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这样惊讶地看着我,你不会说,想不起我是谁吧?”雷宇天将果篮放在柜子上,双目炯炯有神地看向病床上的余坚恺。
余坚恺一身白色带蓝条的病服,人很瘦,瘦得感觉像一袭太大的白布裹在一具白骨架上。可以想象得到,入院这段时间来,油尽灯枯的余坚恺瘦得有多厉害。
偏偏,如此枯瘦的身体,脸上却又不似想象中的苍白,而是透出几丝渺微的潮红来。这令他看上去,就如同在白骨架上搽上了胭脂,不只是不协调,还显得诡异。
“你赢了。”余坚恺并不愿意说多余的话,开口第一句便那么直接,比雷宇天更直接。仿佛在与死神赛跑,要在死神扼紧他的咽喉之前言简意赅地拣重点说,“可是,到一个将死之人面前来显示胜利者的姿态,有意思吗?”
“将死之人制造起麻烦来,可不叫人省心。说吧,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的最后一段时光,怎么样才能消停一点,不再给我拆台、搞事?”雷宇天难掩恼怒,大声问。
“你想知道?”余坚恺笑了,居然像个顽皮孩童一般笑了起来,诡异地透出几分天真无邪,一点不似病床上待死之人。
雷宇天侧耳以待。
“没有办法!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为余韵园做牛做马,从二十岁开始就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你呢,你做了什么?!就因为你体内那点血脉,所以可以坐享其成,可以打劫走原本注定属于我的一切?!换成你……咳咳……你能想得开?!”余坚恺的声音也同样地大了起来。因为激动,他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放轻松点,着急对你不好的。”雷宇天体贴地安慰对方,“想不开又怎样,现在事实上不就正是这样了?就算你能再活一两个月,就算你有你的办法暗中调动那些死心眼跟着你的人,又怎样,你觉得这一两个月的小动作还可能把我拉下马?告诉你,那不是对我伤筋动骨,顶多只算是给我挠痒痒。”
“只是挠痒痒吗?那么轻松,你何必今天还来这儿找我?”余坚恺讽刺地一笑,“你想问的,我现在就能回答你……咳咳……没错,是我做的。我听到连护士都在议论吴佩孚字画被烧的事,我余坚恺的人真是太给力了,只要我随便给个信号,便能把事情……咳咳……执行得这么完美!知道我今天脸色为什么这么红,这么好吗?因为我一想到你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情就一片大好!”
第246章掩藏至死的秘密
“你的心情可以好,但你当年一手扶植起来的那些人,只怕就没有一个心情能够好得起来了。对于你这个样子,我没法拿你怎样。但是对于外头那些人,我有太多办法。我今天过来,只是出于可怜他们。明人不说暗话。如果你继续暗中指使他们搞事、拆台,你猜我会怎样?我会大换血,把所有中层,不管有没有嫌疑,全部换掉,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漏放一个!你是撒手走了,可是你走后,他们要怎么想你,怎么评价你?你就是这样做领头老大的,为了自己临死前的那点不甘心,非要让他们为难,让他们丢了前程,失了工作?”雷宇天紧盯着余坚恺那张苍白中透出诡异红晕的瘦脸。
果然,余坚恺的神情滞了一下,有一种难过从他的心里漫上了他的脸,但却没有持续多久便消失不见。
“活着这口气都不出,身后的事,谁管它?你想怎么换就怎么换,如果你真能换得了的话。只要……咳咳,还留有一个我的人,我都不会让你的日子好过!”余坚恺眼中透着无法抹除的恨意。
“你凭什么来那么大的恨?我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就算你有不甘,三年前你把我害得多惨?早就已经够了!”雷宇天也终于被他仇恨的目光勾起了怒意,吼道。
“急了?怕了?”余坚恺一阵剧咳,咳完之后喘着气道,“是的,不怕跟你明说,咳咳……三四年前,咳咳……指使公司中高层排斥你,让你陷入焦头烂额的,就是我;指使经理们刁难郦采彤的,也是我。有个别不愿配合的,甚至被我降了职!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只恨自己不够狠,怎么,咳咳……怎么让你活到了今天,让你摆出胜利者的架势,到我面前来显摆!”
