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邓一群知道他在这件事上必须要积极主动。龙腾小说 ltxsba@gmail.com
他那天打电话再次约肖如玉,但肖如玉却说她最近很忙。他有点不怎么相信,一个单位里能有多少事情做呢?也许只是她的托词吧。他不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她是什么意思呢?是否对他不感兴趣了?他很自然地就想到可能是他们家庭之间的地位悬殊。一般而言,城市女孩子都不愿找一个农村出身的青年,她们很现实,就像田小悦们一样,那么邓阿姨所说的肖如玉却要找一个农村出身的果然属实?他总觉得问题不是这样的简单。
这样一想,他就沮丧得很。他心里甚至有点惶恐。他打电话给邓阿姨,试探着她的口气。邓阿姨显然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进度,问:“你看小肖怎么样啊?”邓一群说:“挺好,我觉得她人挺不错的。”邓阿姨就说:“那你们谈了没有呀?现在感觉怎么样啊?你要主动点。”邓一群说:“我约了她的,但她却总是没空。”邓阿姨听出了他的意思,说:“你要再主动嘛!你一个男孩子,主动追求点要什么紧呢。”经过她一番劝导和鼓励,邓一群的信心又稍稍增强了一些。
事情果然是这样,当邓一群再次约她出来喝茶的时候,她爽快地答应了。她说前一阵子北京的中国农业银行总行来检查工作,所以事情就很多。看来,她并没有打算和他结束进一步接触的意思。那个茶座的氛围很好,墙壁的四周贴着那种现代派的装饰画,音箱里放着轻轻的旋律优美的音乐,光线柔和,是一种橘黄色,打在圆圆的玻璃茶桌上。里面都是些青年男女,一个个情意绵绵。她那天还对自己的脸部进行了化妆,虽然说不上精心,但的确在经过化妆之后,显得妩媚多了。在灯光下,邓一群甚至还萌发了一种内心的冲动。她的脸白了,眉毛描长了,描画的那种弧度相当夸张,在眉梢部位,它突然上拱飞扬,这一来就显得她非常的时髦前卫,甚至透着性感。她的嘴唇也涂上了一层绛色的口红。而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是没有化妆的。
一个女人化了妆见人也是说明问题的,他想。
邓一群向她介绍了自己家庭的情况,但他介绍得极有分寸——他不想说得太多。肖如玉也说了自己家里的一些情况,但她说得更为简略。她给他的印象就是她并不想炫耀。
应该说,他们那天谈得不错。邓一群一下子找到了感觉,他后来怎么也想不出自己为什么那天发挥得特别好。他身上的“才华”仿佛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他说了他们单位里的一些事情,说了他们处里头头及一般同事,从他嘴里说出的那些人的行为,听上去真是不可思议,简直是一出滑稽剧里的人物(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些行为不好理解)。当然,他们的那些轶事需要加工,于是加工过后的这些人物的行为就显得特别的荒唐可笑。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一种特别的才能——贬低。只要他愿意,谁到了他嘴里一准会非常荒唐滑稽,不可理喻。
肖如玉听得很开心,她怎么也想不到在他们单位里竟然还有这样滑稽可笑的事情。与他们单位一比,她所在的单位就要严肃正统得多了。而在这一系列的故事里面,邓一群永远是个旁观者——一个超然物外非常清高的青年知识分子。他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始终保持着自己独立的人格尊严,始终保持着自己认识上的清醒与深远。然而从头到尾,他并没有对自己进行一句或者是半句的吹嘘。
不可否认,他们那天聊得非常地开心,给了邓一群很好的感觉。
肖如玉在一天晚上突然来到他的宿舍,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那天他刚刚送走了葛素芹。
葛素芹是给他送苹果来的,她说她和另外的一个姐妹下班的时候,正好看到山东的果农经过长途运输,用汽车成批拉在她们店前那个叫海福巷的地方叫卖。买的人很多,就想起来多买点送给他。那些苹果个大香脆,红艳无比。他当时心里“咯噔”一下,不由不生出一丝感动,觉得葛素芹是个有情有义的妹子,但他却忍住了没说。她心很细,一点事也会想到他,而他却不能。这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还不仅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重要的是他们两人对这种关系想法和认识上的不同。她有心,而他却不敢太用心。他只是一个索取者。
她送完了苹果就匆匆地走了,说是她还有些事情。他也就没有多留。后来他想:那天她要是再多留一会,就一定会和肖如玉碰上面,那会让他很尴尬。上天有心成全他啊!
肖如玉是打车来的,她说她在市里平时很少骑车(上班除外),更不必说坐公共汽车。她说她讨厌坐公共汽车。在她心目里,坐公共汽车的那些人里,很多人素质很低,她不想受那份拥挤的罪。于是,她出门,就宁愿打车。好在这个城市不大,一般来说,更远的路程,也不会超出一个基本的起步价。邓一群在她的话里能听得出她的那种优越感。
邓一群是刚送走了葛素芹,在27路车站站牌处闲逛了一会,正准备往回走,忽然就听到有人叫他,一回头,吃了一惊,原来是肖如玉。
肖如玉说她也并不知道他这个晚上会不会在宿舍里。她知道他住的宿舍单元,完全是因为没事可干,来试试运气,看他在不在。她是到一个同学家里去的,然后就顺便到他这里来了。
邓一群当然非常高兴,也非常庆幸,觉得自己的运气真不错。他不想让葛素芹知道肖如玉,当然更不希望肖如玉知道他的生活里有个葛素芹。那样,肖如玉不仅不会再同他发展关系,更会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他不想自己这样。他不是不敢承认自己同一个年轻女子谈恋爱,他是不敢承认他同一个外来的打工妹谈恋爱。这是一种阶级的差别。
肖如玉那天在他宿舍里坐了不长一会时间就告辞了。邓一群感觉她没有很高的兴致。他的宿舍太简陋了一些,他当时在心里这样想。他和她就那样坐着,聊了一阵子。他感到自己发挥得远不如那天在茶吧里的表现。他所能做的,就是用旧水壶烧了一壶开水,然后给她倒了一杯(连一片茶叶也没有)。她看了那个杯子一眼,哧哧地笑起来,说:“你们单身汉,真是太懒了。”他陪着她笑了一下,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说:“这个杯子有一年没洗了吧?”邓一群这回不好意思了,说:“啊呀,对不起,我再去洗洗。”她笑着拦祝蝴,说:“不必了,我不喝。不渴。真的不喝。我只是这样说么。”他看她挺认真的样子,也就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