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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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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上台是一位七旬老人,姓霍。老人的儿媳妇是居委会主任,老人是儿媳妇推举来的。儿媳说让老人诉苦是发挥老贫农的余热,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再添砖瓦,但一些人则认为,她是利用老公公捞取政治资本。

霍老汉很慈祥,说话也很实在,为了显示对**的忠诚,也证明地主资产阶级给他带来的痛苦,说话前先抹起了鼻涕眼泪。

老人讲:“我的老家离这不远,是一个望不到边的大平原,大辽河有鱼有虾,是个很富足的地方。可是,地是地主的,船是船主的,穷人双手空空。我给地主扛了一辈子活,到头来是地无一垅,船无一只,就剩两间破土房。生了十几个孩子,只活下来六个,那几个都扔到了乱坟岗子,这都是地主老财残酷剥削的结果啊!如果不把有钱有势的寄生虫子消灭干净,活下来的六个孩子也得喂狼。”霍老汉的话,都是儿媳妇帮他拟的腹稿,由于年岁大,往后讲有些走板儿:“现在的生活好啊,每月给二十七斤口粮,要不是孩子抢着吃,我也能混个大半饱。旧社会可不行,有的大地主不管长工死活,他们喝奶妈子的奶,让奶妈子吃糠咽菜。有的地主连豆子都不给伙计吃,怕盐豆就饭吃耽误干活。我的东家比他们强,秫米饭管够造,还给两块豆腐吃。前几年的日子可真苦,野菜都吃光了,亏得我体格壮,才熬到今天。”

霍老汉的忆苦思甜变了味儿,吕希元上前制止,老人讲到兴头上,不舍得下台,他推了吕希元一把,又说:“我和伟大领袖**都是旧社会过来的人,**像太阳,闪闪发光,照到哪里哪里亮。他老人家的话最好使,他下令干啥,没人敢说个不字。他领导我们建立了民主、自由、强盛的国家,改善人民生活,我一辈子也感恩不尽。我是无名小卒,受的苦可不少。年轻时,我一个人养活七口人,现在可好,六个孩子养不了一个老爹,老了老了还要挨饿……”

“霍二屁!”吕希元大声吼:“把老家伙整回去!”

霍二屁原是红工联的干将,想在王金国的旗下捞几根稻草,由于红工联在权利的角斗中处于劣势,开拓区成立革委会时,只有王金国一人戴上副主任的桂冠。霍二屁改弦巴结吕希元,没少遭吕希元的白眼。

开拓区的革委会有两名正主任,一位是郑老本,一个是吕希元。郑老本是矿党委委员,吕希元矿革委会委员,两人平起平坐。吕希元心理不平衡,他想把郑老本压下去,自己独揽开拓区大权。

吕希元当开拓区清联头目时,在打击粟满的同时又竭尽全力去巴结程书记,粟满蹲进牛棚,程书记当上矿革委会主任,吕希元觉得有了依靠。他向程书记进谗言,说郑老本不但在运动中表现消极,还和走资派粟满勾结,这样的人不适合留在领导岗位上。

程书记也是戎马出身,还是郑老本的上级,他没有难为郑老本,也没把郑老本从开拓区革委会主任的位置上拿掉。

吕希元想排挤郑老本,还需在政治运动中大显身手,这次开拓区的忆苦思甜会非常盛大,是吕希元展现给全矿职工看。本想安排霍二屁第一个上台诉苦,霍二屁的老婆出新招,说霍老汉诉苦比霍二屁诉苦效果好,没想到让霍二屁的老爹砸了场。一股怒火顶向吕希元的脑门子,他气急败坏地把霍二屁喊上台。

霍二屁连推带搡,把老爹从台前推下去。台下人多,好心人用身子搪住老人,要不然,霍老汉摔在水泥地上,恐怕要一命呜呼。

霍二屁看一眼吕希元,吕希元的恼怒变成责怪。心情稍稍放松的霍二屁在台上转圈儿,变戏法似地脱掉一件外衣,面对台下时,换了一付模样。他披散着乱发,故意抖掉煤渣,眼睛冒出泪,和岩粉和了泥,凝固的眼屎贴着鼻梁,像烂泥池里凸起的垃圾,身穿被油污和岩粉渗透的工作服,脚上的胶靴划开口,脚一动往外冒水,在台上留下明显的泥印。霍二屁故意弄成这付模样,是想表现他既是抓革命的急先锋,也是促生产的先行者。

霍二屁站到台中央,对着麦克风大声说:“刚才那老家伙是吃饱撑的,纯属他妈的老糊涂了,饿他一星期,他再也不胡说八道!我把老家伙踹下去,是给他清醒头脑。还是那句话,亲不亲,线上分,伟大领袖**是我们最最最亲的亲人!对那些不利于革命的老家伙,别说是素不相识,就是亲爹亲娘,我也要把他打翻在地!”

