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头男子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说:“其实,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摸过阎王爷的鼻子…”
万穗儿说:“你讲讲。”
寸头男子说:“去年的一天晚上,我出来想偷点东西,结果一无所获,空着手就回家了。就在我打开房门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我一下,我马上就失去了知觉。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火葬场了,正要被烧掉,我赶紧爬起来跑回家了。”
万穗儿说:“就这些?”
寸头男子说:“就这些。”
万穗儿说:“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透明的房子,里面有个裸体女人?”
寸头男子突然不说话了。
万穗儿后退了一步,问:“怎么了?”
过了好半天,寸头男子才说:“我做过这样一个梦…你们怎么知道?”
万穗儿顿时感到身上冷飕飕的了:“梦?我在光盘里看到了你的梦?”
寸头男子说:“我断断续续地记着,我死了之后,好像被什么人带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有个透明的房子,里面站着一个光溜溜的女人,她背后的墙上还放着电影…后来我的记忆就中断了。”
万穗儿的思路一片混乱,彻底糊涂了。
停了停,她换了个问题:“我在地铁上遇到过你,你为什么抱着你的骨灰盒?”
寸头男子说:“我老婆把我送进火葬场之后,已经给我买好了骨灰盒,我是抱着那只骨灰盒回家的。两个月前吧,我做过一个梦,有个看不清五官的人对我说,如果不想再回到阴曹地府,必须在我死去的那一天,把我那只骨灰盒扔到一个公共场所。我就照做了。”
万穗儿又糊涂了,难道她捡到他的骨灰盒仅仅是个巧合?
万穗儿继续问:“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寸头男子说:“去网吧问的。”
万穗儿不说话了,她已经想不出应该再问什么了。
高玄看了看她,那是在问:可以了吗?
万穗儿小声说了句:“走吧。”
高玄拍了拍寸头男子的肩,说:“你要是继续这么掘墓挖坟,还会有报应的。”
寸头男子不屑地说:“嘁!”
万穗儿和高玄走出一段路之后,寸头男子又骑车追了上来。
高玄以为他捡到了什么家伙,冲上来报复,赶紧转过身,把万穗儿护在了身后。
寸头男子下了车,说:“我送给你们一个信息,不知道有用没用——有一天半夜,我发现爱民便利店没人,就撬门进去了,可是,我把店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多少钱。不过,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万穗儿一下就盯住了他的嘴。
寸头男子说:“我发现靠墙的那个货架可以移动,搬开它之后,露出了一间很小的密室,里面全是古今中外刑罚之类的书…”
这个消息让万穗儿十分震惊!一个做小本生意的妇女,一个对针尖大的利益都斤斤计较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多怪的书?而且还要藏在密室中!
寸头男子跨上自行车,又说了一句:“你们知道吗?那个包阿姨每天夜里都不在店里。”说完骑上去就走了,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只听见车轮碾压土路的声音,越来越远。
万穗儿半天回不过来:“怪啊…”
高玄说:“怎么呢?”
万穗儿好像在自言自语:“据我了解,包阿姨一个人生活,家就是店,店就是家,晚上她不在店里能在哪儿呢?”
第三十三章最关键的两个字
万穗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爸爸没有睡觉,在上网。
万穗儿一进门就说:“老爸,你又在跟女网友聊天吗?”
爸爸站起来,说:“我在等你!”
万穗儿说:“我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
爸爸说:“最近出了这么多横事儿,我能不担心吗!”
万穗儿说:“放心,我有朋友。”
爸爸还是不放心:“你告诉我,那些钱真的是你挖到的吗?现在,我一想到那只密码箱就睡不着。”
万穗儿说:“真是我挖到的。我吞下这笔钱并不合法,但也不违法。”
爸爸说:“我更不明白了。”
万穗儿说:“现在,你和我是这笔钱共同的主人,咱俩商量一下,要不把它交公?反正我也不想要了。”
爸爸想了想说:“这样我才踏实。就是…太可惜了。”
万穗儿说:“你看你又舍不得!”
爸爸说:“要不,把钱交公,把那只密码箱给我留下?”
万穗儿说:“老爸,猥琐了吧?”
第二天阴沉沉的,风雨欲来。
万穗儿把高玄约到了家里,给他看了一遍那张十八层地狱的光盘。电视上出现那些血淋淋的画面时,高玄似乎毫无反应,他弓着腰,两只眼睛像锥子一样紧紧盯着那些画面。
播完之后,他半天没说话。
万穗儿说:“我反复看过这张光盘,总有一种感觉,这些人不是亡魂…”
高玄转头看了看她:“什么意思?”
万穗儿说:“你看这地方像阴曹地府吗?我觉得更像是个…人间地狱。”
高玄说:“你的意思是人为的?”
万穗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能建造这样一个地狱的人,该有多少钱!比尔·盖茨还差不多;该有多么残酷的心!希特勒还差不多;该有多么了不起的想象力!斯蒂芬·金还差不多。她说:“要是人为的,也只能是外星人。”
高玄不说话了,双眼盯着电视,其实屏幕上什么都没有了。
万穗儿说:“最重要的是有一点无法解释——那些人真的都死了!”
高玄突然说:“假死。”
万穗儿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高玄什么意思,不过,这两个字就像晴天霹雳,在她的脑袋里炸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了周老师的话,她老公死后,她曾经看见他的皮鞋动了动,难道…那不是错觉?
她呆呆地问:“你是说,最近猝死的那些人都是…假死?”
高玄点点头。
万穗儿想了想,说:“假死应该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情况,不可能那么多人都假死!”
