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增华以手扶额,唯唯诺诺道:「是,是……」说完猛擦了一把汗。
接着母亲转首看向陈长远,冷眸逼问:「你呢,你是不是个废物?」
陈长远咽了口水,想说不是,因为毕竟安桔在场,他好歹想在心上人前留点
面子,但迫于母亲从小到大的淫威
,他顺口说了出来:「是,是……」
说完他泪流满面,暗叹自己命途多舛,自己在安桔面前的形象全毁了。
安桔颇有兴趣的打量这家庭和睦的一家人,但她旁边的安知地看不下去了,
他深感世道不古,家有恶妻,于是他出于重振男性同胞尊严这一伟大事业,开口
声援:「弦月仙子,你……」
弦月仙子是母亲还是银月天宗圣女时的道号,她早就不用了,她现在用真名
「慕无双」。
安知地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只见慕无双扭头冷眼瞧向他,道:「你呢?你是
不是个……」
「废物」二字还未出口,她恍若后知后觉般闭了嘴,「哦,你当然不是个废
物。」
安知地莫名舒了一口气。
「你不是废物,你是废物的弟弟。」慕无双冷语吐出。
啪!陈增华一手拍脸,这下完了,这要打起来了。好端端的相亲大会怎么就
打起来了呢?他苦思不解。
「你!慕无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侮辱家主,我……」安知地豁地一下站
起,周身气流鼓动,隐隐有雷光闪过,看势便要发作。
但安桔仍好端端地静坐不动,她巧笑嫣然地看着这狗血的一幕,似乎颇感有
意思,想要看看到底如何收场。
「怎么,当奴家怕你不成?」慕无双唰的一下浮于空中,只见她就这么漂浮
着,一袭青色宽大祭祀袍遮掩着玲珑有致的身材,袍边齐于脚踝,裸露出两只晶
莹剔透的小脚,所谓冰肌玉足,正是如此。她圣女出身,没有穿鞋子的习惯,这
习惯一直保留至今。那双脚倒总是不染纤尘,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清洁的。
这……不爱穿鞋子……真是诡异的癖好啊。
陈长远离得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如珍珠般整齐安放的脚趾,以及贝壳样泛
着好看色泽的指甲。
他莫名的咽了咽口水。
唰的一下,似感应到了儿子盯着自己脚看的复杂目光,慕无双双眼如电扫来。
陈长远不敢抬头直视母亲的目光,害怕心里刚才一瞬间的龌龊念头被看穿,
于是他也猛的站起来,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恰好此时有人救场,陈增华急道:「长远,你带着世侄女在宗门四处转转。」
说完还不忘挤眉弄眼,给了个「你懂得」的猥琐表情。
这……陈长远很想知道这么猥琐的爹是如何生出自己这么清新俊逸的君子儿
子的……于是他只能归结于基因突变。但是……基因突变,那是什么啊?算了不
管了。
陈长远翻了个白眼,示意父亲自己知道了。两人心照不宣,男人的谈话嘛,
一切尽在不言中。
于是他果断起身,跑向坐着的安桔。安桔此时看的津津有味,心里直呼打起
来打起来。陈长远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往殿外拖。
「喂,我还没看完呢。」终于安桔说出了她来到此处的第一句话。
陈长远不理他,只是自顾说道:「安姑娘不必惊慌,这里不安全,我带你到
处转转,宗门有好多美景,你必然喜欢,我们可以……」
安桔抽了抽手,发觉抽不出来,于是皱了皱眉头。但她也没强烈反抗,就这
么任由着他拉了出去。
陈长远当然不给她抽手的机会,开玩笑,留在这里待会儿不知道发生啥事呢。
此时后面传来陈增华的声音:「哎呀,老安,都是误会,咱们不如坐下喝杯
仙酒慢慢聊……」
「陈增华,你家这恶婆娘口出恶言,竟然当堂侮辱我家宗主,我要……」
「你这老头叫我什么?这种称呼也敢用在我身上,你真是找死……」
「哎呀我的心肝小宝贝,你就消消气嘛,这老头也是无心之言……」
就陈增华这三脚猫般的劝架功夫当然没什么卵用,于是大殿里果然打了起来,
只听殿内雷声轰隆,霹雳哐啷的巨响传来。陈长远满头黑线,一言不发,只想远
离这是非之地。
于是他使劲拉着身后面无表情的安桔,急匆匆地前往无名青山的最高处,那
里有他为了今日表白所准备的礼物。
什么你说他不懂感情?万一表白被拒了以后岂不是接触都难?不好意思,陈
长远在感情方面就是一直男,他想那么做就那么做了,毕竟他还从没有谈过一次
恋爱啊。他这人好大喜功,只想用盛大场面来震撼佳人的内心,完全不思考被拒
绝后的尴尬。
「好了,你可以放手了。」安桔声音毫无波动道。看来被强拽了一路,她也
有些生气了。
既然到了地方,自然不需要再拉手了。陈长远松开手,然后整了整衣襟,表
情严肃。
安桔看见他那严肃表情,以为他有什么正事要说,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不过
她心头疑惑,他们初初见面,能说什么呢?