霍二屁说和老爹素不相识,是有意麻痹台下的群众,这不是他的首创,革命运动中的急先锋都有这个手段。他站直身观察台下的情绪,群众不负所望,报以雷鸣般的掌声。霍二屁精振奋,忆苦滔滔不绝:“在旧社会,我家受地主剥削,地主不但有钱,而且有权,指手划脚不劳动,吃得像肥猪……

我家兄弟姐妹六个,只有一条裤子穿,小子光屁股在冰雪里冻着,丫头怎么办?“

霍二屁停了诉苦看台下,这是他卖的关子,目的是引起注意。但大部分群众都知道霍二屁说话不着边,没有人提示他大姑娘光屁股该怎么办。

霍二屁讲:“我的两个姐姐都十七八了,知道啥叫害羞,没办法,她俩用草帘护着,还得起早贪黑给地主干活。

台下的人都觉得霍二屁讲得离,草帘怎么能护住大姑娘的羞部?况且下地干活的多是男人,又有人担心他的姐姐会出事。

刘喜想到孙悟空的虎皮裙,要提示霍二屁,农村到处都是死猪烂狗,剥了皮给你姐姐套上,也比草帘子强。但是,他看到父亲弯腰受苦的样子,没有把想出的主意喊出来。

霍二屁抖抖身子,大声讲:“看见我这身衣服没,这是干革命穿的工作服,体现了领导对我们工人阶级的关怀,有人称它窑衣,是对革命组织的污蔑!旧社会我们穿啥?啥也穿不着,光屁股挖煤,升井后光屁股钻进大房子,窑子娘们儿都不喜见我们,多给钱人家都不高兴。“

也许是霍二屁过于激动,把诉苦转到逛窑子的事情上,这样也能吊起听众的胃口。

霍二屁讲:“现在的矿长是走资派,旧社会的矿长叫把头,都是王八蛋。这些王八蛋和日本人勾结,把矿工的钱财收刮的干干净净。他们出损招,设立窑子铺,东窑地的道两边全是半掩门。矿工没钱去,他们让赊账,没等开资就把钱扣光了,工人们只好当牛做马,继续卖命。”

霍二屁是解放后来的矿山,解放前的事,是他听别人说的,虽然没经历,也都是事实。至今还流传这样的顺口溜:到了黄金寨,先把行李卖,新的换旧的,旧的换麻袋。矿工们系着麻袋片挖煤屡见不鲜,光屁股逛窑子是霍二屁的发明。

霍二屁继续讲:“我是吃苦菜长大的,没吃过粮食,起小就没喝过奶,我妈的奶都让老地主给喝了。**给了我第二次生命,革命组织把我培养成人。”霍二屁装哭,用脏手揉眼睛,眵目糊被揉掉,眼泪流出来,他拉着哭腔说:“生我的是爹娘,养我的是苦菜汁,党把我领上革命路,伟大领袖让我过上幸福生活,天大地大没有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没有**亲!”

霍二屁诉苦并不生动,却打动台下的全体矿工,他们有组织地抹眼泪,还有人发出痛哭声。

刘喜盼霍二屁早点儿结束表演,脸上露出阵阵嘻笑,梁大叔把他拉紧,让他不要做出与众不同的事情。

霍二屁从饭筐里拿出一个黑色窝头,放在嘴里嚼,煤渣垫了牙,他用手捂住腮,问出的声音很大,却含糊不清:“大家说窝头好吃不好吃?”

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因为在开会前领导没明确交待,都怕回答错负政治责任。

霍二屁把嘴里窝头咽下肚,发音变得清楚:“窝头好吃不好吃?”

见会场局面尴尬,吕希元带头回应:“窝头不好吃!”

“不好吃!”