雷宇天一动不动地看余坚恺宣泄着恨意,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的脸,仿佛想要从一具死亡已久的标本上看出某个未知的秘密来。
“这么说来,给我下药,造成我长期头痛、丧失记忆的,也是你了?”雷宇天脸一阴。
听到“下药”两个字,余坚恺明显地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便笑了起来。
“没错,下药的也是我。我还是太仁慈了,咳咳……我为什么只给你下失忆药,而不是给你下砒霜?!”余坚恺恶毒地狠道。仿佛那话说得过于毒,而费尽了他的力气,说完之后便咳得全身直抖。
“我突然有句悄悄话要问你。”雷宇天却脸上隐隐一笑,不再大声说话,而是俯下身去,将头贴得与余坚恺非常近,用那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得见的声音说,“你不是要害我的那个人。说吧,你在替谁做事,又在替谁包揽这一切,背下这个黑锅?”
雷宇天的声音那样轻。就仿佛,前面那些大声争执都是假话,都是说给门外那些看护者听的,而贴在耳边的这两句,才是今天真正要跟余坚恺说的话。
“你说什么?”余坚恺明显地一震,疑惑地望着雷宇天紧贴过来的脸,“你不只是失忆,还成了白痴?害你的人当然就是我,我就是主谋,还能有别的谁?!”
“是吗?可是从来就没有谁对我下过药,我只是随口骗骗你而已。从来不存在的事,你居然都往自己身上揽,说是你对我下的药。你说,你还不是在替别人揽包袱、背黑锅?”雷宇天狡黠地一笑。
“我不记得了……咳咳,三年多前的事,谁记得,反正……一切坏事都是我做的,咳咳……”余坚恺又猛咳起来,这一次,咳得整个床都响了起来。
“说!快说是谁!”雷宇天逼视着他,压低着嗓子,急问。因为,他已经听到门外有医生大步走了过来。想来,是余坚恺咳得太厉害,外边的看护者叫来了医生。
“是我!我恨你……咳咳,我恨不得你死!”余坚恺说完这句仿佛用完了全身的力气,猛倒在床上,嘴角浸出一缕红来。
“医生!医生快来,他又发作了!”雷宇天明知医生已经跑了进来,便大声叫道。
雷宇天所坐的位置很快便被几位白大褂占据了。他被推开,远远地看着,看着余坚恺变得像一个脆弱的、纸糊的人,被一群医生七手八脚地抢救。
“扑!”余坚恺死寂无力的身体终于抽动了一下,却是一口暗红色的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刚刚还潮红着的脸,瞬间煞白了下来,如此,看起来更像是一群医生在实验室研究着一具白骨。
紧接着,连续又是两口血喷吐而出,洁白的被子一下子红出一块一块。
余生海派来看护的中年人焦急地问医生,这次还能不能像五天前那样抢救过来,主治医生没有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个答案早在五天前就已经注定了。
雷宇天听到主治医生介绍那番情况时,就已经明白。五天前抢救过来,脸色却离奇地有了红润,精神也突然变得神采奕奕,这不是好兆头。
这绝非所谓的好转,而是医学上一个很常见的现象:回光返照!
如果继续衰弱,继续无力,或许余坚恺还可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可是,五天前突然显现的回光返照,那就注定了,是他最后的生命力呈现。那是毕其一生之光,在做最后的燃烧而已。
雷宇天看着余坚恺胸口正在变黑的血,看着他那双渐渐死灰下去的眼,不知为什么,心里却生出一股悲凉来。
他望着整张白色病床被医生和护士推动着,奔行在狭窄幽深的医院通道。看起来,不像是奔往急救室,而是急急地奔往死神之门。
他知道,这一次不再像五天那样。这一次,余坚恺必定是有去无回。从急救室再出来时,必定是白布裹着一具冰凉的、无法呼吸的遗体。整个医院的甬道,将成为余坚恺阴风游动的奈何桥……
雷宇天无法看见被快速推动着、在医院漂移的病床上,余坚恺是彻底陷入了昏死,还是用最后一丝力气,默念着那个最后的秘密?那个他至死都终究没有说出口的,最大的秘密?
