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人家怎么好意思嘛。”
“那你怎么知道是怀孕了?”
葛素芹说:“我最近感觉老是恶心,要吐。”
邓一群不高兴地说:“你为什么不吃避孕药呢?不吃药肯定要出事的。”
她说:“我到哪里去搞避孕药?”
邓一群说:“街上的药店里到处都有的,你怎么一点也不留心?”
她不说话,低着头。
葛素芹有自己的避孕方法,那是她们农村女性所用的传统方法,每次做事时尽量不让它进入体内,并且在事后蹲下身子让它流尽。现在证明它并不安全。
邓一群心里的阴霾一点一点地漫上来,他想到她怀孕很可能是一个阴谋,以达到要挟他的目的。他是中了圈套。自己如何才能脱身呢?他想。半晌,他问她:“你打算怎么办?”她不语。他急起来,说:“你必须去医院做掉,尽早,时间长了更不好办。”
让他稍感意外的是,她并没有表示特别的意见。她服从了他的安排。她甚至一句埋怨他的话都没有。但尽管如此,邓一群的情绪并不好,所以,他们那晚上没有亲热。她坐了一会,邓一群就催她回去。
她走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做人流那天选择的是一个星期天,上午,阳光灿烂。
邓一群骑车来到了鼓楼医院。来医院的人很多。邓一群怕被熟人看到(尽管可能性非常地小,但他想还是做得小心一点比较好),在自行车存放处存好车子,来到医院大门拐角的一个书报摊前装做看报。他和葛素芹约好是在门口见面,但他不想在门口等,他有点后悔当初约定时考虑得不够细致。在那样一个位置等待,能够看到她的到来。
对这次她来做人流,他思想上做了很大的斗争。他不想来,十分不情愿来。这个责任不应该由他来负,要负也只有她自己——她太粗心了嘛#蝴想脱身。在决定她这天来做的前几天,邓一群心里一直在烦这件事。来,还是不来,在他心里一直打架。为了能够脱身,事前他已经作了试探,他对她说了,他很可能最近要到外地去出差(当然只是他的借口),如果他出差,她就必须一个人来。她听了,没有做什么大的反对,但也没有说同意。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没有反对,就是同意。他想,他可以这么认为。但后来邓一群还是决定来了,他想,他还是勇于承担责任的,他是一个男人嘛#蝴这样冒着前途与名誉的危险来陪她作人流,就是一种最直接地承担责任的表现。但他同时也想好了,他只是来陪她,却绝不作为男友的身份。要是万一不幸被单位的什么人看见了,他只说是陪他的一个亲戚来看望住院的病人——不管他们信不信。
时间已经到了九点,邓一群急了起来,他想,她再不来,他就有理由回去。他已经把买来的那份小报看了整整两遍了,在这过程中,他一直朝门口张望也没有见到她。再等五分钟,再不来,他就走——他已经有了充足的理由。不是他不承担责任,而是她不守约!
五分钟真的过去了,他心里有了一丝快慰: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开溜了。他取出了车子推出了门口。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葛素芹的声音。葛素芹正站在一个小商贩的摊前,手里好像买了一个什么小东西。邓一群有些气恼地说:“你怎么在这?”葛素芹衣着跟前几天的一样,但让邓一群看来,她真的太像一个倒霉的姑娘了,有点傻傻的。她说:“我都急死了,等你半天了,也没见到你。”邓一群说:“我也是在外面等了半天,没见到你,就站到里面去了。”
他们重新放好车子,邓一群对她说:“妇产科在三楼,你一人去吧。我在楼下等你。”葛素芹有点不高兴地说:“我害怕,你就不能陪我去么?”邓一群说:“我不好陪你去的,上面都是女人嘛。”他陪她在下面挂了号,安慰她一番,然后看她上了楼。
有了这样的一个姑娘,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麻烦。邓一群坐在挂号大厅的长椅上,当时心里这样想。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脑子里跳出这样的话。大厅的走廊上不时有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女护士和医生,她们一个个面容姣好,让他看了心里生情。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身材特别好,而且看上去那样地干净。他将来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城里姑娘呢?他想不出来。
但他一定会在陵州找一个理想的姑娘,他想。
他坐在那里,感觉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他喜欢这种局外人的感觉。
葛素芹会怎么样呢?做人流会很难吗?医院现在已经开放了,而过去的农村医院可不一样,谁要是怀孕了,医生们对她的态度会相当地不好。
一些年轻的女性从楼上下来,有些看上去不像是好姑娘,而有些姑娘则是由年轻男子挽着,一看而知,那年轻男子就是她们的未婚或已婚丈夫。没有男人陪的都是些什么人?他就想到他和葛素芹的关系,把她们想象成都是那种不正当的女人。否则怎么会让她们独自来做人流呢?
葛素芹终于下来了,邓一群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她冲他苦苦地一笑,他也不由笑了起来。
这一经历是多么地不易,又是多么地容易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