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眼无比深邃,完全不像是孩童,反而充满了沧桑与沉淀……甚至还透着几分腐朽。
腐朽……对!就是腐朽!
明明外表像个天真的孩子,但气息却腐朽得像冢中枯骨一般。
“久闻邪心宗邪王大名,今日一见,果真……非凡一般。
”魏王拱手敬礼,态度恭敬,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外表就显得轻慢。
“呵呵!”邪王笑了笑算是回应,眼却瞥向了自己的三弟子:“你把噬魂心毒的毒种弄丢了。
”
“弟子罪该万死!”毒公子立刻跪下来,诚惶诚恐地说道。
淫公子与赌公子对视一眼,选择默不作声。
毒公子入门时间最晚,手段也不如他们两位师兄,上次绝天谷前毒公子向邪王讨要了这绝世毒种,噬魂心毒乃是邪王花费了多年的心血,足以操控一大堆尸体与活死人,迷其心智,控其体肤,如若不是妄图控制林峰,他也不会将毒种给注入其体内。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萧素雅用秘法转移并压制了林峰身上的毒种,打了毒公子一个措手不及,不仅棋差一招全盘皆输,还将毒种都给弄丢了。
反倒是身为外人的魏王看了一眼,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在那个叫林峰的人身上弄丢的。
”毒公子感激地看了魏王一眼,却又畏惧邪王,不敢说话。
“林峰?”邪王疑惑说了一句,然后又似乎早有预料,甚至说出了一句足以令弟子们惊骇的话语,“那个天命之子?”天命之子?不料魏王脸上却没有惊讶的色,反而认同一般得点了点头:“夫天命者,逢凶而化吉,受天庇佑,入仕则名留青史,乱则为不世枭雄,修炼则祸福相依,逢难必过,福源深厚,所谓天道钟爱者。
”“天命钟爱者,不世出的才,传说中不合常理的妖孽,历史上出现过许多个,仙时代的飞升者,开宗立派的奠基人……”邪王补充了一下,表情却显得有几分戏谑,“那你知道上一次出现‘天命者’,是在什么时候?”“五十年前。
”魏王淡淡地说道,“大华的开国皇帝,本王的父皇。
”“对。
”邪王拍了拍手,又问道,“还有呢?”“还有?”这就让魏王有些疑惑了。
难道除了英明武,再造九州归一的父皇,还有其他人吗?“当年为天命双子星,一为紫薇,一为仙座。
”邪王直截了当地说道,“一个登临帝位,堪称人皇至尊,还有一位本应成为末世代的飞升者,位列仙班。
”“你的父亲已经成为人世帝君,执掌万方天下,而另一个嘛……”说到这里,外表稚嫩入孩童一般的邪王突然卖起了关子,突然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信命吗?”魏王:“我说我信,您信吗?”“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同时笑出了声,而邪王更是笑得毫无遮掩,笑得直拍桌子,眼泪都流了出来,也笑得让三个弟子愈发感到畏惧和困惑。
“你才是最像姜明空的儿子。
”邪王笑了好久,直到气都有些喘不过来,才说道,“难怪你当不上皇帝。
”这话似乎有些矛盾,姜明空可堪为千古一帝,以布衣草鞋而定天下,横扫八荒……而最像他的儿子却当不了皇帝,这是为何?魏王倒是清楚,他没有嫉妒也没有恼怒,只是平静地说道:“因为大华不需要本王。
”
是的,因为大华已经有了一个经天纬地,英明武,雄韬伟略又雄心勃勃,而且肆意妄为的开国君主。
所以文官不需要第二个姜明空,百姓也不需要第二个姜明空……大华如冉冉升起的赤阳,耀眼夺目,但经过了姜明空二十多年的折腾与辉煌,民力疲敝,天下思定。
再来一个‘姜明空’,那是所有人,包括超脱于凡尘的修仙界,也无法接受的结果。
太祖皇帝镇压万宇,哪怕是正道名门都不得不避其锋芒,遵从他的规则行事,那些笔杆子敲得当当响的文人墨客,也无法接受一个既贤明而又‘残暴’的君王,百姓也没法再接受一个喜欢折腾,动不动就征发民力,大动干戈的传帝君。
也许他走的时候让天下人痛哭流涕,悲痛欲绝,但也没有人希望姜明空能从棺材里爬出来。
所以,所有人都选择了看似‘温和’且‘中庸’的齐王,而不是更加出色的魏王。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另一个‘天命者’是谁,看似没有说明,但一切都不言而喻。