第247章无法知晓的黑手
事实上,余坚恺确实还有着最后一点游丝般的力气,他用这丝力气撑起眼皮,死灰色的眼珠,失神地盯着快速漂移的走廊天花板。
他的眼中显出那张年轻的男人脸来。他的眼中居然没有不甘,没有恨,没有他在雷宇天面前伪装出来的一切愤怒神情,有的,只是遗憾。
“熠弟!对不起,我要走了,没法陪你了……”余坚恺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最后的意识在心中默想。
“你没来送我,反而是那个人来送我最后一程。我不怪你,我是你哥,哥哥怎么会怪弟弟!”他继续默想着。
“这条命本就是你的。原本,十几年前我就该面对这一天。熠弟,要不是你帮我央求你爸,帮我找最好的医生,控制住了病情,我哪能活到现在?从那天起,我就已经发过誓了,哥这条命是你们家的,更是熠弟你的!”
“活着,我要
发挥我所有的才智,帮你扛起一切难扛的事,你只需要默默坐在背后就好;死了,我要耗尽我积累的所有人缘,替你揽下所有的罪与恶,那些阴暗事、肮脏事,没有一件是你做的,全是我做的。跟你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熠弟,你想什么,讨厌谁恨谁,我怎会不知道?五年前,余俊天突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你跟我说了一遍又一遍,你说你讨厌这个人,恨这个人。你一直都以为董事长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般藏在身边的儿子,你一直听你妈说董事长只爱她一个,不成想董事长其实也爱他名义上的那位妻子,而且还与那位早已逝世的妻子生了个儿子失散在外。”
“董事长其实把余俊天领回余家的第一天,就已经私下找你谈过心,向你解释过,你们母子才是他的最爱。余俊天远远没有你重要!远远没有!相信我吧,我就是这么判断的。虽然更多的内情,我无法知晓,但董事长对你的感情,我不会看错。”
“可是,你不信我的劝。你那样抓狂,生怕董事长其实疼的是余俊天,拿话来敷衍你们母子。你惟恐余俊天抢走属于你的一切,你让我想尽一切办法排挤他、打击他,不让他有一天好日子过。你不想让他有任何机会在公司站稳脚跟、做大势力。这些,我全都不折不扣照你的意思去做了。”
“你只需躲在背后悄悄看着这一切就好。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就如同,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在嫉恨余俊天,是我在打压余俊天。有些事是我替你做的,有些事是你直接做的,但这都不重要了。全算到我头上好了。世上只需要知道有一个十恶不赦的余坚恺就够了。”
“我不知道三年前,余俊天为什么会昏厥,为什么会突然失忆。但是熠弟,我知道这些一定跟你有关系。所以刚刚余俊天说三年前有人下药害他,我不疑有诈,还以为真有其事,所以毫不犹豫就中了他的计,替你包揽承认下来。”
“熠弟,我看得出你的嫉恨越来越浓,你恨不得余俊天去死。三年前,你一定派人去谋害过他,想要杀死他,而且一定不止一次。而他,一定以为想要害他杀他的人是我。没关系,这样正好。我真希望他一直蒙在鼓里不醒来,一直以为我才是那只黑手。可惜,从今天在病床前的情形来看,我终究没能帮你瞒到天衣无缝。余俊天察觉了,他已经感觉到我只是一步假棋,他隐隐意识到了你的存在。”
“熠弟,余俊天今天的眼神,让我真为你担心。熠弟你的心机很重,这不是坏事。只是,你却终究不够成熟,沉不住气。这一点,真让我为你担心呵。”
“我就要走了,越飘越远。我真想再活二十年啊,那样,我就能一直配合着你。你在光明里,享受着余家真正的实惠与荫泽;我在地狱行,再担任二十年的余韵园总裁,担负所有的罪与恶。余韵园这个总裁职位对我而言,除了担起所有的黑暗与罪孽,还有别的什么意义?可惜啊,熠弟,你不懂这些,你不懂这个总裁职位的真正含义。而我,也注定无法跟你挑明了来说。”
