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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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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节

由于何守道做媒,孙胜才娶了佟英花,并且搬到佟家去住。 一年以后,佟老汉去世,孙胜才把佟老太太当成累赘,不但没有好脸色,还时常发脾气。

佟英花到洗煤场当了临时工,在煤池里挖煤泥,人们把她们称做三八大军。流传这样的顺口溜,叫做食堂胖,商店浪,三八大军累得上不去炕,可见在泥水里挖煤的妇女们劳动强度之大。出汗多,挣钱少,全月不休息,只有三十二块钱。佟英花很满足,可以用劳动养活自己,还可以贴补母亲。

后来佟英花怀孕,干不了这样重的活,家里的经济来源全靠孙胜才。

佟老太太的儿子在六一o瓦斯爆炸中殉难,她应该是工亡家属,但当时佟老汉有收入,佟老太太没申请补助,现在老伴儿去世,断了经济来源。她几次到矿里去找,没找到主管部门儿。后来找到主管部门儿,又见不到管事领导。再后来,文革斗争变得激烈,群众组织分裂成两大派,大歌颂和大辩论忙得不可开交,更没人管佟老太太的“闲”事。

佟老太太的房子本来就小,闺女又要生小孩,孙胜才便产生把老太太撵出去的打算。她在邻居家借个仓房,搭铺勉强住一个人的土炕,算是安了身。

孙胜才不给岳母生活费,逼着佟老太太到矿里要工亡补助金,补助金要不来,每月二十七斤口粮没钱买。佟老太太年岁大,三八大军的队伍不要她,她想做个小买卖,又怕人说她投机倒把。社员在街上卖自产的鸡蛋都被没收,如果卖倒来的东西就等着被抓了。人在没路走的时候往往看到希望,佟老太太看准了捡破烂的行当,虽然脏,但一个月的收入足可以买回口粮。

何守道看不惯老乡亲住在四面透风的仓房里遭罪,说孙胜才没良心,和他断绝来往。他来清河市,只到佟老太太的土炕上坐一坐,手气好时,给老太太带去一些点心。

他的断交正随了孙胜才的心,不但省了窝头,也放下了对何守道的戒备。

孙胜才对何守道的戒备有两点,一是怕何守道偷他家的东西,二是怕何守道偷他的媳妇。其实,佟英花是个正派过日子的妇女,孙胜才没必要担心。何守道虽然挂马子,也是很看重情义的人,他把佟英花当妹妹看待,根本没有过份之举。而孙胜才不这样想,他认为,只要是光棍子就琢磨身边的女人,就像他老爹总喜欢往瞎爬子家里跑,看不住就得出事。

孙胜才体格弱,在井下干最累的活。给巷道砌碹,有技术的人立碹胎,领头干活的人码料石或者绑钢筋,孙胜才干活撒后,不是推矿车就是卸沙子水泥。当班有任务,他必须完成,筋疲力尽后,总是向佟英花抱怨。

煤矿有个笑谈嗑,说孩子都懂事了,还不认识自己的父亲。这话说得重一些,实际上父亲就在身边,只是每天连班加点,干十几个小时的工作,又要把礼拜日贡献给社会主义建设,到家里只有吃饭和睡觉,根本没时间和孩子接触,也就难怪孩子把父亲当成陌生人。

孙胜才想换个工作环境,在地面找个轻活,如果去不成地面,在井下找个辅助工种也可以。在开拓区,一个人每班要卸十几煤车沙石,让他怵得心里哆嗦。可孙胜才是当盲流进的矿,在矿区无亲无故,所接触的都是老实巴交的普通工人,联系不上能办事的社会关系,想从生产一线蹦出去,其难度仅次于登天。孙胜才嫌佟英花父母没能耐,如果他们当官儿或者有当官儿的亲属,他就不会在井下遭这份洋罪。可佟老汉已经故去,再埋怨也没用,孙胜才把怨火往老婆和老岳母身上发,说母女俩都是废物,不顺心就往出撵。撵走媳妇没人和他睡觉,把没有任何价值的佟老太太赶到仓房去住,让他觉得理所当然。

文化大革命给孙胜才带来机会,特别是革命派分裂后,参加争斗的工人都不下井干活,这让孙胜才兴奋不已,他仰在凉炕上想:“在街上闲逛不少拿工资,到开饭的时候就有人送来大馒头,看来这**快到了!”

