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肖如玉早早地走了,她怕回去太晚,父母会责怪她。临走的时候,肖如玉说:她本人没有什么意见,是愿意和他相处的,但他还没有过她父母那一关,而她父母哥姐们才是真正能决定她婚姻的人,自然他们的要求相应也就严格得多。
邓一群这次倒没有紧张,相反他心里慢慢地觉得笃定起来。只要她愿意,他自然不必在乎她的父母和哥哥姐姐。他相信自己能过关。
肖如玉一走,让邓一群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下了班的葛素芹会来找他。葛素芹还不知道他在谈朋友,然而他现在要不要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她呢?
这是一个问题。
一个面临着的不可回避的问题。
到了必须摊牌的时候了,否则将来会有麻烦的。他这样想。葛素芹听了这个消息会怎么样?也许会哭一场,闹一场?哭一场并不可怕,如果她闹起来呢?那他就会更严肃地对待她。他想。
她来了之后,邓一群装作很平静的样子,对他说了自己最近的事。他想:早点告诉她也许更好。她应该能够承受这一切。她听了没有吱声,好久,才问:“你们发展得怎么样了?”邓一群吞吞吐吐地说:“刚开始,人很一般。我自己也没有拿定主意。看上去人还不错。她父亲是个干部。我们也才见过两次面。将来怎么样,现在还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轻松,就像是真的一样。欺骗一个女人就是这样简单,他想。他怎么能不欺骗呢?他并不想欺骗,但事实上他又不得不如此。“骗她对她没有伤害。”他在心里说。道德上的价值评判,就在他这样自言自语的状况里消解了。
葛素芹是聪明的,她在心里肯定已经不相信了,但她却不想说出来。有什么意义呢?他总要找到他合适的爱人,而她永远也不可能是那个人,她永远也没法成为那个人。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她在这场爱情里,只是投入了——她得到了她所能得到的,她也失去了她所能失去的。得到的仅仅是她内心的一种体验,在今后的岁月里她还有可能再得到,而失去的将永远也不会回来。
邓一群看得出她很伤心,但她却同意再次和他做爱。葛素芹紧紧抱祝蝴,就像他会突然离去一样。如果说她平时与他做爱时还含着一种少女的羞涩,而现在她则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仿佛不这样抓紧轰轰烈烈地爱一回,明天一早天就会塌下来。她咬他,抓他,掐他。他看到她的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你怎么啦?”他问。她就放开声哭起来。他赶紧捂祝糊的嘴,说:“你可不能哭,被隔壁邻居听到了影响不好。你说你是怎么啦?”她努力压抑控制着自己的情感,后来终于不哭了,笑了一笑,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什么,我只是想哭嘛。”邓一群心里涌出一股爱怜来,他能够理解她的心情,这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也会受不了的。但是她得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想。他抚摸着她,亲吻着。她说:“我就知道我不配你。”邓一群说:“你不要这样说。”她说:“真的。一开始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邓一群说:“我和她还没有定下呢。”说这话的时候,邓一群发现自己真是虚伪极了。“那又能怎么样呢?”她问。他无言以对。
他只能用肢体运动来消解他的尴尬与虚伪。葛素芹也不管不顾,默默地承受着他的“爱情”。她很投入。除了邓一群,她的生活里没有别的男人。在与邓一群之前,她甚至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她是缺乏经验的,但她只要一旦理解(?)了爱,体会到了爱,她身上的爱泉就会喷涌。她简直是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爱。她爱起来有点发疯。她年轻,身上充满了一种活力,她对爱有一种强烈的渴求和需要。她紧紧地抱祝蝴不放,就像他好像要随时离开她一样。事实就是这样,他早晚都要离开她。邓一群在她的搂抱中这样想。这是他没法选择的事。他也很无奈啊#蝴想。
那晚上他们几乎整夜没睡,一直拥抱着,在这过程中,邓一群对葛素芹也动了一些真情,但他却更清楚地意识到,“情”对他实在是个奢侈的东西。当窗帘泛白的时候,她起身穿衣服,说:“我要走了。”邓一群说:“这么早你要去哪里呢?”她说:“我不想让你单位里的邻居们看见,那样对你不好。”他说:“可离你上班时候还早呢。”她说:“你睡吧,我可以赶回宿舍去。”他抱祝糊的腰,说:“你还会再来么?”他意识到他将失去她。她不说话,默默地穿着衣服。他想起了那次在学校的宿舍里抱住林湄湄的情形。林湄湄和她不一样。他突然发现自己在内心里是这样地真心爱她——一个普通的打工女子。她是好的,也是他所需要的,但他却只能放弃。而肖如玉并不是他内心所钟情的女子,但却是他所要努力追求的。这就是他作为一个男性在这个社会里的悲哀。
她是个善良而又软弱的女子,而他却是另有心思。他的心思她永远也不知道。他想。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差异。他们从一开始想的就完全不同,怎么能够指望结果一致呢?分手是必然的。他不能给她什么承诺,他只能看着她离开。这也许是命里注定的。
她是他生命过程中的一个点缀。
邓一群想:我是自私的,自私而且卑鄙。但在这个社会这个城市里,自私而卑鄙的人到处都是,而且一个个看上去都是那么地令人尊敬。一个人的内心和外表是如此地不同,只要你不剖开自己的内心,你看上去就是一个让人尊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