台下的喊声不但齐,而且震天动地。

尽管矿工们都喊窝头不好吃,大多数人还是把目光投在窝头筐上,他们升井后都没来得及吃饭,再不好吃的窝头也能填饱肚皮。

霍二屁把吃剩的半个窝头举在手中挥舞,对着麦克风大声喊:“现在还有三分之二的劳苦大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别说吃这样的窝头,就是想看都看不到!翻身不忘党,翻身不忘伟大领袖**!幸福不忘各级领导对我们的关怀!**对我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领导给我带来的幸福生活永远说不尽!我家有饭吃,有房住,还要买四个管子的收音机。睡觉时有被盖,还有褥子铺!没有裤子穿、睡露天地的时代已经成为历史!我家四个孩子都念过书,每人都有布票、线票、鱼票、油票、肉票、棉花票、白菜票,粉条票、鸡蛋票,还有豆腐票,还……”

吕希元让鲁卫军忆苦思甜,霍二屁不得不溜下台。

让鲁卫军忆苦思甜是吕希元对他工作上的照顾,因为这段时间外调的任务不是很多,鲁卫军又不想下井干活,只好让他肩负起这项重要的革命工作。忆苦思甜报告团还要到各单位巡回演讲,经常吃住在外边,又给吕希元约会韩青叶创造了机会。

鲁卫军在忆苦上和霍二屁大同小异,而思甜上有新招,他不但歌颂革命组织,歌颂伟大领袖,歌颂今天的幸福生活,也对吕希元感激涕零。他在台上说:“吕主任忠于伟大领袖**,坚决执行**的革命路线,代表革命组织帮我成了家,给了我幸福美满的生活。他关心职工群众,经常家访,解决了我工作、生活中的实际困难……”

了解吕希元的人都知道鲁卫军瞪着眼睛说瞎话,也都佩服这位彪形大汉悖着良心说话不脸红的高超本领。

鲁卫军虽然干着窍活,却对吕希元和韩青叶没完没了的勾搭愤怒到极点,让他不可容忍的是,吕希元在韩青叶的心目中比他重要。有了后台的韩青叶,常拿吕希元有权有势挖苦他,甚至用离婚来要挟。鲁卫军怕媳妇离开,更怕吕希元给他小鞋穿。吕希元让他下井搬石头是小事,要把他当做牛鬼蛇来批斗那可不得了。吕希元当上革委会主任,鲁卫军觉得他掌握上千人的生杀大权。在权力和人格对比下,鲁卫军选择进一步退让,主动让吕希元去他家睡觉,为吕希元歌功颂德,可望得到开拓区革委会主任的好感。

鲁卫军也是有血有肉的男人,喜怒哀乐样样俱全,绿帽子压得他灵魂扭曲,他把怨愤发泄在大女儿身上,对这个酷像吕希元的“野种”倍加虐待。

鲁卫军的忆苦思甜报告上让吕希元很满意,微笑挂在长脸上。他把鲁卫军送下台后,把曲祥俊请上来。

曲祥俊是山东人,说话也带“奶奶日”,他的报告经过有文化的政工人员整理,没往里装那些不文明的词语。曲祥俊口才好,记忆佳,把整理过的材料倒背如流。他是矿级忆苦思甜能手,这次是借用,演的都是重头戏。

曲祥俊的忆苦称得上声情并茂,刚开口就泪流满面,他不擦也不抹,让泪水掉在话筒前的台面上。曲祥俊哭着说:“由于家里穷,我六岁就给地主放猪。数九天,没有棉衣,也穿不上棉鞋,吃的饭都是猪吃剩下的食。地主不让吃饱,饿急了,舔猪食槽子,猪食槽子冻成冰,我用牙啃,还不能让地主看见,老地主知道人和猪争食,我一定挨打。有一天,我冷得受不了,躲在猪圈里背背风,被地主发现,把我拎到街上,打得浑身青肿,我才是六岁的孩子呀!还是虚岁。地主的儿子比我大很多,他穿着皮衣,戴着皮帽子呆在火炉旁,有专人教他认字。地主儿子见他爹打我,他也出来帮着打,用皮鞋踢我的脸。”曲祥俊用手摸着下巴旁的一条伤疤说:“大家看看,这就是地主崽子给我留下的,一辈子也掉不了。地主阶级给我留下的仇恨,我这辈子不能忘,我的子孙后代都不能忘!”曲祥俊对着话筒问台下人:“大家说狗地主狠毒不狠毒?”

台下众声呼应:“狠毒!”

“地主崽子狠毒不狠毒?”

“地主崽子更狠毒!”

有人在刘喜身边喊起了口号:“**万岁!中国**万岁!中央文革万岁!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地主反动派!打倒地主狗崽子!血债要用血来还!”