在造反组织分裂初期,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站队很重要。”孙胜才想要站好队,就要选好领队人,他认为吕希元最可靠。吕希元是开拓区的总支副书记,搞运动最拿手,跟他干,首先避免挨整,干好了还能享受整别人的乐趣。

吕希元和覃水莲离婚后,原以为能够摆脱政治上的累赘,可以在仕途上一路顺风,可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样,吕希元用尽巴结和整人之能事,到头来还只是开拓区的总支副书记。区里的副职很多,光副区长就有十几个,根本显不着他。

他对自己的人生进行反思:左右逢源,坑害无辜,不惜搭进自己的老婆;竭力包装,连一句真话都没说过;勇于斗争,把革命大旗摇晃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只混个副科级。

心里不平衡,他把目标盯在正区长和正书记的位置上。正区长是个实干派,不但精通整个掘进过程,也能调动七八个掘进队。吕希元深知自己不是当区长的料,区长的位置是可盼而不可求。

吕希元认为自己有当总支书记的能力,可现在的总支书记太难对付,这个人是转业干部,到地方后仍保持革命军人的气度,他轻意不表态,表态就是板上钉钉。他认真执行上级的方针政策,传达上级精从不走样,连口头禅都是“原原本本”,工人们背后称他“郑老本”,很难找到他的政治问题。但吕希元不甘心,派心腹向“郑老本”的老同事和老上级进行秘密调查,结果让吕希元大失所望。郑书记出身贫苦,早年参加革命,作战英勇,立过战功。这个人性格刻板,没有生活作风问题。吕希元在感到郑书记无懈可击的时候,便改变策略,假惺惺地向他靠近。

矿里出现了让吕希元惊喜的事,粟满从矿务局调回当了矿长。他想再利用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离婚妻子,让覃水莲亲近粟满,给他换得一次升迁的机会。

经过这么多年的悲欢离合,覃水莲完全看清吕希元的卑鄙嘴脸,只是没地方住,又舍不下几个孩子,只好委身在吕希元家的偏厦里。粟满调回当矿长,覃水莲并没欢喜,她早以和粟满断了交往,除了心里还存有一丝隐痛的相思外,他俩已成路人。

吕希元求覃水莲办事,故意装做殷勤,他从矿食堂买回四盘儿菜,又舍出细粮票买回十个馒头,孩子都不在家,他要和前妻共同吃一顿交心饭。

吕希元把覃水莲叫到饭桌前,大长脸也随之挤出一丝笑。覃水莲问他:“太阳从西边出来吧,你怎么舍得让我吃细粮?”

吕希元陪着笑脸让覃水莲坐在炕沿上,又把筷子送到覃水莲手中。覃水莲说:“孩子们啃窝头,咱俩在家里吃大馒头,你能咽得下,我不能。”

吕希元坐在覃水莲对面,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边嚼边说:“咱俩离婚也是出于无奈,政治审查紧,只好丢卒保车,不这样做谁也不得好,还会连累孩子们,你不要怪我。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虽然不是夫妻,还住在一个屋子里,还可以在一起吃饭,你也没找主,我也不娶妻,到老时,咱俩还是伴儿。”

覃水莲不相信吕希元的话,心里说:“少跟我整这些虚心假义的事,别把我当小孩唬了!你成天往韩青叶家里跑,有小娘们儿陪着,还用娶什么妻?今天请我吃饭,准是又有什么歪邪事。”覃水莲说:“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你不会舍出细粮让我白吃。也不用拐弯抹角,你说吧,能办到的我还是给你办。”

听到覃水莲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吕希元也把意图挑明:“粟满当了矿长,你找机会陪陪他。”

“你!”覃水莲想骂“你无耻”,嘴动了动,没把“无耻”两个字骂出口。她把嘴唇憋得铁青,泪水从颤动的脸上流下来。

覃水莲回想起吕希元把她和粟满锁在屋里那一夜,回忆粟满给她的关爱和温情。开头是那么可耻,又那么可怕。来得那么突然,而又那么短暂。不知是痛苦还是幸福,苦与甜都会让她回味一生。想到吕希元让她和粟满要官时的狰狞面目,也认识到自己付出的代价可悲。她从河北老家被骗到矿上,吕希元又以政治为借口和她离婚,就像一个被玩儿够的物品被抛弃,到头来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覃水莲恨吕希元,她想喊,想骂,想哭,想闹,但她什么也做不到,还是默默忍受。

吕希元把头探向覃水莲,又用毛巾替她擦去泪,对覃水莲说:“粟满可是一表人才,体格又好,官儿又大,多少女人想疯了都巴结不上,你和他有过那么一腿,还不借此拴住他?”

