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宇天抬头看了看屋里陈旧的摆设,说不上多陌生,但,也说不上多熟悉。
“你可一直是个讲义气的小伙子。这些年发了财,你看你那个老爸都不回镇里看一眼了,你还特地回来看我们!”老汉接过雷宇天一早买好的高钙奶礼品盒,连声夸道。
“不是我当着你这做儿子的说你爸坏话。金佑贵那人呐,远不如你这做儿子的。他真是修来的福,有你这么个好儿子!不过呢,人都有命,你爸就是天生命好,要不怎么大伙现在都还笑他,说他走狗屎运呢!”老汉呵呵笑着。看来他从前是真不把雷宇天当外人,才会毫不介意在做儿子的面前说老子坏话。
“为什么说是狗屎运?”雷宇天装作是对这个词感兴趣,其实是想听老汉将整个事情原委说出来。
“大伙都这样说。当然跟儿子说他老爸狗屎运,可能有点不中听,但确实也是这样啊。你想啊,你爸算是懒人了吧?反正你们父子俩在咱梨林镇住了六七年,我就没见过你爸下死力做过什么重活,倒是你这个做儿子的,比他勤快多了。”老汉似乎是真不怎么待见雷宇天的父亲金佑贵。
“六、七年?只住了六、七年吗?我怎么感觉时间更长呢?”雷宇天顿时从老汉的话中得到了一个之前一无所知的新信息:自己并不是梨林镇土生土长,而应该是长成半大小伙后,才跟随父亲迁到这来住的。
“不就是六、七年吗?我老贺还没到糊涂的年龄。我还记得呢,你刚来那会还是个中学生架势,虽然身体架子也很高大,但就是个中学生样子。而且,刚来镇里那会儿,你虎头虎脑却不爱说话,怎么讲呢
,简直有点呆。你爸金佑贵也是,不太跟我们这些当地人打交道。”贺老汉肯定地说。
“是吗,原来我小时候在你眼里呆头呆脑呀?贺爷爷你继续说,我就想听在你眼里,我小时候都是个啥印象?”雷宇天鼓励贺老汉继续往下讲。这个年龄的老人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人哄着他唠叨,乐意得很。
“说你呆头呆脑,是我在夸你咧,其实就是招人喜欢的意思,憨娃子一个!你后来来我家次数多了,我逗你说话,发现你可一点不傻。就是有一点奇怪,我问你从哪儿来的,老家以前住在哪,你从来都不回答。问多了,你说想不起。包括来这之前的事,我有时随口问问你,你也完全答不上来!你说,你是不是故意不跟爷爷说?现在该不会还跟我说想不起来了吧?”贺老汉笑眯眯的,眼中并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什么,我那时就想不起从前的事?”雷宇天对于贺老汉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大吃一惊。
“难道你现在还想不起来?”
“是呀,现在还是一点想不起来……”雷宇天为难地说。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现在何止是想不起中学以前的事,现在连在梨林镇的六、七年岁月都忘得精光了!能够清晰记起的,唯有最近三年多的时光而已。
此刻他心中的震撼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因为按照刚刚贺老汉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自己不只是有一次记忆的断层,而是有两次。直白说,就是自己前后发生了两次失忆!
在来到梨林镇之前,自己似乎就已经发生过一次失忆,要不然怎么会出现贺老汉口中所说的情况,对于老家所在何方,小时候发生过哪些事,全都答不上来?
现在他才想起崔英明曾经跟他提过的一个细节。第一次在逐鼎大楼的办公室为他做催眠、唤醒记忆时,崔英明曾经看着坐在沙发上满头大汗的他,对他说:“从催眠过程中你的反应来看,有件事你可能一直没有想到,那就是,如果我没推测错,你并不只受一次伤。上大学前,你后脑勺这个位置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已经伤过一次。”
第179章突然的转变
会不会是这样,中学时代,来梨林镇之前,自己便因为至今不明的原因,造成后脑勺位置受伤,并且这一震荡导致了一切记忆的模糊。所以,自己就像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跟随父亲金佑贵来到梨林镇。一直到大学毕业,自己的记忆其实都是以梨林镇为起点,再往前的事情一概模糊不清?