一人喊,众人和,忆苦思甜会的场面紧张又热烈。

梁大叔没喊口号,小声对刘喜说:“这人真是能耐,狗日的也会编,跟真事儿似的。”

刘喜不理解梁大叔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但他听出梁大叔的话不合时宜。

曲祥俊往下讲:“我八岁给地主放牛……”

正讲着,他的目光和梁大叔相遇,不知为什么,曲祥俊没了底气,表情也不如以前逼真。

梁大叔自己嘟囔:“八岁放牛?说八岁学吹鼓乐还差不多。”

曲祥俊讲,他九岁就给地主当半拉子,干成年人的活,挣的工钱还不及成年人的一半。历经磨难,在贫苦中走到青年。由于家里穷,一直娶不上媳妇,到了三十岁那一年,好不容易捡到一个讨饭的姑娘,还被地主霸占了。直到全国解放,辛苦半生的曲祥俊还是孑身一人。

文化人给曲祥俊整理的材料结构严谨,可他在即兴发挥上诉出了漏洞,最明显的是把时间搞差,因为他的大闺女和他的两个儿子是在解放前生人。不过这小小的纰漏被他的泪容所掩盖,仍然获得同情的眼泪和讨伐地主阶级的口号声。

曲祥俊讲:“旧社会是人吃人的社会,穷人受富人歧视,受富人剥削,受富人压迫。富人不干活,吃香喝辣的,地富反坏右生活在天堂里,我们贫下中农的处境连地狱都不如。”

“打倒地富反坏右!打倒剥削阶级!打倒一切反动派!无产阶级万岁!伟大领袖**万岁、万岁、万万岁!”

曲祥俊在震天动地的口号声中把忆苦转到思甜上:“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来个**,是他老人家救了中国,是他老人家把我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我有八个孩子,都在阳光下生活,健康成长。在旧社会,我养活不了自己,新社会我能养活十口人,不是我能耐,是组织帮助我。吃水不忘打井人,幸福不忘**,我这辈子不能忘,我的孩子不能忘,我们永远不能忘!“

台上有人拍手,接着是雷鸣般的掌声。

曲祥俊讲社会主义一大二公的优越性,讲解放后人人都过着平等、民主、自由、幸福快乐的生活。讲台湾受将光秃压迫,人分九等,贫富分明。还捎带讲些帝国主义国家里人民的苦难:“帝国主义是富人的国家,花钱买官,穷人没地位,吃不饱饭,没有民主,没有人权。”

帝国主义的事情,是写在材料上的,被曲祥俊背下来。由于他没有亲身经历,不敢随意发挥,说得很死板。

曲祥俊问:“有人反对社会主义,污蔑我们红色政权,说我们吃不饱饭,穿的是破衣裳,住的是矮土房,我们答应吗?”

“不答应!”

会场中的职工大部分穿得利整,可是,换掉窑衣后都没来得及吃饭,十几个小时没进食,肚子饿得慌。在领导的组织下,都承认吃不饱饭不是现实,都谴责阶级敌人对我们的污蔑。他们鼓足力气,把口号喊的震天响。

曲祥俊讲他家十口人都受到组织关怀,吃饱穿暖,钱花不了,还要买足四大件。讲他的住房很宽敞,大儿子要娶媳妇,可以分出去住他家的偏厦。领导还想照顾他一间木板房,这些都是伟大领袖**带来的幸福。

曲祥俊的忆苦思甜非常成功,赢得阵阵掌声。

最后上台忆苦思甜的是孙胜才。

孙胜才投靠吕希元,初步尝到搞运动的甜头,活没多干,大馒头没少吃,又犯了拉肚子的毛病。经过吕希元的调教,孙胜才把拉肚子和革命连在一起,毫不顾忌地把他的“稀屎痨”外号公布于众,并在开拓区叫响。虽然是不雅的称号,也从某种程度上给孙胜才带来切切实实的利益。革委会成立后,孙胜才没事干,不愿劳动的他又相中了忆苦思甜这个美差,他在心里叨咕:“曲祥俊往台上一站,说说解放前,再比比现在,嘴皮子谁还不会耍?尝尝忆苦饭也没啥了不起,台下还准备着大馒头,遇到讲究的单位还备着酒,两菜一汤。”孙胜才回忆过去,把经过和没经过的事在头脑中掺合整理,向吕希元做了申请报告。

吕希元也需要这样的人才,立刻让孙胜才进了忆苦思甜报告团。虽然孙胜才认为做忆苦思甜报告是件简单事,但是,他的报告效果非常不理想。吕希元把他痛骂几次后,便指派开拓区的宣传干事对这块玉进行雕琢。有了能人指点,孙胜才又敢发挥,报告质量明显提升,渐渐成了报告团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吕希元常常让他演压轴戏。