“咱们的兄弟缘,就这样了了。咱们俩虽然是堂兄弟,但在我心里,却看得比亲兄弟还要重。十几年前,我原本应该早就像今天这样死去,你却竭力让我活了下来,所以,这十几年我就注定为你们家而活,为你而活。真遗憾,我无法再帮你,助你,余下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一路走完。”
“假如这世上真有在天之灵的话,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我的在天之灵,默默注视你。活着,我帮你,替你;死去,我保你,佑你。我会在看不见的地方祝福你,祝你事事如意,心想事成;我也会在看不见的地方帮你诅咒余俊天,咒他历经万般磨难苦痛,永不遂心所愿……”
“好兄弟,如果有来生,我依然不负你。不负你,不负你……”
越来越飘渺的残念,如风中轻烟,向着医院过道的天花板,向着狭窄的玻璃窗外,逸散而去。没有人能看得见,没有人能读得懂,终于,连同余坚恺的生命一起,逝水无痕。
余坚恺死了。是的,那个三年多前一手指使众多中层管理者及同事,屡屡非难雷宇天、折磨雷宇天,给雷宇天郦采彤带来太多困苦与绝望的余坚恺,就这么死了。就在雷宇天面前,被一众白大褂拉着推着,滑向了死亡的黑暗通道。
然而,为什么,雷宇天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最大的敌人死了,最险恶阴鸷的敌人倒下了,对于他来说不是应该普天同庆、喜大普奔吗?
一步一步走下医院门口的台阶,连阳光都一层一层地破开云层,比来时明媚了n个亮度。
此时的他走在巍巍台阶,应该有一种扫平天下、俯瞰四方的雄峻,可是,为什么,落在台阶上的每一步,都如此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第248章妻子约人有猫腻
天空的光线由明而暗,刚刚还冲破云层的太阳,重又被一朵硕大的灰色云朵遮挡了去。唯有一角探出云层,莫衷一是。
雷宇天的浓眉也如那灰色云朵一般,极难舒展开去。
现在看来,造成吴佩孚真品损毁的,必非偶然,而是人为,但,却并不一定是余坚恺指使人所为。
到底藏在那最深处的,还有谁,会是什么人,雷宇天无法看清。
余坚恺到底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就连
这一点,都变得不确定起来。雷宇天现在不得不重新试着去认识这个人。
现在看来,他很可能只是一个掩体,一步摆在面上的假棋。
真难想象,阴险如余坚恺,深沉如余坚恺,野心如余坚恺,却如此心甘情愿地替某人充当着道具。即便是刚刚,在生命行将消逝的最后一刻,还急着往身上扣锅,急着将根本不存在的恶与罪,网罗到他自己身上。
雷宇天叹息一声,走着那仿似走不尽的台阶。一步一叹,叹息着心中太多遗憾。
可惜,他没能问出余坚恺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惜,他没能得知藏在余坚恺身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什么角色,什么动机?
可惜……太多的可惜,未能一一揭开,余坚恺就遽然而逝,死得那么急促,死得刻不容缓,仿佛这场死,他已经忍耐了太久,无法再等待下去一般。
不过,一切倒也并不意外。
雷宇天来医院之前,就并不抱什么奢望,妄想能够从余坚恺嘴中得出太多的秘密,得出背后隐藏的面孔是谁。
他今天之所以来医院见余坚恺,自然不是为了劝余坚恺停止操控手下拆自己的台、给自己制造麻烦。那些话,只不过是大声争执给外边的几名守护者听的而已。
他今天之所以来医院,也不是为了奢求从余坚恺嘴中撬开一切秘密。
他来医院的真实目的,无非想证实一个猜测,一个疑念:余坚恺并非真正的敌人。余坚恺只是一只黑手,举起这只黑手的那个人,另有其人。
现在,雷宇天的目的已经达到。通过最后诈余坚恺的那句所谓“下药”,余坚恺入了他的套,落了他的陷阱,竟然大包大揽,承认根本不存在的罪责。事情由此便昭然若揭:余坚恺由始至终都是在替人作恶,替人背负罪责。由生至死,余坚恺都不忘其使命,真是一片丹心、可表日月呀!