覃水莲哭着哀求吕希元:“那些事都过去了,你让我少一些痛苦行不行?”吕希元拉长脸,脸上的奸笑转瞬即逝,阴着脸说:“你见了粟满就迈不开步,装什么假正经?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好事都让你占了!还说痛苦,傻子也不信!”

一个接一个的打击,覃水莲觉得都是吕希元的精心安排,她不想弄清吕希元为啥这样做,只想挣脱开,但又觉得有一种力量狠狠地抓着她,她仍然受吕希元牵动,吕希元仍然利用她干卑鄙的事情。久而久之,覃水莲变得麻木,对别人的指责视而不见。她喜欢打扮,却对青春不感兴趣,只盼快些老掉,也许到老年才会过上安稳的生活。

覃水莲想离开,吕希元摁住她的肩,露出无赖相:“你是我老婆,我不怕当王八你怕啥?这种事谁也管不了。粟满忘不了你,再陪他睡几宿,吹吹枕头风。”

“啪!”一个巴掌落在吕希元的长脸上,覃水莲后悔自己失了手,往后躲,吕希元像饿狼一样扑向她。

吕希元面目狰狞,让谭覃水莲恐怖得发抖,魔掌似的双手抓着她,吼出的声音很低沉:“不要脸的骚娘们儿,还他妈玩儿起了深沉,我让你陪粟满睡觉,不是让你去跑臊,你必须给我办成一件事,让粟满再给我提一格,当不上副处,也得弄个正科。”见覃水莲的身体往下瘫,吕希元的态度更加强硬:“你马上就去矿长办公室,和他谈条件,不然,你就给我滚开,永远别进这个屋。”

覃水莲离开吕希元,没去找粟满,她想死,又下不了决心,她在大街上闲逛,逛烦了回到工作岗位,后来住进独身宿舍。

吕希元没得到提升,便想到覃水莲没按他的要求办事,他到矿医院找覃水莲,覃水莲避而不见。前妻没有利用价值,吕希元便对他产生怨恨,并把怨恨升级为仇恨,延伸到粟满身上。

是粟满搂着他老婆睡觉,两个人在一个被窝里暖和,他却在潮湿的井下受罪。老婆起了作用,粟满给他提了干,使他过上高高在上的生活,他不但可以随意整人,也可以搂着别人的老婆睡觉。然而,吕希元是重仇恨而不知感恩的人,总认为得到的没有付出的多,他苦苦追求,不惜代价,扑腾这么多年才混个副科级,难怪他心里不平衡。

对吕希元来说,不平衡的事很多,他甚至觉得粟满不该当矿长,坐在矿长位置上的应该是他。睡不着觉时,他对着屋顶叨咕:“你粟满有啥能耐?也就是当了几天兵,打过那么几次仗,要不然还在老家侍弄地球呢!你当支部书记时,抓出几个阶级敌人?一个也没抓,反革命分子刘宏达就在你的眼皮底下,你硬装看不见。我当书记时,把全队的工人都过了筛子,整出的四类分子不下一巴掌,还有一些人正在审查,他们没有一个敢乱说乱动。各项运动我都站到排头,这才叫真正的贡献。你粟满贡献啥了!为什么你能当矿长、我不能?你就是找个好老婆,她有权,才把你提拔为矿长。”想到这,吕希元眼前出现光明:“你粟满不用臭美,我一定把你和覃水莲通奸的事捅到你老婆那里。”

