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是和谁同床共枕了么?
许星洲缩在床上,感受着自己的四肢被柔软的被子包裹,脑袋还迷迷糊糊的,低烧和精忽轻忽重地干预着她的思考——然后她终于想起,自己是被秦渡捡回了家。
下一秒,仿佛为了佐证这件事一般,许星洲听见了浴室门‘吱呀’地打开的声音。
——秦渡趿拉着拖鞋,以毛巾揉着一头湿漉漉的卷发,从白雾弥漫的浴室里走了出来,阳光透过窗台上的摆件落在他的身上。
秦渡的体量堪称模特,肩宽腿长,穿着件松垮的滑板短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伸手撩起衣服下摆,露出一小部分纹身,他的腰型如同公狗,一看就是个常年健身的骚鸡。
许星洲:“……”
秦渡昨晚是不是睡在她旁边了?许星洲难堪地想。
这个场景,实在是不能更糟了。
理智的那个许星洲第一个念头就是钻进煤气灶,和那些天然气一同炸成天边的烟花,而那个被病情拖住的许星洲却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动一下手指,都有种绝望的、焦虑又窒息之感。
秦渡注意到许星洲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问:“醒了?”
许星洲无力回答。
她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秦渡,秦渡也不觉得这问题值得回答,又问:“饿不饿?”
许星洲摇了摇头。
秦渡连看都没看就道:“饿了就行,楼下饭厅有稀粥。”
许星洲厌世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摆明了让他离自己远点,本来许星洲姨妈第一天就不爱吃饭,痛经厉害的话吃多少吐多少,加上还是秦渡在张罗——许星洲连半点吃的意思都不剩。
都已经这样了,连这种模样都给秦渡看去了——这个世上的所有人连许星洲健全温暖的模样都不爱,许星洲只觉得自己像垃圾筐里被团成一团的垃圾,上头淋满了粘粘的橙子味芬达,谁都不想碰。
能不能把自己饿死呢,许星洲闷闷地想,小时候看《十万个为什么》,里面似乎提到过人如果五天不吃饭,就可以把自己饿死。
活着真是太累了,许星洲想,躲在被子里,死死地咬着唇落泪。
许星洲在被子拢着的黑暗中,泪眼朦胧地想起小时候看十万个为什么——那套书是许星洲的奶奶从二手书店抱回来的。她的奶奶小时候只上过两年学,粗略地识得几个字,却莫名地有种‘孩子一定要好好读书’的执着。
她奶奶应当是看了她们小学里贴的广告,于是去旧书店搬了八本《十万个为什么》回来。那一套书每一本都小小的,书皮磨得有些破旧,第一本是艳紫的颜色,第二本却是绿的,本应该衔接在红色后面的黄色和橙色却分别是第三本和第四本,简直能逼死强迫症。
所以小许星洲从来都是把这一套书按颜色排成彩虹,整整齐齐地码在小小的书架上。
那些,如同流金的岁月。
——那些夕阳西下的老胡同,隔着院墙飘来的菜盒子香,春天广袤原野中的萤火虫,青青的橘子树,用水果刀刮开的水地瓜,金光斑驳的奶奶和她丑丑的家长签名,由奶奶签字的家长信和学杂费,和仲夏夜里,和奶奶坐在街头小肆里剥出的小龙虾。
许星洲哭得鼻尖发酸,却拼命压抑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发抖。
发抖的话会被看出来的,她想,虽然秦渡不可能在意自己哭不哭,但是许星洲不能承受任何被他人发现自己如此讨人厌的一面的风险。
尽管,那个人可能早就知道了。
房间里久久没有声音,秦渡可能已经离开了卧室。许星洲缩在被子里哭得眼泪鼻涕双管齐下,明明在拼命地告诉自己‘不可以哭了’——可是她的身体却没有听半分指令。
为什么许星洲要活着碍别人的眼,给别人添麻烦呢?
许星洲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