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想到的是,陆子安竟然在一间普普通通的铁铺里。
炽热的温度,走近了就觉得脸上发烫,发干,呆久了后背尽数湿透,恨不得一口气喝下半升水。
一位长相清秀的小哥,就在这般恶劣的环境里认真地打铁。
明明是春季,芜湖市还下着雨,温度偏低,陆子安甚至穿了长袖。
但是这打铁小哥却光着膀子,左手钳铁,右手拿锤,熟练地对那块通红的铁块进行着锤打。
“当……当当……”
邹凯完全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陆子安一脸兴味,甚至还朝小哥摆摆手:“你忙你的,我先看看。”
说罢拎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耐心地等待着。
小哥点点头,额头豆大的汗水随着他的动作滴落在火红的铁上,发出嗞的响声。
俗话说,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卖豆腐”。
打铁排在第一位,这句老话说出了打铁这个行业的艰辛。
打铁这个活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特别是夏天,还得守着个火炉,抡挥锤头。
“嘿,看着倒挺简单的。”邹凯瞅了几眼,倒也来了点兴趣:“小哥,我能试试不?”
戴着厚实手套的小哥瞅了他一眼,笑容很是憨厚地摇摇头,手下动作丝毫不见停顿:“不行哎,大兄弟,你这手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
打铁可不仅是个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除了有力气外,淬火和回火的技术也必须过硬,其他事儿好说,事关他的本职工作,那是没有任何情面可讲的。
以往搭讪无往不利的邹凯碰了一鼻子不灰,讪讪地道:“这打铁,不就是锤吗?还有讲究?”
“那讲究可多了去了。”小哥笑笑,慢慢地锤打,时不时拿起来看一下:“打制一件铁具,一般要经过六、七道工序:选料、加温、盯火候、锤打、淬火、磨口……”
他钳着的那块铁,逐渐变暗,逐渐成型,竟然是一柄小刀。
小哥夹着它放入水槽内,随着“吱啦”一声,一阵白烟倏然飘起,淬火完成。
完成工作后,小哥放松了些,便接着说道:“打铁除了工序繁杂外,还特别要有好的眼力,因为打铁不像做木工可以用尺子涂涂画画,只能靠铁匠的眼力,才能打造出理想的物件,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那还……蛮厉害的。”邹凯瞅着那小刀,眼馋得很:“小哥你这刀卖不卖?”
“卖,怎么不卖!”小哥笑呵呵拉开柜子门,刷地一下,里头摆满了各种尺寸的剪刀刀具,甚至连锄头都有,只是没装把手。
邹凯挑了柄锋利的小刀,喜滋滋地付了钱。
完成了一笔交易之后,小哥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这位先生呢,是想要剪子还是别的?不瞒你说,我这可是整条街上手艺最好的一家!”
这自然是问的陆子安了,之前他一进来小哥就有招呼过,但陆子安非说想再看看,他刚好在忙,就随他去了。
陆子安目光在众铁器上扫了一眼,摇摇头:“我不买剪刀,我想问一下,您知道铁画吗?”
铁画?
小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脸上的惊讶几乎完全没有掩饰,急切地道:“老板,你是打哪知道的咱铁画?你是想买铁画吗?”
“是啊。”陆子安认真地看着他:“有吗?”
“……没有。”小哥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才道:“我的意思是,我这没有,不过我知道哪里有……”
他挠了挠头,想了想才拿出钥匙:“我带你们去吧,真的,铁画真的特别好,创始人可厉害呢,汤天池,听过伐?”
“听过。”来之前,陆子安已经对铁画有过详细的了解,此时自然娓娓道来:“千门扬锤声不休,百炼精镂过梁州,材美工聚物有尤,汤鹏之技古莫俦。”
“对头对头。”小哥忍不住鼓掌大笑:“哎,我是背不来这诗,我就知道他很厉害。”
他领着陆子安两人穿过长街,绕过小巷,一路竟越走越偏。
暗暗皱了皱眉,邹凯有些不放心:“安哥,这都走了大半小时了……”
“没事。”陆子安心里也有了点数,步伐依然稳健,不急不缓地跟着铁匠身后:“你相机带了吧?”
“带了的。”邹凯心里忍不住有些嘀咕,幸好他们都是男人,不然还真担心会被劫财劫色。
结果好不容易走出了巷子后,铁匠竟然又走上了一条乡间小路。
刚下过雨,路面很泥泞,走上去得无比小心,万一失足就会摔进旁边的泥水里。
又走了十来分钟,铁匠最终停在了一间破旧的平房前。
他敲了敲门:“汤叔,在家不?”
“在嘞!是小元吧?门没锁,进来坐!”里面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伴随着一声一声的丁当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