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卫却拱手笑道:「沈大人说笑了,这场功劳本就是各位大人挣得的,宗设一灭,下官还要替苏州百姓谢谢众位大人。」
他停了一下,从斛里挑出十几颗南珠揣进怀里,笑道:「如果众位大人过意不去,下官就拿着几粒珠子博俺那老婆子一笑!」
说罢,冲我一招手,笑道:「别情,虽然你是剿倭营的行军参谋,可那只是个兼职,你本职可是我苏州府的推官,还是随我去审审犯人,看看能不能得到华青山和赫伯权的消息。」
再看众将早已喜翻了颜色,不是顾忌沈希仪的话,鲁卫的脑袋恐怕都要被啃烂了,就连见到我之后一脸提防之色的乐茂盛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只是见我似笑非笑,才遽然一惊,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交汇在一起,竟是异常滑稽。
半个时辰后,当我再度看到众将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
沈希仪这才发布将令集合队伍,连斩了四个接到命令却依旧在女人肚皮上卖弄功夫而迟归的士卒,将士们却只有敬畏,并无怨言,剿倭营恢复到了战斗状态,重新变成了一支虎狼之师。
根据我和鲁卫的情报,沈希仪派乐茂盛、归有财率所辖马军、藤牌手和鸟铳刀斧手一部约四百人剿灭山谷一侧的倭寇,派曾亮、张禄率水军和鸟铳刀斧手余部约四百人乘船出海埋伏,准备对付返航的宗设,而我和沈希仪则带着辎兵和在攻坚战中受到重创的弓骑手约三百人居中策应。
「迟了。」
素卿在我身后轻轻一叹,我也颇有同感,可沈希仪却神秘地一笑,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赶尽杀绝只是政客才会使用的手段,没有了倭寇,军人的价值从何体现?
「剿灭宗设」与「剿灭倭寇」实在是两个相差甚远的概念。
果然,那边山谷已是人去楼空,乐、归两人空手而归,倒是曾、张大有斩获,在无名岛外十里,阻截到了两艘回航的倭寇船只,没费多少力气就将之俘获。
上船一看,百余名倭寇十之七八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只是五大首脑只擒获了立花勘助一人。
除去已在招宝镇战死的薄田隼人,宗设、近藤又兵卫和阪本初芽三大头目同时失踪,他们的去向,小喽罗们根本不知,而立花又极其顽固,就连鲁卫都没能翘开他的嘴巴。
解雨素卿都有点惴惴不安,生怕我和竹园成为宗设报复的对象,这样一个有十大实力的高手在暗中谋算你,任谁都难以长久防备。
我心中也隐约觉得宗设此番逃得生天,日后很可能给我带来偌大的麻烦,可见到两女的模样,却只好装出一副乐观的模样,宽慰她们道:「雨儿,立花被俘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想宗设他们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对你们唐家的秘制毒药,我可是充满信心哟,没准儿这会儿他们已经毒发身亡了哪!」
【第十六卷·第六章】
第十六卷·第六章
「宗设完败,倭贼士气低落,一两年内江东该无倭患,而师兄借此鹏程万里已是指日可待,小妹可以安心回隐湖潜心修练去了。」
凯旋而归的剿倭营受到怎样热烈的欢迎我无缘一见,在观海卫甫一上岸,魏柔就向我告辞,而且去意坚决,弄得我心情皆无。
而鲁卫也不想招摇,想想自己鼓动沈希仪剿倭的目的基本达成,即便我不在,他申报功劳的时候也绝不会少了我那一份,没必要与众将争眼前风光,我索性带着解宋二女与鲁卫一道悄悄离开大部队,直奔宁波而去。
到了宁波,自然是先去潇湘馆。
到了潇湘馆,自然是先找周福荣,临离开宁波的时候,解雨骗他说给他吃了「七连环」,我又许下诺言,只要他肯出面指证宋廷之,我保他性命无忧,只要他当时没临阵反水,九成九还在潇湘馆。
可跟龟奴一提说要找周老板,那龟奴却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来。
「周老板?我们家老板姓李,不姓周!」
我吃了一惊,仔细打量在堂里乱窜的龟奴们,竟没一个熟面孔,就连老鸨都换了人,心里暗叫不妙,塞过一块碎银,笑道:「我问的是以前潇湘馆的那个老板周福荣,他前几天还说这两天要来几个新人……」
「大爷问的是他呀,唉,他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被官府抓去了。」
我和鲁卫急忙赶到关威家中,听他夫人说他出去了,两人才稍稍安心,好在关威尚且无事。
找了大半个宁波城,终于在城西一寡妇家中堵到了他。
听我一说周福荣的名字,关威脸上就有些阴晴不定,迟疑半晌,才道:「鲁大哥,现在夜半三更的你我都不当差,你不是苏州府的判官,我也不是宁波府的总捕,只是原来有些交情的老哥们。说老实话,我知道你在这儿蹲了好些
日子,就是为了这个周福荣,想来也查出来了,我和他关系不一般,用百姓的话说,是他的保护伞。其实,周福荣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值得老子去保护!可我们那位知府大老爷偏偏就喜欢他,对他言听计从,我不照顾照顾这小兔崽子,头上这顶乌纱帽早他妈的没了,没了它,我那一大家子,还有这娘俩儿,他们靠什么吃饭呀!」
「周福荣是杭州府派人来抓的,说他把两个官差打成了残废,哼,那两个官差我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周福荣哪儿来的那么大本事,能把他俩打残废了?!反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他们是狗咬狗,我才懒得管哪!」
「这么说,那两个官差是杭州府的人喽?」这倒有些奇怪了,文公达对江湖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就算最近与江湖人交往多了,也只是表面客气而已,不可能把胡一飞这样的人引入府内,在我脑海里,早把胡一飞和来护儿当作了丁聪的爪牙,文公达出面抓人,八成是得到了上司丁聪的授意。
关威虽然摇头否认,却道:「他们是臬司衙门的人。」
「怎么不是丁聪?」我心中不由又惊又疑,以往所有的数据没有一丝半点指向浙江臬司柳坚,而本朝司法独立,布政使司和臬司衙门互为牵制,两大衙门的首长实在是鲜有交好者。
可臬司想指挥动文公达这样的一府知府也非易事,如果关威所言非虚,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来解释眼前谜团最为合情合理,我心一沉,若丁聪摆平了与柳坚的关系,那他在浙江可真是一手遮天了。
心头泛起一丝无力,浙江官府铁板一块,凭自己现在的地位想扳倒丁聪无疑是痴人说梦,就算桂萼方献夫在皇上面前极是受宠,可两人毕竟根基未稳,想要对付丁聪这样的一方诸侯还为时尚早,何况丁聪虽然为人奸险刻薄,可毕竟是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治农经商兴学都颇有一套,加上在大礼之争中又看准时机,反出杨廷和一党而站在了皇上这一边,皇上心中或许早把他划进自己人的行列了。
那边鲁卫沉吟道:「周福荣若是真关押在杭州府,问题倒不大,可落在臬司衙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