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睡意全无。
施以默起身到衣柜找了套休闲服换上,陡然想起付婉昨天给她的那个文件,她目光下调至衣柜角落那个白色提包,思忖后,还是弯腰将她拿在手中。
她拉开包包拉链,取出那个黄色文件袋,解开绳索后伸手进去。
没想到,拿出来的是一叠照片。
施以默一时没拽稳,厚重的照片滑散在她脚边。
那辆熟悉的雷克萨斯映入眼帘,黑夜下,它如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野狼,无情观摩着姜浩一段段惨不忍睹的画面。
她半跪着膝盖,瞪大双剪瞳难以置信捡起那些照片,掌心处不由传来袭颤抖。
这些,是什么?
指腹间的照片,刺得她眼角微眯,脑海内不断晃过姜浩浑身插满管子的画面,他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玻璃窗前,熟睡的就好像从未醒来过一般。
她身子一软,侧坐在地毯上,那双瞳孔晦暗不清,她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拟。唐朝两张脸,温柔的、无情的,在她眼底重叠又分开。
‘夜夜睡在许仙枕边的人是条千年白蛇精,夜夜睡在你枕边的人,说不定比白蛇精还令人可怕。欧小姐,某些话我们点到为止。’
胸腔内,那股恶心又一次涌来,施以默捂住双唇,她不顾一切冲入洗手间,双手支在台盆两侧不断呕吐。
黑眸,被那阵难受逼成红色,温热的水雾在眼眶内不停打转,她吐出一口白水,鼻尖酸涩难忍。
镜子前,映入她那张消瘦的颚骨,施以默抬眼,四目相对,自己的影子在眼跟前,越离越远,最后,被一袭模糊撕裂。
不是的,他不是这样的人,不是!
她指甲深深掐入肉里,那双手,不知何时又恢复从前的冰冷。
她到底,嫁给了怎样一个男人?
谁能够,告诉她?
施以默伸出手去,感应池内温热的水源不断扑下来,她俯下腰,掬起水不停拍在脸上。
这么久,他的万骨柔情都是假象么?
她还是不愿去相信!
照片上的东西,也未必是真的。
想来,她脸上那股慌乱立刻沉淀为冷静,施以默抽出纸巾擦干脸上水泽,她把卧室收拾好后,拿起车钥匙急匆匆出门。
当初姜浩的事闹得这么大,这样的照片,是绝对不能流向外人的,施以默到车库内开了辆宝马车,她戴起蓝牙耳机,给许久未曾联系过的博野打去个电话。
半小时后,他们约在附近一家茶楼见面。
施以默坐在角落位置,她眼瞅着博野帅气的身影在门口张望,她站起身同他招手,男人大步迈向她。
“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来?”
博野挑了下眉,自他知道她就是唐朝的结婚对象后,他从不曾主动联系过她。
博野要了杯普洱茶,施以默坐下后双手捧住跟前那杯柠檬水,她选的地方较为僻静,也不容易让人发觉。
若不是知道他对自己没什么心思,博野还当两人这是在偷情呢。
施以默睇了他一眼,微微开口“博野,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上官夜和唐赫显然是不行的,两人脾气如出一辙,上官佩晓得了更是不得了,其余人她谁都信不过,算来算去,也只有博野靠谱点了。
博野见她一脸忧色,他慢条斯理执起茶杯浅尝口,“什么事你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的。”
“你一定能帮得上,也只有你能帮得上。”
她圈紧杯子,博野一双清冷的眸子打向她,施以默从包内掏出那些照片,四处转看没人注意后,轻轻递到他面前,“我想你找人帮我鉴定下,这些照片有哪些是合成过的。”
博野目光下落至那些照片上,凭借他对唐朝的了解,其实在看到这些第一眼,他心里就明白照片有几分真实性。
那些照片,他并没有伸手去碰,“你爱他么?”
他的眼,深邃到透明,施以默心口莫名发紧,他这番话,问的她有些措手不及。
施以默嘴角扯起缕僵硬的笑,“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博野将照片送还到她手边,“既然爱,有些事还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好,如果不爱,那就另当别论。”
施以默唇色有些发白,“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没有人能够做到心安理得,你知不知道一个母亲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成人是什么滋味?姜妈妈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姜浩那里,你根本不懂姜妈妈这个年纪变成失独家庭,是有多残忍的事!”
她说过,所有人都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后果,不论好坏,老天爷擦亮眼睛在天上看着。自己的人生怎么过,是自己的选择,可错了就是错了。
博野清楚她的固执,况且姜浩不是别人,是活生生呆在她身边一个好同事,好朋友,她无法做到问心无愧。
自己的幸福,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种人,迟早要受到报应!