余韵园办公大楼。前边就是大会议室,董事长余生海在一名高鼻梁男人、一名半秃顶男人的紧紧跟随下,大步踏向会议室。
快到会议室时,路上却有一个比他还高出半个头的年轻人在等着他。
“董事长,我前几天的那些人事建议,您看决定得怎么样?”雷宇天走近父亲,悄声问他。
前几天,雷宇天静下来暗自分析着中层管理人员的情况,一是根据在上次吴佩孚字画事件中的表现,二是根据各个经理在他面前互相揭发的爆料,雷宇天试着判断哪些中层相对可靠,哪些中层有着明显问题。在此基础上,雷宇天虽无法换血,却也做了一些调整的设想,打算淡化部分经理的权力,提拔一些新人上来,听命于自己。
他把这些建议跟父亲说了,父亲说考虑考虑,让他等消息。然而,接下去几天父亲无论在公开场合还是私下相处的场合,都未再提及此事,完全没了下文。
“那个呵?俊天,你来了不久,是稳根基的时候,我想了想,还是先不动为好。”余生海既威严又慈爱地笑了笑,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大步走入会议室中。
会上,余俊天坐在靠近父亲的位置。青叶柔虽只是一般员工,但因兼有秘书之职,所以也参与了会议,坐在并不起眼的角落倾听会议,记着笔记。
这是一个例会,但也涉及到几件相对紧要的事情。每件事情,余生海说起来的时候语气都很平和,但却丝毫没给到大家商量讨论的余地。就连坐在他身边的余俊天,有几次开口打算发表看法,也都被父亲抢白,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连续几次余俊天终于什么也不想说了,安静下来,看似像其他所有高管一样在认真聆听父亲的指示,实际却看着圆桌中间的绿萝发呆。会议静静地进行着,唯有低头记着笔记的青叶柔,偶尔会抬起头来,飞快地望一眼丈夫。
会议结束,高管陆续离开。余生海原本要第一个走出会议室的,但却有一个窈窕身影走上前来,恭谨地叫住了他。
“董事长,这个文件需要您亲自签字。经理和余总都签好了。”青叶柔递上蓝色文件夹。
余生海接过文件,仔细看着文件的内容,看完后才接过青叶柔手中笔,在上面洒脱地写上自己的名字。不愧是砚市知名的书法家之一,名字签的甚是好看,如同某副作品的落款。
阅读文件到签字的工夫,会议室的人已经全部走光,只剩下余生海和青叶柔,以及门边站立等候着的两名男助理。
“爸,”青叶柔见会议室内没了旁人,这才稍稍改换了之前公事公办人口吻,轻柔地叫了一声爸,“我发现俊天最近情绪一直都不太好,有点……情绪低落,会不会是因为上次字画事件之后,他觉得不太被重视了?我怕他这样下去心理会出问题,您有时间吗?我想去您办公室单独聊聊俊天的事。”
“噢?”余生海隐隐一笑,“那叶子你有什么好建议?不用单独聊,就在这,他们俩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外人。或者哪天叫上俊天,叫上几个高管,就俊天的工作内容讨论一下也行。”
“可是……要不要还是先单独同您商量一下比较好?”青叶柔望向门外的那些人,意思说毕竟算是公事也算是家事,人多嘴杂终究不好。
余生海望了望青叶柔的神情,眼角抽动了一下,脸也随之阴了下来。
“青医生,你非得单独同我聊聊,怕并
不是想聊俊天的事吧?是,你会心理催眠,而且应该还挺高明。可是,你觉得我会给你单独催眠我的机会吗?如果可以催眠的话,我倒是想请人催眠你,你接近俊天,到底什么目的?你要单独找我聊,又到底想通过催眠刺探什么机密?”余生海的语气既充满嘲讽又带着警惕。
第249章悲惨的奸夫
“爸,您……怎么会这样想我呢。我真没有别的什么目的。”青叶柔委屈而不解,一对秀美的柳眉困惑地蹙结。
