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老太医被官家降罪,要打入天牢。」
「如何惩罚?」
侍卫闻言,又是有所不忍地看了张老御医一眼,随后平静心绪说道:「杀头,
抄家,家眷流放远恶军州。」
双手拄刀身前,横刀默默注视着疯疯癫癫,嘴里叨咕个不停的张老御医。许
久后,他才挥了挥手,示意两个手下将张老御医带走。
在天牢外又站了一会儿,横刀方才返身又走入了天牢当中。作为御前侍卫统
领,他本不需要坐镇天牢。这本来就不是他的职责。只是这段时日以来,宫中气
氛越发险恶,他生怕会多发事端,方才来天牢巡逻看看。不想,却见到事情居然
着落在了一向心善的张老御医头上。
不过张老御医家中没有背景,本人又不曾在宫中有什么经营,确实是合情合
理的一个人选。
悠悠的夜色中,似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官家……太自负了……」
第二日,张老御医在天牢中被处决,除了行刑的皇城司内侍,也就只有御前
侍卫统领横刀在旁送了这位老御医一程。
一生为善的张老御医死得无声无息,甚至连他的家人都不曾知道消息。他们
只是在天都不曾亮起的时候,被一群凶狠的兵卒破门闯入家中,然后稀里糊涂地
就被安上了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当场就被披枷带锁地赶出了城外。
张家人一路上哭嚎喊冤,直如夜里怨鬼出行,惊动的许多百姓都是关紧了门
窗,压住声息不敢多做打听。直到天光大亮以后,他们的故事才变成了东京城里
市井街边的饭后谈资。
「被抓的是在宫里当差的张老御医家人?」
酒楼里,一身道袍的林灵素挺直腰板坐着,展现着自己的仙家气派。只是他
的脸上依旧带着那张精巧的人皮面具,让他这一身仙家气派里头掺上了一丝诡异。
「当夜被捉,当夜就发配出城了。」
闻焕章略显懒散地坐在一旁,掌握着一杯热茶,细细地品了起来。
「这处置像是在宫里出了差错。」
「确实是出了差错。」将茶杯放下,闻焕章双手抱头大大地伸了个拦腰,脸
上露出些轻松的表情,「早上我刚去了礼部侍郎宿元景和参知政事李清臣府里。
打问过张老御医是犯了宫里的忌讳。」
「什么忌讳?」林灵素自负智计不会在任何人之下,只是这些官场上的门道
他确实需要多在闻焕章这打听。
「御医在宫里只有一个忌讳——皇家的事情少插手。」
林灵素闻言一愣,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这是什么说法?」
闻焕章只是「嘿」了一声,故作高深地自顾笑着,并没有要回答林灵素疑问
的意思。
「张老御医到底干了什么?」见闻焕章不搭理自己,林灵素只得将话题又转
回到了张老御医身上。
「皇子茂病重,张老御医医治无效。」
「皇子茂死了?」
「还没,现在还只是病重而已。」
「皇子茂是赵煦的独子,他病重的消息不应该是机密吗?」林灵素眼神怀疑
地看向了闻焕章。
「不一定。」只见闻焕章摇了摇头,「历来皇子公主幼时夭折的事情不少,
即使皇子茂是赵煦的独子,他的病重也不见得就得秘而不宣。」
林灵素寻思一番,心道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不想接下来,闻焕章话锋居然
一转,道:「不过,皇子茂病重这事传得却又太广了一些。」
「什么意思?」
「我来的路上,遇到下衙的元仲良。他不过是小小的一个从八品从政郎,而
且还并不得上司看重,这样一个人居然也听说了昨夜里宫中事关张老御医的变故。」
林灵素眯起眼睛,里头有精光闪烁:「此事……有人故意传开的?」
「自然是有人故意传开的。」
「为了什么?」
「张老御医是一个信号,是为了告诉别人,有人要插手皇家选嗣,让别人赶
紧站队。」
林灵素的眼睛眯得更紧,眼神像是把刀一样锋利:「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干
涉皇位传承,居然还敢这么高调?」
「都有谁参与不好说,但是其中必然有一个在皇宫里掌握莫大权力的人。」
在皇宫里掌握有莫大权力的人?
皇帝,皇后……太后?
「如今的官家啊,刚打了大胜仗,压服了西夏,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借着
这个威风,看那些在外朝跳得欢的旧党人物都像是在他手心里跳舞的丑角。殊不
知,那些旧党的精神领袖一直就在他的身边啊。」
闻焕章施施然地又捧起了茶杯,身边却已经空无一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林
灵素就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