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眉头紧皱,顾谦也知道他此时一肚子郁闷,又加上病患太多,急需处理的情况太多,此话题不了了之,最后忙得也根本没空闲搭。
事故中有辆校车,里面尽是些六至十一二岁的孩子,有两个送到医院已经快不行了。
其中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是任平生负责抢救,小男孩生命力顽强,自我意识里一直不肯放弃,任平生也不肯放弃,心肺复苏的时候一直按压一下喊一句加油,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可最后还是没救回来。
情况紧急,顾不得伤心感慨,转身又投入到另一波抢救工作中,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多,所有的伤患才完全处理妥善。
任平生做完最后一台手术,从手术室里出来时浑身骨头僵硬,动一下几乎要散架了一般,从骨缝里透出连绵不绝的酸痛,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急需一个能躺下来的地方休息。
洗了澡换了身衣服,这个时间回去也不值当了,还不如直接去值班室睡一觉,估计还能多睡一到半个小时。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偶然听到小护士们聊天,说是没救回来的两个小孩家长在楼下闹,倒不是闹医院,而是吵着要货车司机偿命,货车司机自己还在cu躺着,能不能挺过今晚还另说呢。
医务科保安科都在楼下劝,可人孩子早上蹦蹦跳跳去上学,傍晚放学就跟你说孩子没了,任哪个当家长的都接受不了。
任平生靠在墙角静静听着,这个时候才缓缓反应过来,忽然想起那个小男孩,想起他那两把小扇子似的睫毛安静地覆盖在眼睑之上,仿佛睡着了一般乖巧的模样。
宣布死亡之后,瘦弱稚嫩的小胸脯还坦露在空气里,穿来的那件蓝色小衬衫上染了大片的血迹,任平生帮他扣上扣子的时候,旁边的护士直接就哭了:“孩子都没了,再让家长看到这些血迹,不是剜家长的心嘛……”
任平生捏了捏眉心,眼睛里进了沙子一般的酸涩难受,之前排山倒海的困乏早已荡然无存,此时胸腔里像堵了团厚厚的棉花,沉重压抑得他快喘不过气。
匆匆下楼,刻意避开家长闹事的大厅,他从偏门走到医院外的小卖部买了包烟,就席地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抽。
九月初的凌晨夜晚,月朗星稀,外面坐久了空气里的清冷气息开始隔着衣服丝丝缕缕地渗透到皮肤上,让人一个冷颤之后瞬间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不会抽烟,却接连不断抽了五六根,被呛得直咳嗽,但夜风一阵阵吹过来,滞闷的情绪仿佛也随着缥缈的烟雾被冲淡了一些。
长长舒了口气,心头暗潮翻涌的消极终于稍稍沉寂下去,他掐灭烟头,将烟盒揣进裤子口袋里,却碰到了里面的手机。
犹豫了一秒,最后还是掏了出来,鬼使差的就给6酒酒发了条微信:
他写道:【这就是现实,所以,你还要不要喜欢我?】
发过去的那一瞬间,他想过,只要她敢回答说要,他就立刻冲到她家楼下把她拽出来摁在墙上狠狠的亲一口,然后大方的跟她宣布——
“行,老子归你了!”
可显然这个时间那蠢货早就睡了,他根本等不到答复,过了那一秒,下线的理智突然回笼,他瞪着自己发出去的骚言浪语,又惊讶:“踏马的刚才脑子里经过了什么鬼东西?”
瞬间低头捧着手机,怂了吧唧地把那条短信给撤回了。
正忙活着‘毁尸灭迹’,身后突然有人轻轻踢了踢他的屁股:“你还真在这儿啊?”
这大半夜的,身后冷不丁冒出个女人的声音,他差点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条件反射的从台阶上跳开几步远,身形踉跄面色狼狈地回头——
隐约模糊的视线里,台阶上确实站了个女人,穿了件长裙,上面还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