“没有就最好。但愿我多想了。”余生海不再说什么,大步走出了会议室,留下青叶柔愣在一旁,有些一筹莫展。
医院外科的病床上,隔在几个床位之间布帘被拉上,换完药后,布帘重又拉开,床上一脸痛苦而倒霉的匡震庞只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同病室的病友们,有人被白纱布缠着胳膊,有人被白纱布缠着头。来到医院都是沦落人,自然各有各的不幸,尤其住在外科的,就没一个病人是完整的,全都像刚从二战的战场退下来的。
按说,既然同是沦落人,也没必要谁讥诮谁。然而,所有的病友却纷纷斜眼看向匡震庞,眼中毫不掩饰鄙视神情。
整个外科住院部都传开了,都说匡震庞是偷了别人的老婆,正在及时行乐,翻云覆雨乐不思蜀之际,偏被女人的老公带了人踢门进来,女人的老公是个狠角,手起刀落,当场把他太监了,东西还扔出去喂了狗。
事情被传得惟妙惟肖,传得比事实还更加精彩。对此,匡震庞却没办法置之一个字的否认。一开始是因为痛,下身痛得好不来醒转又差点晕过去,哪有力气为自己辩解?再到后来,不那么痛了,但医生也告诉他,接不上了,以后就成真太监了。一想到后半生的幸福从此生生断绝,成了一个比亘仲焦还亘仲焦的废人,匡震庞就无限悲凉,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哪还有心情去应付病友们的八卦,强作辩解?
再说了,病友们虽然把事情八卦得太过现场感了一点,与事实有出入,但从本质上,还真还没什么好辩解的,确实都跟偷情有关,只不过砍他的居然是自己曾经的小跟班,真特么,那个难受劲啊,说出来都是泪。
就这样,匡震庞上边流着泪,下边渗着血,木头一样摆开在病床上。光从睡姿上看,他就与众不同,显得很有看点。别人都是头痛的侧着头,胳膊伤的抱着胳膊,唯有他卧在床上,却是睡姿清奇。
他上身仰面倚在床上,双腿大大地张开着,就像用肢体写成的一个大大的“人”字。
别人都是胳膊裹纱布,匡震庞却是在双腿间包裹一层又一层厚实的纱布,远远看去,像一个巨大的白球放在他腿间。那白纱布的体积,都快超出他的脑袋和肚子的体积了。
关键是,医生刚刚换完药离开时还特意叮嘱了,别盖被子,也就是说,只能一直这么张开着,就像一个开放景区,不收门票地供人游览。
最特么气人的是,有些极品病友,根本就不是这个病室的,也找着各种各样的奇葩借口,有事没事过来串门。说是串门,玛德,目光全都往他这边看,聚焦于他的下盘,盯得他浑身一百个不舒服。有人还假模假样地同情他几句,然后便直接向他打探事发的细节,那一刀是从什么角度切下去的,到底是一刀了结还是三刀四刀?切完之后,有没有补刀……
发展到后来,居然不只是这个楼层的病友,就连楼上楼下的病友都纷至沓来,有些病友是组团前来参观他,跟参观熊猫似的……
匡震庞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脑袋都快被气炸开了。到后来,所有的痛所有的恨,凝聚成三个字:亘仲焦!
思来想去,他觉得亘仲焦不只是要威逼勒索他那四十万的工行卡,应该还有感情的因素在里头。
之前,匡震庞一直只考虑到亘仲焦相当于是个太监,从生理上来说很安全,却忽视了,太监其实从心理上对女人也会有渴盼,有念想,只不过是无法付诸实施罢了。但这种无法兑现的渴求,会令他们对某个女人的感情掩藏得既暗且深,往往还超出一般男人的异性之爱。
所以,匡震庞在想,这三年来,亘仲焦说不定是对郦采彤产生了精神上的爱慕,但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匡震庞与她恩爱,心里积存了太多的压抑,最终才爆发为切向他的那一刀。
是的,一定是这样!
