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并不可怕。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的感觉。它到来之前,你体会不到;当你体会到时,你已经不在人世了。死亡带给我们的,是失去别人的痛苦。这种痛苦又引发了我们对死亡的不尽联想。越是联想,我们越是怀念死者,如此竟成了一种恶性循环,连绵不断,直到我们经历死亡。而我们的死亡又带给别人这种感受。人类,就是在这种矛盾中不断延续。
地板上阳光的投影从暗到明,由亮而暗,直到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就这样保持刚进来时的姿势,没有任何疲惫和饥饿的感觉。
黑夜如期而至,将一切笼罩。屋里的家什都毫无反抗地沉浸其中。我向上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如同银幕般展开,小云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一点点显现出来。耳边仿佛又响起她清脆的笑声。
这笑声穿过广袤的原野,越过平静的池塘,从遥远的大山深处,飘摇而入我的心里。我干涩的眼睛像被一阵风吹过,无法遏制地湿润起来。像是大堤深处的细小缝隙,水珠蜂拥着,迫不及待地挤压冲撞,大堤最后终于爆裂,洪水一泄而下。
我23年的泪水,在这一夜流尽了。我为小云而哭,更为自己而哭。我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和小云一样的下场。也不知道今后的路该如何走。
夜深了。我精疲力竭。在这个夜晚,在这个小旅馆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好想有一个人陪在我身边,让我有所依靠。我拿出手机,翻看电话簿,不假思索地按下了小云的名字。
“你拨打的……”没等提示音响完,我悚然惊醒,摁断了电话:小云已经离我而去,世界上不会有她的电话号码,也不会有她的声音了。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滴在电话屏上,覆盖了小云的名字。
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看着近百个电话号码,竟没有一个能让我放心打过去。一股彻骨的悲凉从心底升上来,我浑身麻木。这些人,在我耳边说过那么多甜言蜜语,发过那么多誓言,如今都去了哪里?
我把电话狠狠摔到一旁。从口袋里摸出烟,找打火机时,却触到一张纸条。我打开床头灯,展开一看:是一个手机号码。哦,是那个怪人。和我到包间没有做事,却给我留下3oo块钱和这张纸条。难道他预感到我会有这一天?难道,小云的死跟他有关?
我顾不上多想,抓起电话,拨下了这个号码。待机声响了很久,没有人应答。我刚想挂掉,听筒里传来一个男声:“喂?”听声音,他是从睡梦中被电话铃吵醒的。
“你,你好,”我突然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啊。“你是谁?有事么?”“我,没什么,打错了,对不起。”我慌忙挂了电话,心里扑腾直跳。
正暗自庆幸他不知道我是谁,电话突然在手里响了起来。一瞅外屏:他竟然打了回来。“是美女啊,不好意思,我刚才睡得迷迷糊糊,没听出来。怎么,想我了么?”电话一接通,他就说个没完,语调跟邱海平竟毫无二致。我心里生出一丝厌恶。可又不好说别的,谁让我主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