吕希元想让粟满老婆知道粟满有生活作风问题,他觉得既然和覃水莲离了婚,败坏她的名声,不会影响自己的前程。但他想到顾及孩子,大儿子建华已经懂事,反复把他妈的丑事提出来,会伤及孩子的心灵。吕希元转念一想:“现在的事是真是假,谁还说得清?就拿刘宏达来说,他真的干过反革命的事吗?我有权,说他干过他就干过,谁敢说刘宏达是假反革命分子?鲁卫军和韩青叶睡觉的次数没我多,谁能说我是韩青叶的丈夫?韩青叶的大丫头长得像我,她却跟鲁卫军叫爹,这又怎么解释?时下流传这样的话,说只有母亲是真的,父亲的真假都需考证,敢保证建华就是我的儿子?就真是我的儿子又该怎么着?在根本利益和亲情发生冲突时,明智者要以根本利益为重。”

吕希元经过慎重考虑后又觉得这样做不妥,他认为,即使搬倒粟满,也只能是泄私愤,仍然改变不了他的副科级地位。而革命者不能以泄私愤为目的,必须顾全大局,更不能去做丢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

文化大革命步步深入,给吕希元带来机会,最高文革领导小组打出鲜明旗帜,明确指示,这次运动主要整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吕希元联想到自己:“虽然官儿不大,也有一定的权利,在这样大的运动中,受冲击是必然的,与其让别人批判,还不如向自己开刀,把自己的问题公布于众,开展自我批判和自我斗争,以显示革命干部的高风亮节,提升自己在组织和群众中的威信。”

吕希元给自己贴出大字报,内容很简单,说他政治觉悟不够高,在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中表现得手软,并宣誓:“要更加忠于伟大领袖**,忠于战无不胜的**思想,坚定地走社会主义道路,认真贯彻执行中央文革的革命路线,高举敢把皇帝拉下马的革命红旗,多抓阶级敌人,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吕希元主动要求革命群众给他贴大字报,说革命者不怕引火烧身。

他的大字报调门儿很高,逻辑混乱,驴唇不对马嘴,却受到矿里文革领导人的高度重视,并做出批示:“此大字报写得好,表现出大公无私的革命情操和大无畏的革命精,每一位革命干部都要向吕希元同志学习,勇于把缺点错误暴露给人民群众,虚心接受批判和斗争。对那些坚持错误、对抗革命群众的走资派,革命者不要手软!”

造反派用很大的正楷字把批示写在牌子上,立在吕希元大字报的旁边,成了吕希元的保护伞,还给吕希元增加几分光彩。

吕希元要引火烧身,给他贴的大字报并不多,主要是因为革命群众没把他这个总支副书记看得很重。多少年来,干部只升不降,为了补充新鲜血液,还要不断地提拔。成团成堆的副科级干部被工人称为科岔子,他们能不能算上走资派还不好说。再者说人们都知道,吕希元是个极端阴险的两面派,他嘴上说接受批评和批判,内心里要把说他坏话的人置于死地。

但是,吕希元坑害的人太多,总有人利用匿名大字报攻击他,说他利用老婆向上巴结,还说他霸占下属的妻子,干一些有悖法理的事情。吕希元不在乎,他这样想:“我老婆是谁?是覃水莲?我们早就离婚,说不定她是谁的老婆,她钻别人的被窝,和我没一点儿关系。写大字报的人把她搬出来,这小子连造谣的基本原则都不懂,整出这些不攻自破的东西。”吕希元总会在不利中找出有利的因素:“说我老婆巴结领导,这个领导就是粟满,把这个事传开更好,让粟满的矿长位置坐不稳。”

吕希元对说他霸占下属妻子的言论极为反感,以至反感到愤怒的程度:“你他妈指的下属是谁?明显是指鲁卫军,我和他媳妇睡觉时他主动躲开,那是让,说霸占还不如放狗屁!我搂着他媳妇是不假,我也给他好处了,房子是我给的,轻松的工作是我给的,他不下井还能挣入井补贴,他媳妇也跟着多吃十三斤细粮,他再不舍得付出,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好事?”