“起来吧,看在魏王的面上,饶你一次。
”邪王看也不看冷汗直流,不敢出声的毒公子,淡然说道。
让跪在地上的毒公子松了一口气,以头抢地,用膝盖向后挪动,直到彻底离开邪王的视线,才敢站起来,退到一旁。
“咳咳咳!”邪王咳嗽了几声,身上腐朽的气息愈发浓郁,眼中也呈现出了浓浓的死寂,他口中吐出一道黑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好久没有出来了,这次本座亲自过来,希望魏王不要让本座失望。
”“自然不会让邪王失望的……”魏王微微一笑。
“嗯。
”邪王点了点头,他这种级别的人物,在哪个宗门中都是镇宗的角色,不能轻易走动,法力无边,实力深厚又强大无比,一举一动都足以搅动风云,每一次走过与路过都能带动无数的劫难与改变。
他们的实力……老实说用‘境界’来谈,也似乎不恰当,但也远远没有达到仙的那个地步。
‘陆地仙’,‘半仙’,便是用来形容他们这种存在的词汇。
而他之所以这次会亲自前来,原因也只有一个。
活了近千年,他快要死了。
九百八十余年……除了那些甘愿尸解或者陷入凝滞沉睡的老怪物,他已经是世间能存在的极限了。
九劫九转!人间之极!自前朝武帝时期便一直存活至今,亲眼目睹了前朝如何由盛转衰,最终末帝火烧旧都,在火焰中埋葬了一个曾经无比辉煌的帝国,天下陷入了群雄割据,纷争不断,然后由姜明空横扫六合,统一天下,建立了这个崭新的大华帝国。
但邪
王还没活够……他还不想死。
不成仙,不长生。
唯一能寿过千载,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的,只有那传说中的仙,可仙时代已经过去了,世上记载的上一个飞升者,是在前朝开国初期,太仙宗的祖师“太素仙人”,据说乃是得到了截留在仙府邸的最后一缕仙灵之气,所以才得以飞升。
仙时代已经过去,自天上仙帝与人间人皇达成协定,仙界远离人世,原本相连两界的‘天柱’崩塌,来自仙界的仙灵之气彻底隔断,人间千年已无一人成仙。
若非仙界还时不时传来赐福与各个门派祖师的讯息,恐怕世上早就有人觉得仙界乃是虚无缥缈的遐想之物,根本不存在。
而距离飞升最近的……则是五十年前横空出世的那一位。
邪王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不愧是天命者,那般天纵才,那般绝世惊艳,如此妖孽,短短二十年就走完了多少人穷极一生都走不完的路……甚至开辟了另一条路,足以创造一条全新的仙之道,确实是机阁所预言的,仙时代后唯一一个有资格飞升仙界的妖孽鬼才。
但也注定了他不可能成功……因为他的‘道’,否定了几乎所有正道魔道所赖以生存的根基,是在挖修行界的根。
所以‘他’失败了,甚至失败到连名字都不能被提及。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不是死亡,而是遗忘……遗忘他的一切,遗忘他的名字,遗忘他的思想,遗忘他所做的一切……最终将他埋葬在历史的尘埃之中,被时间长河所覆盖,所淹没。
何等讽刺。
对于‘他’的下场,邪王也只是惋惜,而不是后悔,他当年与那位,虽然立场不同,理念不同,但也有几分共鸣的思想与灵感,谈不上一见如故,却也有几分惺惺相惜。
没有落井下石,却也选择袖手旁观。
刨整个修仙界的根,引得正道魔道都联合起来,加上姜明空的支持与背叛,那位可谓是举世皆敌,虽然手段与修为一度差点让他逃出生天,却还是被镇压,消磨泯火……邪王想的很简单,飞升成仙他是不指望,他只想续命而已。
他希冀地回头看向那被黑布包裹的马车,透过那厚厚的车窗帘布,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棺材,棺材里躺着一个沉睡的青年。
这个青年,和魏王,才是这次的真正关键。
“你真决定……刨你姜家大华江山的根?”邪王轻轻抿了一口酒水。
“是四哥的大华万里江山。
”魏王指正了一下,又看向远方皇宫的方向,平静到令人害怕,“不是我的。
”“不愧是姜明空的种。
”邪王笑了一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指地说道,“那如果是姜明空,他会做出这种勾结魔门,残害百姓的勾当吗?”