抱着这种残缺的记忆,自己一直生活了六、七年,直到大学毕业过了一段时间,自己娶了郦采彤,维持了两年的婚姻生活,然后随着郦采彤的背叛,发生那次捉奸事件,自己再次被人偷袭,而且偷袭者居然不偏不倚,还是袭击了他的后脑勺,导致他再度陷入失忆,把梨林镇、大学时光、婚后生活也如同童年少年时光那样,丢得一干二净?
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极大。自己脑后的疤痕是两次形成的,而自己人生中的先后两次失忆,都跟这两次疤痕有关!
“我不记得,但我爸记得呀。你应该跟我爸聊过天,他应该说起过我童年少年时期的事情吧?”雷宇天追问。现在他就想从贺老汉口中,得知自己更早的事情。
“你爸?你爸在这件事上可能打马虎眼了。每回一提到来梨林镇之前的往事,他就跟我装醉!拍着脑门说喝多了,又喝多了。其实我了解金佑贵,他这人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但还不是个什么酒鬼。他要真是个酒鬼,能够六、七年里没一个人从他嘴里掏出过去的半点事情?他就是不想跟大伙交心,不想说陈年旧事。不说就不说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后来我就不大问他这些了。”贺老汉的语气中再度透露出,他对金佑贵好感泛泛,远不如对作为儿子的金俊天。
这个回答虽然令雷宇天失望,却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贺老汉一开始就说过,他爸为人有点怪怪的,并不喜欢刻意与大家打成一片。
“我爸怎么这样?再后呢,再后我念大学了,在你们眼中还是那虎头虎脑的印象吗?”前面的事情已无法了解,雷宇天想再多听听后边的事情。
“你上大学了,来爷爷家当然少了。但每次放暑假寒假,你还是会来这走走,帮我挑挑水,摘摘果子什么的。不光帮我,其他邻居你也都帮过。所以呵,后来你大学毕业那会儿,父子俩突然就离开了梨林镇,大家有段时间都觉得像缺了点什么似的。”贺老汉感慨。
“突然?”雷宇天皱了皱眉。
“当然了,你自己肯定是有安排的,说很突然,这是我这么觉得。我前边不还说你爸金佑贵天生好命吗?一天到晚游游荡荡,坐着都能交好运。也不知他怎么就发迹了。有段时间,大概在你大学快毕业那会儿吧,你爸离开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整个人都像变了个人,穿得比以前阔气多了,还是很高级的小轿车陪他进来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来收拾东西,收拾完后就离开了,你们父子俩就再也没回过梨林镇。要不我刚怎么说金佑贵竟然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看,反倒是你这做儿子的惦着大家,今天特意回来看看!”贺老汉总不忘数落金佑贵。
“是呀……”雷宇天听别人如此数落父亲也是有些尴尬,“其实连我都很少能见到他。说实话,我都不知他上哪去了。爷爷,村里总有人外出去
城里吧,后来有没有谁说在城里遇见过我爸的?”
“这个人!怎么现在越来越游荡了,连自己儿子都不联系!”贺老汉显得比雷宇天自己还气愤,“去城里的人是有,但是从来没听谁说看见你爸。我估计就没谁碰见过,要有人碰见发了财的老熟人,回来不可能不跟我们讲的!”
