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六十岁轮回
火炬从电视里看到火焰带着手铐被两个面无表情,明显要高出火焰一个半头的大个子警察,一边一个地扭送夹持着。六十年前火焰的祖父火雨生身为区长在全镇公捕公判大会被戴上手铐脚镣的那一幕又重现在火炬的脑海里。
时间磨灭价值,火炬在想,自己所居住的火家庄,这个千年古镇,一旦失去历史的缤纷万象,其厚重与智慧顿没,其价值几何?火雨生应该算得上千年古镇火家庄的一个风云人物,那时的火雨生就是火家庄离开了他干柴就不会燃烧起来的火光,他就是那陈腐守旧的火家庄拔起的星火闪烁,倘若没有火光,怎能让一个沉闷死寂的火家庄稍有活气?何以让形同死灰之人心激活跳跃?
火炬六岁那年,他被父亲带去到镇上参加一个大会,火炬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家的大人们为了这个时刻到来而高兴的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因为曾经给过他家难堪的火雨生区长的公捕公判大会马上就要在镇里广场上进行。
火焰被扭送的电视画面再次痛苦地复印着一个镂刻在六岁孩童时的惊恐记忆。火炬清楚地记得,随着逮捕令宣读完毕,当时还站在那里的火雨生,被上来的他的原来的两个下属踢倒在地,被反剪着双臂给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火炬的记忆里,那时的火雨生是完全一副无奈的表情,看来他对自己的结局早有预料似地,他并没有拒捕,更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但那些执行任务的人却要那么突然地在火雨生身上下狠手,让当时的骑在父亲脖子上的火炬惊吓得哇哇大哭。火雨生是这里的区长,昨天在火家庄可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是一个带领他们砸烂一个旧的火家庄,建设起一个新的火家庄的领导人,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一个喝一声能让火家庄大地也要抖三抖的人们心中的英雄,是一个火家庄人们心目中的能够呼风唤雨的当家人主心骨。火雨生被按倒在地的情景让小小的火炬半年就没睡好觉。他回家后每天晚上就被自己也被人用绳捆绑带走的噩梦吓醒,火炬的家长本想让他作为家庭的一员分享这一胜利的喜悦,没想到在火炬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阴影,原来人也可以用这种非常残暴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同类,这个扭曲的痛苦的景象,在火炬那里成了他终生挥之不去的记忆。他的娘亲请汉仙姑为他收魂半年之久。
这个记忆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脑海里,成了火炬大脑里难以磨灭的记忆。后来火炬长大了,他更喜欢对一些事情刨根问底,试图想弄清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这个世界乃至人生存在的本质和意义是什么。正如火家庄的人们对这一切自己能够解释乃至不能给出一个合理解释的,都归结为这其实是命,每个人都逃不掉命运的摆布。正如火炬能够成为火家庄第一个考取名牌大学,虽然学富五车,还能写本书,人们对他寄予厚望,那时火家庄人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关于火炬的,因为火炬是他们心中的希望,是人们心中一个很圆满的梦。可火炬命里没有当官的运势,所以他的聪慧反成了他的返回故土的原因。
六十岁的轮回折磨着火炬的思考,让他成为一个火家庄历史大事的痛苦叙述人。叙述者的角色本身已经开始渗入了叙述的对象中,叙述对象逐渐成为了叙述者理想诉求的对象或者着意挑剔的蓝本,传统文化的根在这里,谁都无法摆脱这根须对自己的纠缠不清,即便是像火焰这样掌握了现代知识的知识分子,显赫一时的高官?其实生活是无所谓什么本质意义的,人们生活的各种真实形态就是生活的本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