“镇北侯那边呢?”魏王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他是什么态度?”镇北侯乃是一世人杰,乃北境的霸主,自前朝起就是戍卫边境,与异族斗争的家族,若不是没有争霸之心,恐怕早就和姜明空在战场上刀兵相见,而在姜明空平定南方与中原州之后,他也及时奉上了整个北境,姜明空在建国给他封了个镇北侯,统领二州军务,总管北方军事要务。
在边疆的名望甚至高过皇帝,如果不是姜明空开国十年后亲征漠北,把北方的蛮族都活生生打爆,炸的四分五裂,现在北方几个边疆恐怕只识镇北侯,而不知大华皇帝的威仪。
镇北侯早年与太祖皇帝忠心耿耿,恪尽职守保卫边境,收拢北方遗民,对抗蠢蠢欲动的异族,可在姜明空晚年猜忌之心越来越严重的情况下,两人的关系急转直下,姜明空几次借题发挥向镇北侯发难,意图定罪削藩,都被镇北侯化解。
三番五次下来,姜明空与镇北侯的关系都降成了冰点,在姜明空生命的最后五年,每次召万国及王侯入朝觐见,镇北侯都称病不来,听调不听宣,朝廷与北境的关系也愈发紧张。
“镇北侯?”邪王指了指北边城门的方向,笑着说道,“你看,这不是来了?”此时,京都北门悄然打开,远远听去,就听见了那地面的丝丝颤抖,微微摇晃,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不息,又似乎带着一缕肃杀森然的杀气与破军一般的气息。
百姓似乎下意识地躲避,退到大道的两侧,嗅到了不一样气息的人紧闭门窗,除了一些好且没有经历过战乱的年轻人与孩子,才虎头虎脑地探出头来,左顾右盼,似乎在好众人为何不见人影踪迹,却如此诚惶诚恐地躲避,似乎避之不及的恐惧模样。
马蹄和嘶鸣声越来越清晰,仿佛黑云压城一般,竟莫名带着一股无比强大且无可匹敌的气势,犹如那排山倒海的海浪,又仿佛席卷万里之外的海啸,越来越近。
直到距离城门不足几里地,才慢了下来,而这又体现了这只军队的纪律严明与训练有素,只见军旗一挥,数千铁骑齐齐勒紧缰绳,马速也瞬间降了下来,才疾驰奔跑变成了漫步前行。
只见灰尘散去,城楼上严阵以待的京城禁军才发现这只军队的军旗上雕纹着张牙舞爪的睚眦,栩栩如生,又威严无比,杀气十足。
整个大华,以睚眦为军旗的,只有一支军队,那就是镇北侯麾下精锐中的精锐,数次冲破蛮族王帐王旗的狼虎之师,以复仇为名,睚眦必报为信条的铁骑。
以北边遭蛮族掳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孤儿为基,以复仇为燃料,以对蛮族之恨为动力的“浮屠军”。
只见为首的将领,马首领先于诸多将士数个身位,背负铁戟与大旗,一身厚黑的铠甲覆盖全身,不露一丝缝隙,双肩铁甲突起,铁甲如鳞,胯下一匹威武雄壮又虎虎生威的高头骏马,厚厚的战裙盖住双足,犹如孔雀开屏一般,又像是龙鳞覆体,头上带着一顶棱角分明的头盔,面上又盖着一张狰狞恐怖的鬼脸面具,青面獠牙,极为凶恶。
这位将领身材高挑,胸前的铠甲却凸出两个痕迹,腰间也不如那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大汉一般粗狂,反而纤细却又充满了力量,看起来不像是那传说中的如虎一般的猛将,反而像是那在草原上疾驰的猎豹一般,曲线完美而又纤细有力,充满了野性与威严。
很显然,这是个女将。
她伸出满是黑漆漆的铁臂护腕和银色的铁质手套,缓缓摘下来了那狰狞可怕的鬼脸面具。
露出来的,则是那英气无比,细眉如剑,眼如星辰日月,琼鼻若弯月长弓,那细细抿住的红唇,犹如那草原上的月光,一轮月光升起,照在这孤寂又荒凉的大地上,脸型无比锐利,又棱角分明,一眼望去,满目英气勃然,但见眉宇间尽是那秀气与勃发的生机,令人不禁感叹。
如此绝美,如此惊艳,又是如此飒爽英姿!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何黛红妆!正如镇北侯所感叹的那般:“十万狼烟起风波,不及我家胭脂红。
”这便是,镇北侯的独女!“浮屠军”的将军,大华当世无双的女将军。
高涟妤!涟妤涟妤,萋萋蒹葭,望如伴水佳人,听的宛如那秋水伊人,温柔恰似水莲盛开。
然巾帼须眉,又是别有一番风情,犹如高山深谷,见狂风不息,却见那一朵温柔蔷薇,矗立其中。
相比起高涟妤,她的敌人们,更喜欢叫她“高杀”“高怒虎”。
草原上的蛮族,更称呼她为“厄满”。
厄满厄满,灾厄满盈!在蛮语和蛮族话中,是火世的使者,带来饥饿与灾难,祂带来死亡,祂带走牛羊,祂伴随着黑色的风暴,所过之处,满目疮痍,牧民哀嚎而失所,背井离乡,十里一回头,含泪别故乡。
高涟妤看向京都,面带笑容,深吸一口气。
“林峰!!!我来了!!!”这一声,响彻云霄。
让无人为之侧目,令无数人羡慕嫉妒那个叫‘林峰’的男人,恨不得取而代之。
令正在与邪王谈笑风生的魏王,霎时间捏碎了酒杯,面容阴沉。
令在为乞丐流浪汉们,施粥治病的萧素雅,正在握着大勺的玉手一抖。
令躲在暗地里,与圣灵宗暗子接触,笑语盈盈的梅雨卿收起了笑颜,面无表情。
令正在寝宫里画着狮子模样的姜清璃,不由折断了手里的毛笔,嘟起了小嘴。
也令在怜月居中,闭目养,飘飘欲仙,宛如仙人在世,仙女临凡的姜清曦,悄然睁开了眼睛。发布地址:收藏不迷路!【回家的路:WwW.01bz.cc 收藏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