十华里。“要致富,先修路。”乡里的劳力全都发动起来了。
乡里发生什么样的事都不足为怪,什么样低下的事都有,但那次突然发生的一件事,还是让邓一群感觉很吃惊。
一天早晨,邓一群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看到点心里只有两只包子,而往常都是有油条的。这里的油条炸得很好,又大又脆,比城里的好。炊事员老晁告诉他:今天早晨没有买到,原因是那个三垛村在街上开面食店的姑娘自杀了。
邓一群听了一惊。那个姑娘邓一群见过,红红的脸,一副老实样子。不漂亮,身材不错。但农村人是不怎么看重身材的。所以,乡里人的眼光,觉得她还是一个很平常的姑娘。邓一群问老晁是怎么回事,在一边陪他吃早饭的乡文书说,是因为她有卖淫行为,被派出所抓起来,畏罪自杀的。
卖淫?她也卖淫?这让他多少有点吃惊。
这个小镇子上,只听说那些发屋有些是不正经的。来开发屋的,都是从外乡来的,这样就没有什么人会认出她们。据说她们的价格很便宜,不过一二十元。邓一群有些不信,他问过乡派出所所长,所长笑笑,说:“查过一个,叫红红发屋,那个女的有三十岁了。粮管所的一个会计经常去。让她交待,咬出来一大批,有三十多个。每人罚三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