孙胜才枯干瘦小,诉苦时还故意弓腿弯腰,让人觉得他生来就是受苦的料。孙胜才借题发挥:“大家看看,我孙胜才是个什么样子?这都是在旧社会折磨的。我爹常年给地主刘有权扛活,挣得钱养活不了我妈。”孙胜才只顾诉苦,忘了话筒对着他的脑门子,吕希元来调整,让他往后站。孙胜才看一眼吕希元,忽然觉得这个长脸家伙太阴险,眼里放着凶光。他误认为刚才讲错了话,急忙改口:“我爹也不是好犊子,他为阶级敌人鸣冤叫屈,背叛了无产阶级革命立场!”

孙胜才说孙广斌为阶级敌人鸣冤叫屈,这个“阶级敌人”明显是指刘宏达,刘喜的头立刻涨大,梁大叔搂得紧,刘喜没有倒。

孙胜才骂一句自己的老爹后看吕希元,吕希元瞥他一眼,然后大步走到后台。孙胜才想:“既然说我爹不是好犊子,那就以他不是好犊子做为开头,这是新创意,虽然没经吕希元审核,也一定给领导带来惊喜。”他说:“大地主刘有权有钱有势,还是个大色鬼,他有两个老婆,还欺负咱贫下中农妇女。我爹也不是好犊子,为了两升米,就把自己的媳妇让给刘有权睡觉。”

会场里的人们都怪,觉得孙胜才这次诉苦变了味儿,不知他诉地主阶级给他带来的苦,还是诉他爹给他带来的苦。

刘喜听村里人讲过孙胜才的身世,知道他是胡编,但刘喜弄不明白,孙胜才编自己母亲让人糟蹋,他的目的是什么?

知道底细的人明白孙胜才是讨好吕希元,因为吕希元对他的老爹看法不好。

孙胜才讲:“我妈还没生我,就被大地主刘有权祸害死了,看我长得这个干巴样,就知道是个没娘的孩子。”

孙胜才的话让人们不可思议,因为世界上还没出现过死人生孩子的事情,但是,没有人敢纠正。孙胜才具备忠于**和忆苦思甜积极分子的双重身份,又有吕希元撑腰,在他身上,什么迹都可能发生。

孙胜才讲:“狗地主害死我妈,日本帝国主义又来抓劳工,伪保长刘晓明把我爹绑了去,那时我还没满月,没人管我,我就得死去。”孙胜才感觉跑了题,慌忙偷看吕希元,从后台走出来的吕希元表现出不满,使得孙胜才两腿发软,急忙说:“多亏地下党把我爹解救出来,才保住了我的小命。”孙胜才想用地下党代替刘宏达救孙广斌的事实,没想到吕希元并不认可,他瞪着孙胜才,孙胜才往话筒前靠了靠,又用目光往台边扫,看见了刘宏达。他在思路完全打乱的情况下又仿佛抓到了替罪羊,孙胜才说:“我爹老王八犊子觉悟低,到矿里胡说八道,说刘宏达救过他,根本没有那码事。刘宏达双手沾满了革命者的鲜血,不把他打倒在地,我们决不答应!”

从台下上来打手,把刘宏达推到孙胜才身边,打手把钢丝鞭递给孙胜才,让他向刘宏达讨还血债。

台下的刘喜心揪着,他的嘻笑让梁大叔害怕,梁大叔用力抓着他,怕他挣出去惹事。

人,这个地球上最高级动物,在生存和良心之间往往选择前者,也有人舍身求义,那是做为人杰的先贤。而一个普通公民,为了巴结权贵,为了从权贵那讨一口米汤,或者讨得权贵欢喜,恩将仇报,出卖灵魂,虽然被权势者谑称为革命者,也被人嗤之以鼻。

钢丝鞭打在刘宏达身上,刘宏达没声响,刘喜却嘻笑着乱叫。仇恨的烈火在少年心中熊熊燃起,要烧向孙胜才,烧向吕希元。

吕希元打扮成救世主,从孙胜才手中接过钢丝鞭,宣布忆苦思甜会继续进行,刘宏达的问题由专政队解决。

刘喜和梁大叔回到宿舍,坐在父亲的铺位上嘻嘻笑,拳头攥得紧,哼出怪声。

梁大叔告诉他:“你爸爸近几天回不来,你要想法给他送去饭。”

刘喜一宿没睡,梁大叔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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