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再怎么精细,再怎么锋锐,那也是机器。
是死物,沿着人类规定的路线前行,没有自己的灵魂。
木雕一行,向来注重的是意境,机器如何能够拥有意境?
它只有技,却没有艺,更不用提意境。
大批量做出来的工艺品,哪怕极为精美,价格依然提不上去。
所以陆子安从来不用机器,他的弟子们也从来不用机器!
用机器切割,的确是最省时省力的,因为刀很快!
但是——他赵崇杉的速度却比机器还要更快!
一柄刻刀,极小极薄,在他指间飞速盘旋。
锋利的刀刃用来刻硬木都非常轻松,更不用提樱桃木这种硬度不足的木料。
红褐色的木屑,纤薄如纸。
每一片飘落的时候,都带着一种柔韧的美感。
光是这一手刀工,就已足够惊艳。
要做到每一片都均匀细致,不仅对刻刀的锋利有严格的要求,更是考究雕刻师的腕力以及敏锐的观察力。
端坐在位置上的吕大师色微敛,慢慢地坐了起来。
而吕大更是瞪圆了眼睛,直接站到了赵崇杉的工作台旁边。
虽然感受到了众人灼灼的目光,但赵崇杉却一点也没受到干扰。
他左手托着木块,右手持刀。
左手大拇指和食指相抵,用力地捏住木块的中心,右手拇指按在木料表面,其他手指缓缓推动木料。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四下一片寂静,连直播间的观众们也都死死地盯在他的指间。
有识货的人已经眼绽精光:他这是想做圆柱体!
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亦是一种嚣张到近乎狂妄的姿态。
但是直到此时此刻,吕大师也不过是眼角微微抽搐了几下。
除了陆子安,没有人能达到如此妙的境界!
陆子安那是谁?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报出尺寸规格。
这种天才人物万年难得出一个,这赵崇杉虽然是他徒弟,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毕竟是少数!
而赵崇杉指间的刀,已经慢慢推出了两厘米。
这两厘米,露在他手掌外的那一点,竟然无比圆润,一点毛燥的感觉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毛刺呢?
这样用刀子分切,又是逆着纹理而行,按理说,木料肯定会被刮得全是毛刺才对啊!
吕大师紧紧地皱着眉头,脸色微沉:这太不合常理了。
但是现场却没有人能给他解答。
当赵崇杉的刀,已经转了半个圈以后,吕大师终于坐不住了。
他缓缓走了过来,目光在赵崇杉微微湿润的额角顿了顿,看向他的指间。
看清楚那柄刻刀的瞬间,他瞳孔微微一缩。
安。
这刻刀切木如泥,锋利无比,原来竟是这个浅显的原因。
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拥有的自然是最好的刻刀。
听说陆子安的那柄刻刀,与昆吾刀的效果都不相上下。
他早该想到,他的徒弟自然也会拥有最好的工具。
他的目光死死地胶着在这柄刻刀上,满脑子都是四个字:这不公平!
可是……
一旁刚刚才停下的切割机安静地提醒着它的存在。
他们可是用了机器的啊,如果此时提出用刻刀就不公平,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吕大师脸上再不见一丝惬意,周身的低气压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连宋老板都瑟缩了一下,默默看向了另一侧。
但是只有赵方二人丝毫不受影响,一个照样做着自己的东西,另一个还在不知死活地拍摄。
慢慢地,吕家学徒的鲤鱼已经从画线进行到了细琢。
一尾活灵活现的鲤鱼开始慢慢显出身形,他利用木料的纹理,雕琢出鲤鱼的鳞片,每一片都非常细腻。
但是……
吕大师皱了皱眉,一脸嫌弃。
他是一名玉雕大师,向来最注重意境,自然看不上这么直白浅陋的作品。
连吕大都沉下了脸色,这个……蠢货!
众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赵崇杉所吸引,他手中的刻刀终于脱离了木块。
切下来的残料啪嗒一声坠于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吕大师打起精,认真望去。
他倒是想知道,这样切出来的圆,到底有没有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