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四日,晚上八点三十分,我对全宇宙。
全世界。
以及我自己下了最后的诅咒。
###啪!人的眼球在受到冲击的时候,会导致视经的传导错误,而出现一种短暂的错觉,俗称“眼冒金星”视界里会有很多细小的金绿色丝状物像死水中的红色蠕虫一样游来游去。
不过,这种现象大概在三到五秒之内就会消失。
在我的情形,因为我总是被人连续掌掴,所以眼冒金星的时间也是特别的久,每当遇上这种事的时候,我总是会在心中默数着秒数。
六月十四日这天早上,入赘的家伙赏了我一掌,我眼冒金星的时间是五秒钟……算是很平均的数字。
入赘的家伙,也就是我所谓的老爸,叫做御影德之,御影不是他的姓,是我妈那一边的姓,由于我妈御影喜久子是独生女,没有兄弟,我的外公外婆就为她找了一个男的入赘,以继承御影家的家业。
然而,所谓的家业,其实指的是一份庞大的债务。
御影家历代在方谷市主持一间社,祭拜的体,或者该说镇压的恶灵,是一块黑色的石头。
然而和大部分人想象相反,社也是一种企业,需要有钱才能运作,社地产的土地税,社建筑的维护,社人员的薪水,社每年举办的各种祭祀活动,等等等……都需要钱。
钱的来源,不外乎地方有力人士的赞助,贩卖各种道具如护身符。
明信片等的收入,举办祭典时向小吃摊贩抽取的费用,以及信徒买安心的香油钱,再聪明一点的社主人还可以兼差看手相,望风水,或替人命名什么的,只要牵扯到看不见的东西,钱是很好赚的。
不过我讨厌社,也讨厌逢年过节时的祭典,所以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把体“御影石”用榔头砸了,然后诅咒御影社。
不到一年,社就因为积欠员工薪水而关门大吉,社出让给别人,改头换面,御影社从此消失。
留下来的,是一笔三千五百万的债务,一个娇生惯养的女人,一个贪图社财产,却反而得一肩扛起所有债务的入赘男人,以及由这两人的血液里生出的另一个可恶的女人,或是说女孩,也就是我。
那一天,我带着发烫的左边脸颊,推开家门,走了出去。
妈妈,那个叫做喜久子的女人,依旧把自己关在二楼的房间中,那里是她的世界,她所需的一切东西都在那里。
至于我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不论看起来或住起来,基本上都是座仓库。
入赘的男人不想看到我们两个,因为这会让他想起自己背负的债务,所以他总是自己一个人睡在楼下,房间也是最大的。
顶着对谁都一样无情的太阳,我走路上学。
走进学校,推开教室的门,里面的男男女女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冷冷地瞧着我。
我走到自己的桌子前面,上头用油性笔潦草的写着:“巫婆”“丑女”“猪”“下地狱去给鬼干”“早点去和路边野狗生小孩吧”等几句话,这些是旧的。
不过,今天又多了一句新的:“你真是个垃圾”我诅咒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诅咒你,愿你在腐臭的肛门排泄物里死去,口中塞满蛆。
绿头苍蝇。
以及癌细胞。
我转头,走出教室,关上门,里头一阵哄笑。
迎面走来我的班导,一个叫做山本的女人,我无视她,就如同她无视我一样,不发一语地穿过彼此身边。
离开学校,我走到了河边,桥墩下,人们非法丢弃大型垃圾的地方,慢慢坐了下来。
河边的绿地规划成小型的运动场地,以土堆成的堤防被混拟土给固定住,与河岸平行,直直向前延伸,并将河边绿地和一般住宅区隔开。
每隔五十公尺,堤防上便设有阶梯,以利行人上下通行。
轰隆轰隆地,车辆从我头上的桥面驶过,发出巨响的同时,我屁股下的草地也微微震动。
粗重的灰色桥墩座落在堤防斜坡上,宽大的桥面既遮阳又挡雨,对逃学人士以及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我看了看附近在垃圾堆里翻找东西的流浪汉三人组,他们对我笑了笑。
世上没有比陌生人更友善的人了,他们就算要伤害你,也会用很亲切的借口使你失去戒心。
我握紧皮革书包,捡拾附近地上的石块,放进书包里,对着那三个流浪汉点头,微笑会把他们吓走。
你们找错人了,我心想,我连陌生人也诅咒。
手将书包晃了晃,让石头全集中在一边,这样杀伤力比较大,如果真的需要的话。
不过那几个流浪汉很快就离开了,不晓得是觉得我身上无机可趁呢,或者真的单纯只是来挖垃圾的。
我静下心来,躺在草地上,诅咒最近似乎不太管用,班上同学没有人被车碾过,没有人被他们的父母强奸,或许十四岁已经超过施咒界限,我太老了。
这个念头让我不安,失去诅咒,我还剩下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我坐起身来,望着那些被人丢弃在桥墩旁的大型垃圾,有坏掉的电视。
电冰箱。
冷气机。
不要的衣柜。
钢琴。
不知道原本是什么的木材料件。
大量的衣物破布。
车轮。
脚踏车。
一片片的玻璃。
脏兮兮的橱窗展示用人偶等。
我的视线停留在人偶上,它的头被装在右手的位置,右手被插在脖子上,左手则变成了一只脚,下半身被电冰箱挡住看不到。
我开心了起来,牺牲!诅咒所需的就是牺牲,有了牺牲,我就可以增加诅咒的强度了!我试着把那些人偶拿出来,不过被大型垃圾挡着,实在很难搬动,我很快便放弃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坐在草地上,再把班上所有人全都诅咒过一次,加上班导山本,顺便也诅咒了我妈和那个入赘的男人。
当我完成这件每天都做的例行公事后,已经入夜了,而且下起雨来,桥墩下没有光,又黑又暗。
堤防上的路灯提供了遥远而微弱的照明,如果我需要更多光亮,就得冒雨走到堤防上去。
但是没有关系,我喜欢黑暗,诅咒和黑暗是永远站在同一边的。
更何况,诅咒也不需要张开眼睛。
过了一阵子,我在诅咒不知名的陌生人时,有几把伞,正确来说,有几个人撑着几把伞走了过来。
我看着她们,穿着和我一样的制服,一个个顺着阶梯往下走,慢慢接近桥墩。
我讨厌她们,因为她们是我的同学。
她们在走进桥墩的阴影中后,收起雨伞。
喀嚓一声,一个人点燃了打火机,香烟的光侵入了我的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