吕希元不太懂什么叫法理,但他能把这个词分开解释,他认为“法”就是王法,跟师傅学大鼓书时常说这两个字,经过理论联系实际,他的脑海里又加深内容:“王代表啥?王就是权,有权就有一切,法只是权的搭配。我是书记,我就有权,韩青叶才跟我睡觉,没有权试试,鲁卫军敢打断我的腿!”吕希元对“理”字不屑一顾,他认为有权才有理,没有权势保护的“理”一文不值:“有人说话一句顶一万句,是那个人权大盖天,你贴大字的人说出一万句话都不如领导放个屁管用,不信你就署上名,挑出一句错话,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吕希元虽然不在乎这样的大字报,也不会放过写大字报的人,他让侯胜秘密调查,把重点放在他当支部书记的那个掘进队里。

侯胜费了很大劲,也没调查出个四五六。他给吕希元出点子:“写大字报的人肯定有文化,这就缩小排查范围,再查那些被你整治过的人和有历史问题的人,排查的范围就更小,然后对这些人实施无产阶级专政。”侯胜想说:“不管他们是不是写大字报的人,挨顿收拾,你也能解解气。”他又觉得,在领导面前把话说得太白了会影响领导情绪,惹怒吕希元,以后靠整人吃饭的饭碗保不住。侯胜这样说:“这些人都是顽固不化的敌对分子,一定不满你的革命行为,写大字报的人一定在里面,就是眼下没写,他们以后也要写,借此发泄对社会主义也是对领导的不满。”

侯胜的话也正是吕希元的意图,他让鲁卫军请来齐运生和汪东昌,把刘宏达等人抓起来专政。这些人没有一个人写过大字报,却都被打得皮开肉绽,各个从心里感到冤枉。吕希元不这样看,用杀鸡的方法镇住猴子,这是他惯用的手段。

和吕希元一样,郑老本的大字报也不多,这让吕希元很失望。他认为,凭郑老本的性格和能力,升迁和调走的希望都不大,要想坐到总支书记的位置上,只有把郑老本打倒。

吕希元不愧是位阴险毒辣而又狡猾奸诈的能人,他在桌底下做手脚,表面又装得毕恭毕敬,让行武出身的总支书记无法查觉。

吕希元整郑书记时,做得极为谨慎,他不用鲁卫军和侯胜,却想到瘦小枯干又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孙胜才。

在吕希元办公室,孙胜才完全发挥了自己的才能,先给吕希元敬个礼,又恭恭敬敬地给领导倒杯水,接着背三段**语录,对着领袖画像诵两遍三忠于,喊一遍伟大领袖**万岁、万岁、万万岁。吕希元让他坐,他的屁股不敢接触板凳,直溜溜地站在吕希元对面,眨着小眼睛,等待领导指示。

吕希元瞥两眼孙胜才,把长脸拉开,压低声音:“你爹孙广斌没来清河矿吧?”

兴奋起来的孙胜才就像被泼上冷水,心凉了半截。偷着看一眼吕希元,觉得酷似驴头上长脸非常可怕,他很不自然地后退一步。

这段日子,是孙胜才最红火的时期。他跟着革命队伍游行,痛快地高喊革命口号,暂且不说大馒头,批斗阶级敌人也是乐事,不论是用拳打还是用脚踢,被斗者都不反抗,仿佛挨打是对他们的一种安慰。孙胜才总是看着别人打,自己不动手,觉得看和打同样有意思。他最爱看批斗走资派,在观看中嘀咕:“这些人以前耀武扬威,现在都变成晒瘪的茄子,高帽一戴,造反派喜欢怎摆弄就怎样摆弄,跟被戏耍的猴子差不多。”看到熟悉的领导低头认罪,孙胜才挺解恨,高兴地在心里说:“他们以前太牛皮,走路仰着脖,说话爱训人,我孙胜才不敢看他们,总是躲着他们走。这回不用躲,可以看着他们挨打,还可以笑着看着他们低头。”

群众组织分裂后,孙胜才追随吕希元,虽然地位悬殊,也称革命战友,他认为吕希元不会难为他,想不到吕希元会提起孙广斌。

孙广斌来清河矿,被吕希元抓起来,受了很多苦。孙胜才不责怪吕希元,而是觉得“老王八犊子”不认步,自讨苦吃。孙广斌被放走,孙胜才紧张一阵子,后来吕希元没理他的茬,让孙胜才生出感激之情,也改变了对吕希元的看法,觉得吕希元不像人们说得那样坏。再看大长脸,也没有以前那样可恶。孙胜才对吕希元有了理解,他认为:“虽然吕希元害人整人,但是,吕希元做的事,完全是革命工作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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