「安姑娘,我要给你看一个大宝贝。」陈长远认真道。
啊?什么大宝贝?安桔不知所措。
「你看。」陈长远指向自己的下身,哦,不对,应该是脚下。
安桔的目光随着移到了两人所站的地面上。她微微睁眼,想瞧的仔细些,可
是……仍然什么都没有啊。
她正要出声询问,突然间这一整片小山顶的草地上绽放出了无数鲜花。这些
花儿就似从来不存在般,由一颗颗埋于地下的种子骤然绽放。它们像承受了无数
生命能量,在一刹那发芽、破土、生枝、结苞,最后华丽的盛放自己最鲜艳的色
彩。
整个草地顿时变成了花海。
其中有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有九百九十九朵月季,有九百九十九朵牡丹,有
九百九十九朵芍药……它们争妍斗艳,将这小山顶朦上了幻梦。早晨柔和的日光
照射下,每一片花瓣都沾着阳光的金色,绚烂而夺目。
而离两人最近的则是一圈「星虹花」。这是一种珍贵的仙草,它每片花瓣都
有七彩的颜色,于是两人的周身就像环绕着璀璨的彩虹。这彩虹随着山间的风微
微流动,似化作七彩的溪水,在两人间荡漾。
「哇!」安桔看着这一幕,先是诧异,然后发出了呼声。「好漂亮!」她露
出了甜美的笑容,张开双臂舞蹈般的转了几圈,指尖轻抚虹光,就似彩光中的精
灵。
陈长远满意的看着这一切,佳人配花海,人比花儿娇。阳光、蓝天、草地、
鲜花……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东西吗?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准备,他为自己第一次表白大业下了苦功,从人间的花
市到田边的野地,好不容易才凑齐了各类九百九十九朵鲜花。而那星虹花,则是
帝王对他治世文章的赏赐。最后他又缠着炼丹的老婆子,也是陈老的妻子,死皮
赖脸地要到了一个一次性水系法宝,终于完成了这盛大的一幕。
人间的鲜花可以毫无顾忌接受生命的恩赐,但这些能量对星虹花来说只是九
牛一毛,它们马上就要凋谢。于是陈长远打了个响指,这彩虹化成的河渐渐升空,
在两人的注目下,啪的一声碎成了七彩的光斑,如同白日里的烟火。
安桔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突然沉默地低下头,但瞬间她恢复了灿烂的笑容。
她笑着对陈长远道:「长远,谢谢你。」
「咳咳。」陈长远咳嗽一声,就要开始背他为表白准备的台词。
安桔止住了他接下去的话,却道:「长远,我能为你吹笛子吗?」
陈长远狂喜:「当然可以。」
于是安桔抽出随身携带的笛子,静静走到崖边,开始了吹奏。
那晨风般轻柔的笛声悠扬,似乎带有特殊的魔力,唤醒了陈长远内心的情绪:
父亲的不管不问、母亲的冷漠与责骂、独自一人在人间求学遭受的白眼、帝王们
的审视与鄙夷、准备礼物的辛酸……所有所有的负能量变成了泪水,要从眼中涌
出。
但他是何等潇洒之人,怎能在佳人面前失态,于是他默默仰头看天,呈四十
五度仰角,这样眼泪才不会滴落。
嗯……体面人都是这么哭的。
突然,他的视线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影,那些黑影漂浮在空中,正朝着合
欢圣宗的方向快速飞来。
黑影如蝗虫般遮蔽了太阳。
他定睛细看,那是一群坦胸露乳,浑身狰狞纹身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