她把照片再次拿给他,“我想知道真相,不管好坏,都别瞒着我。”
施以默抓起包包要走,她擦过博野跟前时,男人一把攫住她手腕,他声色很淡,“这样,说不定你们这段婚姻会毁的。”
她一双血瞳望过去,嗓音渐冷“如果是真的,这段婚姻就是被他亲手推入地狱,我陪着他一起为犯下的错买单,赎罪!”
她隐了隐瞳底的怒意,“谢谢。”
博野静静睢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深黯的眼锋一望无垠。
施以默买了束白菊,心不在焉的开车去了葬着高伟凌的公墓。
在她心里,不管是姜浩还是伟凌,都是那么相似的两个人。
阳光、温柔、善良,可却英年早逝,给家庭造成重创。
植物人,说的难听点就是个活死人!
她站在高伟凌石碑前,瞅着照片上裂开双唇的男人,他那双眼睛永远那么清澈,仿若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能被他收纳眼底。
交往那些日子里,高伟凌从不愿追根究底去问有关她的一切,她总是默默无闻的爱着她,给她鼓励,给她支持。
而她,亲手将他扼杀!
她弯下腰,将那束雏菊放在他墓碑前,“伟凌,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
之前心里一直存有愧疚,她也害怕面对这张脸。
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很多事压得她喘不过气,付婉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加上那些照片,如果她不是承受力够强的话,迟早要被压垮。
她扪心自问,唐朝对她很好,对她很体贴,以至于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将他同那些残忍的画面联系到一起,她心里还是抱有丝丝期盼。
不是他做的,是不是?
施以默敛紧眉梢,这件事,她该怎么去处理?
她的心,现在很乱,很乱。
施以默直勾勾注视高伟凌阳光的笑脸,陡然传来的一抹喝斥拉回她思绪。
“你这个害人精,你来做什么?”
施以默侧过脸,高母先高父一步跨过来,“你跟唐家联合害死我儿子还不够,你还有脸来这,你们都会受到报应的!”
她含泪激动冲过来,高父见她扬起手要打人,自后紧紧搂住她,高母发了疯似得挣扎,“放开我,我今天要打死这个不要脸的,他们唐家把我儿子撞死,这个女人的幸福是用我儿子的鲜血来祭奠的,你个毒妇!毒妇!”
一句话,于施以默来说,五雷轰顶。
她不敢置信睁大眼睛,“你说谁把伟凌撞死的?”
高母恸哭出声,食指恶狠狠指向她这边,“你少在这装傻充愣,唐赫酒驾把我儿子撞死,你们唐家随便用几个臭钱侮辱人就让我儿子死的不明不白,我多次到法院去为我儿子讨回公道,你们唐家以权压人,酒驾撞死人依然逍遥法外,你们只手遮天,不得好死!”
施以默只觉双腿发软,她以手扶住高伟凌墓碑,瞪大的瞳孔蓄起道道腥红。
真相,何其残忍!
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伟凌的死,会同唐家有关。
这一年来,高家人过着非人折磨,无数次向法院向公安告状,状纸一次次被撤回,高父因妨碍司法公证曾被刑拘半月有余。唐家的势力遍布京城,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有冤无处伸。
高父身上,这会还残留有被公安机关殴打过的痕迹。
施以默不知道,新闻上经常报道出的这种新闻,会真真实实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个社会,需要的是正能量!
高家夫妇要的并非是钱,而是给儿子讨回个公道。
“你们都会受到报应的,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作孽太多,迟早是要偿还的!”
若不是高父死命抱住她,高母早就不知在施以默脸上扇了多少巴掌。
一年前,唐朝发给高伟凌那些图片时,她没有怪他,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头上,可现在想想,如果不是那些彩信,高伟凌怎么会去闯红灯,怎么会碰上喝醉的唐赫?
而事后,唐朝非但没有后悔之心,反而变本加厉去帮家人开罪。
施以默很难想象,夜夜睡在他枕边的人,究竟是人,还是魔!
他对她的那些柔情全是装的,装的!
她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施以默坐上驾驶室后,她给陈桂云打了个电话,说她想回去陪陪上官佩。
陈桂云不免要一阵唠叨,但也拗不过她的性子,现如今陈桂云以为她怀孕,也不敢多大声同她说话。
挂断电话后,她拧动车钥匙,车速缓缓起步,施以默单手掌控方向盘,另一手揉向眉心,头疼的快要炸开似得。
车开到一半,胃部又隐隐有些不舒服,不同于之前的胃疼,她心里似乎有什么预感,算算时日,好朋友似乎已经超出两天没来的,要是平时,这应该算正常的。
为了安全起见,施以默还是到就近药店买了个验孕棒。
孩子,是她和唐朝怀着无限期待在盼的,这会,她却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至少在这个紧要关头,她希望宝宝不要来的那么迫切才好。
他们接下来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她这样问,却发现无人能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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