如此想来,对亘仲焦的恨意变得更浓。故意伤害,一般也就处三到七年。像亘仲焦这样造成自己这样伤残的,顶多也就十年左右。
相比起匡震庞现在心中的滔天恨意,十年,真是太便宜亘仲焦了!
匡震庞寻思着,一定要花钱请到砚市最能干的律师,放大亘仲焦的恶意程度,多判个几年。能多判一年,匡震庞心里就高兴一分,下半生的痛苦就减轻一分。
要请律师就得花钱,现在看来,想从董家再得到一分钱支持都是不可能的了。好在,他自己这些年扮演着董家的好女婿,暗地里却没给自己少捞钱、少存钱。
妻子和岳父得知他出了大事,原本是要来医院看他的。然而,从警方了解到事情缘由,得知匡震庞居然找了个男人在外边掩护自己的小三,最后又被这个男人重伤,董家父女顿时勃然大怒,大呼报应,自然是再没有踏进医院外科楼半步。甚至,
岳父和妻子还给他电话,让他出院之后直接去民政局,离婚。
亘仲焦这一刀切掉的不只是他作为男人的骁雄,也切掉了他下半生的前程与荣华。一念及此,匡震庞就更加的怒恨交加。自己那几个账户中私下积累的小金库数额也不少,除了留够自己用的,就算把剩下的全用来请律师,也非要让亘仲焦吃够苦头不可!不如此,不足以消心头之痛。
正想着这些,病房的门开了,护士拿着一张粉红色长长的账单和一张卡走进来。那张卡是匡震庞给到护士,告知她密码,请她代为去交费的。
“您好29号床病人,您还有别的银行卡吗?刚刚帮您刷了这张卡,发现用不了,已经被冻结了!”护士礼貌地告诉匡震庞。
第250章奸夫的交待
“你说什么?冻结?!”匡震庞震惊之下,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这一动,忘了身下的伤口,一阵扯痛,下边痛得咬牙切齿。这情景看在护士眼里,也是牙酸;看在邻床男病友眼里,更是蛋疼。
“是的,冻结了。”
“你再试试这张!卡我身上好几张,你全拿去试!”匡震庞将钱包里卡全掏了出来,又低声告诉护士密码。然而,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却心中阵阵发虚、
护士接了卡走了,没过多久,便又返了回来。
“29号床病人,所有的卡都用不了。您欠的费用不少,要不叫叫家属,想想别的办法?”护士话说得礼貌,脸上却明显地有了鄙夷。
“真……真用不了了吗?”匡震庞再没了前次的底气,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重重倒在床上,有气无力。
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啊。董家父女还真够绝的,提出离婚也就算了,竟然连他几年来私自积存下来的小金库都给端了,直接冻结了,让他变得身无分文,连治疗的钱都没有!他现在不是比不上亘仲焦,就是连街头的乞丐也没倒霉到他这份上啊!
十分钟前还在寻思着请最好的律师,多判亘仲焦几年的事情,现在看来,没戏了。能够治好自己的伤就不错了。
那种被打回原形,被推倒在地再狠狠踩踏几脚的无望,令匡震庞一瞬间失了魂似的。
直到,一个电话在他手机中响起。匡震庞想不出,在这种万人嫌弃的时刻,还有谁会主动打电话给他。
“你好,匡先生吗?”一个显得颇理性的男人声音在电话中传来。
“您是?”匡震庞疑问。
“我姓张。是这样,我们是新成立的一家律师事务所,规模不大,但我们的律师绝对有实力。当然,我们需要证明实力的机会。您的案例我们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到的,我个人觉得这个案子有一些挑战性,如果我能够将普通的故意伤害罪变成故意杀人,只是最后被抢救过来,那么凶手可能就不只是被判七到十年,而有可能是十几年,甚至更长了。”张律师冷静得像在跟匡震庞聊别人的问题。
“真有希望?”匡震庞如同在溺水的深潭中握住了一把救命稻草,“……不过,你说说吧,想到多少钱?”