高玄又不说话了。
万穗儿继续说:“就算是假死,他们都被推进了火化炉,那也变成真死了!”
高玄看了看万穗儿,眼睛突然闪出异样的光:“问题就出在火葬场里!”
万穗儿怔了怔:“火葬场是民政局的单位,会有什么问题?”
高玄说:“佛教中的地狱在哪儿?”
万穗儿说:“阴间。”
高玄说:“大铁围山。”
万穗儿摇摇头:“我不知道。”
高玄说:“卫城火葬场位于铁围乡,大山村,拼接一下,正是大铁围山,光盘中的地狱很可能就在那里!当然,也许这些只是巧合…”
万穗儿想了想,突然说:“不是巧合!”
下午,万穗儿和高玄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殡仪馆。
天还阴着,街上的人很少。司机似乎是个很小心的人,他开得很慢很慢。
万穗儿和高玄都坐在后座上。
万穗儿说:“我现在彻底信任你了。”
高玄说:“你怀疑过我?”
万穗儿说:“是的。”
高玄说:“为什么?”
万穗儿说:“第一,佑佑总认为有人控制了她的大脑,你恰恰是研究大脑的;第二,最近卫城出了很多怪事儿,你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第三,你的身份和你的家庭背景相差悬殊,无论你怎么解释都令人费解——因此,我曾怀疑你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高玄淡淡地说:“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万穗儿瞪大了眼睛:“你…在开玩笑吧?”
高玄笑了笑,把脑袋转向车窗外,不再说什么了。
天阴得越来越重,雨一直没有掉下来。
旁边是田野,半空中有很多黑色的鸟在忙忙乱乱地飞来飞去,似乎在筹备什么仪式。
万穗儿巴不得立即飞到火葬场。
她此时的心情既兴奋又紧张,如果真像高玄说的那样,那么,朗玛很可能没有死!
终于到了。
殡仪馆大院里的人寥寥无几,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哪些是职工,哪些是丧户。每个家属的脸上都是悲伤的,疲惫的,肃穆的。而工作人员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悼念楼外面摆满了花圈、花篮和挽联。牌匾高高悬挂,写着“为某某某送行”的字样。牌匾下面挂着黑色的挽纱,纹丝不动。大厅内,伴着贝多芬的交响乐《悲怆》,男女老少哭成一团。
前面是冷藏室,里面有一排高大的不锈钢冷藏柜,存放着无主的尸体以及有争议的尸体,他们静静地躺在冷藏柜中,等待来人认领或裁决。
对面是美容室,一个中年女人穿着蓝制服,戴着蓝口罩,正在全贯注地工作。一具中年女尸平平地躺在床上,脑袋缺了一半,活着的中年女人在给死去的中年女人画嘴唇。
继续朝前走就是火化车间了,里面有十二台火化炉,十二台捡灰炉。二楼是送别观化室,家属可以观看亲人被焚烧的全过程。
最后头是寂静的千古堂,里面有一万个格位,整齐地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骨灰盒,有玉质的,有木质的,上面画着山水、人文、话、瑞兽等等,看上去极其古怪。
万穗儿和高玄在殡仪馆里慢慢转悠,一点点深入。
虽然万穗儿没见过另外的殡仪馆,但是,她感觉这里一切正常,只有死气,没有鬼气。
高玄停在了火化车间旁边,举头朝上望去。
一根大烟囱,绝对超过了1oo米。万穗儿也跟他一起看,看了一会儿就感到头晕了。高玄一直仰视它,不说话。
万穗儿问:“你在看什么?”
高玄说:“你不觉得这根烟囱有点怪吗?”
万穗儿说:“火葬场不是都有这样的烟囱吗?”
高玄说:“昨天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这家殡仪馆的火化设备早就升级了,烧尸体的烟从地下管道排放到空气中,大部分都是水蒸气,肉眼基本上看不到黑烟。按理说,这根大烟囱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为什么还不拆除呢?”
万穗儿说:“这么高的建筑,想拆除的话必须爆破,也许他们暂时没条件呗。”
高玄又说:“你发现了吗?这根烟囱少一样东西。”
万穗儿问:“什么?”
高玄说:“爬梯。”
万穗儿围着它转了一圈,心里真的发毛了——这根大烟囱的外部果然没有爬梯!建造这么高的烟囱,怎么可能没有爬梯!
就在这时候,有人在背后突然说话了:“你们在看什么?”
万穗儿猛地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穿蓝制服的人,戴着蓝口罩,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一双眼睛充满了敌意,好像在自家厨房里发现了小偷。
万穗儿有点慌乱,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来找人…”
对方咄咄逼人地问:“你们找谁?”
万穗儿一时想不起什么名字来,就说:“朗玛。”
对方眨巴了一下眼睛:“朗玛?”
万穗儿很不坚定地小声说:“是,朗玛…”
对方说:“他不是死了吗?”
万穗儿心里一沉,他怎么知道朗玛死了?就算他是殡仪馆的火化工,每天要烧掉那么多尸体,他怎么可能记得朗玛这个名字?那仅仅是一具尸体的名字!
高玄把目光从天上收回来,慢悠悠地说:“万一他没死呢?”
那个人说:“你什么意思?”
高玄朝他笑了笑,拉起万穗儿的胳膊,小声说:“我们走吧。”
万穗儿赶紧跟着高玄离开了。从那个人身边经过的时候,万穗儿感觉到了一股阴森的冷气。
两个人走出很远之后,万穗儿回头看,那个人还在大烟囱下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