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以此画,陆子安便已看出这位汤叔的技艺之精湛,怕是不比那位先人差。
因为哪怕是他,早已习惯体会玉雕的意境,也在欣赏这铁画时,情不自禁悠然生出归隐田园、风流林下的内心向往。
比起水墨画的温婉绵延,芜湖铁画的与众不同,大抵就是与画融为一体的那份铁骨柔情吧。
“不过这幅画我不卖的,老板要不要看看别的?”汤叔说着就捋袖子上前想搬开这幅画。
“哎不用。”陆子安连忙拦住他:“不急不急,我再看看。”
一旁的邹凯皱着眉头,这一坨坨黑铁,看着怪怪的,是画又不像画……
不过看倒是挺好看,竟然还有这种画吗……
“其实我这都不算什么。”汤叔说起老本行就话多了起来,兴奋地道:“我们老祖宗的技艺才叫真的高绝,很多人都认为,元明时代丹青高手之画与铁画相比都黯然失色呢!”
邹凯也点点头:“这画倒确实挺不错的。”
一旁的小元也颇感好地看着他:“这位老板也对铁画有研究?”
“哦,我的意思是,别的画要保管的话,要考虑各种环境啊湿度什么的。”邹凯指着这铁画,笑嘻嘻地道:“它反正是铁的,倒是怎么着都能保存好些年。”
“……”原来是这样才觉得铁画好啊,小元表示很失望。
“的确如此。”陆子安站起身来,语气低沉:“清代诗人梁同书称铁画“无不入妙”,“世罕见之”。他作的《铁画歌》中就有一句:“谁叫幻作绕指柔,巧夺江南钧巢笔。……采绘易化丹青改,此画铮铮长不毁。”算是一句诗就把铁画这一特点雅致地表现了出来。”
邹凯讪讪,如果鹏哥在这,肯定会敲他一爆栗:让你多读书!
有文化的能念诗,没文化如他就只能说这玩意保存期长耐操了。
不过笑归笑,邹凯倒是还记着自己的本职工作:“汤叔,这铁画有什么的故事吗?比如您那位老祖宗,最好是有意思一点的。”
汤叔下意识就想怼回去:铁画就是铁画,能有什么意思?
一旁的小元眼睛都快眨出双眼皮了,汤叔总算是把涌到喉咙口的话给憋了回去。
不能怼不能怼。
汤叔有些窘迫地道:“这个,老祖宗是不能编排的,呃,我的算不算?我先前怼了一个客户,然后没订单了,我就从城里搬到了县里,后来又有人让我做假货,我没肯,没钱了就从县里搬到了乡下,后来……”
“咳咳咳!”小元眼睛都快抽筋了,也没见汤叔瞅他一眼,只能咳嗽一声吸引注意力。
瞪着汤叔的眼都快冒出火来了:你傻呀,跟人说这个干啥!
“……”汤叔表示很委屈。
“哈哈哈哈!这样的吗?”邹凯大笑,看看汤叔,再看看恨铁不成钢的小元,乐不可支:“太逗了……所以汤叔搬来这里,一共是怼跑了几个客户?”
“没数过。”汤叔哼哧哼哧地瞅了眼小元,后者已经没眼看,朝天翻了个白眼儿。
误解为又回答错误,汤叔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好像,二十来个吧……”
邹凯放声大笑,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有意思的?”陆子安站在画的另一端,仔细欣赏着,随口道:“就汤肖的故事就挺有意思的啊。”
“汤肖?”
“嗯。”陆子安想了想:“就是铁画的创始人,汤天池,也叫汤鹏,他和新安画派著名画家肖云从是邻居,两人关系很好……”
邹凯了然地点点头:哦,竹马竹马的情谊啊。
“清代谢堑的《金玉琐碎》曾记载过,汤鹏经常没事就跑去看肖云从作画,肖云从嫌弃他蠢笨是个粗人,经常骂他,汤鹏一生气就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画画!我画的比你还好呢!”然后他就拿铁作画了。”
虽然陆子安的声音平平,并没有讲述故事的跌宕起伏,但是却非常有画面感。
一个画家,一个铁匠。
在那种文人鄙夷工匠的时代,肖云从有可能还真嫌弃过汤鹏。
但是汤鹏想着两人关系好,老跑过去烦他,肖云从恼恨他不争气,就经常骂他,结果果然激出了他几分泥人心性?
后来的发展,自然是汤鹏逆袭了。
不仅大大地扬了名,更是铁画的鼻祖,受万世敬仰,而华夏众多画家,肖云从哪里激得起一丝浪花。
邹凯握拳:我去,这故事要是写成耽美,简直就是一篇傲娇攻和霸气受的强强联合啊,要是去某点的话,简直就是一篇逆袭爽文的标准模版。
汤鹏妥妥的主角命,从一个平平无的铁匠成了一代宗师,多热血多励志!
可惜却被安哥三言两语给完事儿了,要是来真格的,怕是水上二三十万字也不是不可能。
“邹凯!”
邹凯的胡思乱想被一声厉喝打断了,他下意识挺胸抬头立正:“到!”
拍了他一记,陆子安没好气地道:“过来,准备办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