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景况,根本就无力支付高昂的律师费,匡震庞就一阵气馁。
“报酬当然要收,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我说了,对于新成立的律师事务所来说,最重要的是成功案例。钱的事可以后谈,最关键的是,我得了解在你的案子中,我帮你改变被告的作案性质,创造律界奇迹的机率有多大。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可以先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给我听,我帮你分析分析。当然如果涉及到隐私你可能保留,但那样一来,必定会影响到最终作判断。”张律师坦率道。
以匡震庞过往的性格,在向对方讲述时绝对是大有保留的。然而,此时此刻如同世界弃儿般的他如同变了一个人,立马向张律师表态:“我从头到尾说,您帮我好好分析能争取判多少年。没什么好保留的,我全说。”
“那好,为了全面了解,能够从事情的起源说起是最好。”张律师声音依然不带任何感情。
“好。我是在六年多前结的婚,太太家是做珠宝生意的。怎么说,既然你是律师,我也不瞒你。我爱上我太太,确实跟她的家境有关,至于她本人,不丑,但绝对也算不上多漂亮。”为了让张律师对事情有一个全面而客观的了解,匡震庞果然愿意从最开始的源头说起。
“结婚后,我在董家的珠宝公司也担任了副总的职务,但说实话,平时并不算太忙,至少,没有什么重担会落到我肩上来让我去挑。多余的时间,我就跟圈子里的一些生意朋友聚聚会,交流交流。都说珠宝跟古玩不分家,很多对珠宝感兴趣的人,同时也有收藏字画古玩的爱好。慢慢,我也就增加了对字画古玩的了解,产生了一些兴趣。”
“我跟着一些朋友也淘了些古玩,放了一段时间后再出手,转手就能赚到几十万接近百万的增值。这让我对字画古玩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不过,真正让我变成一个玩家的,是生意场上另外一个比我还年轻一点的哥们。因为我赚得近百万利润的那个藏品就是在余韵园淘得的,我后来又去余韵园,刚好碰到这哥们也在。他不是余韵园的钻石级玩家,但却似乎认识余韵园的人,当即带我去余韵园的贵宾部,说可以成为贵宾,享受更多的藏品选择、更优惠的价格。他
还顺便把我介绍给当时贵宾部最漂亮的一位客服,郦采彤,让郦采彤负责跟进对接我。”匡震庞回忆。
“不常去却又认识人?这个哥们跟案件的关系大吗?如果不大的话你可以选择不说出他的名字。”张律师很随意地问。
“没事的我可以说。”匡震庞报出一个名字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你接着讲。”张律师很快便若无其事地叫匡震庞继续讲述下去。
“我在余韵园出手收藏古玩的次数多了,跟郦采彤打交道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发现她在高富帅玩家中很受欢迎,有些玩家明明不是由她对接,也想着法子接近她,有人直接给她送花、送礼物,想要约她出去吃饭,泡她的意图非常明显。”
“后来有人透露,她貌似普通职员,其实身份不一般,是董事长儿子的老婆。不过,余家的事情很特殊,董事长儿子似乎还不如当时的副总裁余坚恺得势。知道详情后,那些高富帅自然不把什么董事长儿子放在眼里,反倒还因为郦采彤的特殊身份而更觉得刺激,约她吃饭的人越来越多。”
“我出于一贯的低调,一开始在贵宾部填写的名字都是假的,也是这一两年才用了匡震庞的真名。当时余韵园没多少人知道我的背景,只知道我家里很有钱,有背景。因为低调,反而显得我比其他高富帅更高出一等。我没有像其他高富帅那样公然放肆地去追郦采彤,但我其实真心觉得她漂亮,比我家里那位漂亮、有气质多了。我对她的念头其实一点不比那帮高富帅少。”
“我从来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向郦采彤示好,但我总会装作偶然与她单独相遇,装作很随意地邀请她,同她聊上几句,再发展到一起喝杯茶,或者咖啡。再后来,我直接给她送最昂贵的宝石项链、宝石戒指,这些一般人就算有钱也未必能够轻易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