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细微的瑕疵,平时可能不会引起太大的感觉,但此时搁在这绝美的花瓶上,却像是一幅美丽的画上沾的几滴墨,格外扎眼。
而这,正是磨光这一工序存在的意义。
陆子安没有过多耽搁,他将花瓶套在转轮上面,然后先拿起粗砂石。
都这么薄了,还要打磨吗!?
不敢制止和质疑,但所有人忍不住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围着他的工作台围成了一个半圆,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动作,舍不得错过每一个瞬间。
转轮飞快地旋转着,上面有水管缓慢地淋着水,陆子安两手各拿一块粗砂石,微微吸了一口气,缓缓靠近。
“滋”
所有人都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出什么差错。
经过这几天的沉淀,他们已经习惯了陆子安万事自己来的风格,但这铜胎都没了的花瓶,居然还要打磨,众人到底是还有些担心的。
因为景泰蓝的打磨,既复杂且麻烦,而且失败率极高,操作难度大,没个几年的功夫,谁也不敢轻易动手打磨成品。
有铜胎的难度都很高了,更何况是陆子安这般精细绝美的成品?
不少人欲言又止。
只是……如果陆子安不亲自动手,现场众人扪心自问,也没谁有这胆量,敢在这薄薄的瓶身上动手打磨。
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陆大师能力高,又自信,气场还这么大,根本没人敢提出异议。
他都决定了,他们又能做什么?
还不是只能宠着!
不过,既然陆子安能如此淡定地亲自动手打磨,自然也是有真本事的。
到了这种时候,以前打磨玉雕木雕时的经验就派上了用场。
虽然打磨难度提高了不少,但手稳依然是最重要的因素。
陆子安眉眼微垂,转轮飞速旋转,但他的手纹丝不动。
待这一圈打磨平整了,他才缓缓前移,清水在瓶身流淌,再沿着下边的方槽流出,水里面混着磨出来的碎屑,在灯光下微微闪烁,如暗夜里的银河般璀璨。
每一次平移,陆子安都表现的游刃有余,仿佛不费什么气力。
但当目光落到他微微发白的骨节上,以及他微微渗汗的鼻尖时,才能明白要做到这等地步要耗费多大精力。
从最开始略微刺耳的滋滋声响,再变成柔和的声音,转轮太快了,人们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图案。
而陆子安竟也从不想着停下来看看是否已经平整,当他手中的粗砂石从头移到底端,全部打磨了一遍过后,他就轻吁了一口气,一伸手。
应轩立即递上细砂石:“师父。”
“嗯。”陆子安将手里的粗砂石递给他,换了两块细砂石。
这种精细的打磨,比方才的粗砂石要来得更加谨慎。
因为粗砂石要做的,仅仅是将釉面磨平,而细砂石,却是要将釉面磨光。
看着那正在飞速转动的转轮,一位老师傅忍不住抹了把汗,低声道:“要不要提醒陆大师拿下来看一看?”
他们的打磨习惯,是打磨一遍后,拿起来仔细观察。
因为粗砂石是把多余的杂质磨掉,有些杂质太深太硬,磨掉的时候有可能会刮掉釉面;
如果造成釉面缺损的,这时候停下来检查一番,也就能及时弥补过失,待烧制过后再继续打磨。
“不需要。”回答他的,却是一位资深的打磨师。
众人下意识循声看向他,眼很明显:你怎么知道不需要?
之前提问的那人又补充道:“当然,我不是不相信陆大师,我的意思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现在停下来,真有缺损的,补一补就行,但是万一陆大师不知道这个还能补,直接做到最后一步,那时候,再想要补救可就来不及了……
“你们没发现吗?”回答他的打磨师艰难地收回目光,伸手随意地在水槽中捞了一把。
水流从他指缝中落下,发出叮当声响。
而众人的目光,却情不自禁聚焦在他的手掌上。
他轻轻一捻,手指间满是细碎的星光:“能用粗砂石打磨成如此细腻的残屑,怎么可能会出现大的杂质。”
真要出现了大块的杂质破碎,甚至勾得底胎缺失,就算落下来,也只会沉在水底。
哦,不,已经没有底胎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水槽之中,却只看到一条星光闪闪的银河,什么大块的碎屑?根本不存在。
提问的那人便有些讪讪:“这个,我倒是没想到……”
“这很正常的。”却是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应轩不忍他如此尴尬,顺手递了个梯子:“师父和大家的点蓝手法有些差异,用毛笔沾染的釉色,杂质较少,烧制出来也比较平整,所以打磨难度更高了,但是碎屑更细了。”
景泰蓝正常的点蓝是用小铲子将釉粉喷上去,再烧制,这样做杂质自然较多。
这也算是从专业的角度解释了两者的区别,众人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在讨论的时候,陆子安已经用细砂石打磨完毕。
他侧耳听了听流水落在花瓶上的声响,不动声色地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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