雷宇天知道,贺老汉以有这个镇子里的所有人,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如果没记错,贺老汉所说的“突然发了迹,变得阔气了,离开了梨林镇”,恰好印证上了崔英明当时说的“大学时你身边应该发生了一个大的变故,而且,这是一个对你有利的变故。”
父亲金佑贵的突然发迹,跟自己所遭遇的那个对他很有利的变故,应该就是同一件事情。正是因为那样一件事,令大学同学对自己的看法都发生了改变,原本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女生们开始变得热情,有意无意地接近他,向他抛橄榄枝。号称校花之一的郦采彤更是向他表达,其实她也心中一直喜欢他,两人在大学毕业一段时间后,直接步入了婚姻殿堂。
那到底是怎样一段发迹,又是怎样的一个变故,至少在眼前的梨林镇是不可能寻觅到答案了。
“贺爷爷,我在镇里那些同伴现在都咋样了?哪个女孩,叫啥啥……当时跟我玩得比较好的啥啥来着,现在都去哪了?”雷宇天故意装作一时想不起名字来。
“谁?你说的是哪家女娃?我怎么没印象?我记得你在这方面是有点懵里懵懂的,没见你跟哪家女娃走得多近啊?如果有,我不可能不知道。”贺老汉搜寻着记忆,最后得出结论。
“那,这两个女孩,你看有没有印象?”雷宇天拿出手机,分别调出艾瑶薇、青叶柔的照片给他看。
既然来了一趟,他当然想顺便让人看看这两个人的照片。青叶柔的可能性还不大,尤其是艾瑶薇,那晚在伏霞山中惊魂一夜的过程中,他已经明确地感觉到似曾相识,明确地记起某些片断,曾与她在多年前认识过,还把当时小小的她抱在怀中,用藤绳捆为一体,共同爬上过陡峭的山崖。
第180章解开部分迷团
“没见过。我就没见过梨林镇有两个这么俊的女娃。”贺老汉凑近手机看了又看。
“再仔细想想,她比我小五六岁呢,当时还很小,说不定长大了脸相有变化。”雷宇天又让对方再好好回忆回忆。
“不用想呀。梨林镇的那些女娃,现在怎么样我都知道啊。基本上嫁得都不远,一年都回一两次娘家的,我扳着手指数得出来,肯定没有谁现在长这模样的。”贺老汉再次肯定,“这个我敢保证,绝对不是你在梨林镇的玩伴。怕是你大学里交的朋友吧?你逗爷爷玩呢?”
听贺老汉这样说,雷宇天可以确定,他确实是没见过她俩了。这也不奇怪,本身可能性就不大。他也一直在想,艾瑶薇应该是他大学时偶遇到的小姑娘。记忆中他是抱着她一同攀山,会不会是大学时自己在外登山玩,遇到在陡坡下上不来的小姑娘,然后帮助了她,将她救上陡坡峭壁?
“对了贺爷爷,咱们这附近有没有比较高一点的陡峭山坡或者峭壁,我想去看看,登登山玩。”雷宇天想再打听一下,看看记忆中陡坡峭壁会不会就是在梨林镇这附近。
“山是有,这些你都知道,但是山都不高,这附近更没有什么峭壁。地形太陡峭的地方,种果树也不方便。”贺老汉再次给了否定的回答。
“那个……我家的房子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雷宇天见那些疑问都问不出一个结果,便又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这孩子真是念旧呵。可惜,你们父子俩出去后再没回来过,加上你们家也没什么东西,房子本身也旧,后来就给拆了,现在那块地用来搭照果棚了,你看。”贺老汉说着指向再往里方向的果园。果然,那儿有一片果棚匍匐。
“……”雷宇天顿感无力,“我还是随便走走,过去看看吧。”
继续往果棚方向走动,路上又偶遇几个认出他的人,各聊了一小会。然而,同样的,没有谁能够比贺老汉更多地说出当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来。那一片果棚,更是没了曾经房屋矗立的形迹。当然,就算老屋还在,他也未必能生出什么熟悉感来。
在梨林镇最宽阔显眼的大路上,雷宇天又大大咧咧行走了一会。他知道在不远不近的暗处,一定有眼睛在一路跟踪、注视着他,但这次他毫无所谓。
今天的梨林镇之行,虽然收获的东西有限,但他并没有太过失望。因为,这是他一早预料到的结果。
显然,这个显示在大学档案上的家庭地址,并非他童年少年所在的地方,而只是他的第二故乡。在这里,找不到他更为久远的过去;同样,因为父亲金佑贵的消失,在这里,也寻不着他大学毕业后发生的变故与真相。
汉西大学档案室中,郦采彤的档案都刻意消失了,就是怕他找到郦采彤,找到他三年前的生活,寻获三年前的真相与秘密。然而,金俊天的档案却完好地保存着。
当时,雷宇天便已经猜到,这份大学档案,这份档案上所纪录着的真实的家庭信息,对他的意义不会太大。如果从“梨林镇”这个曾经的住址上能够挖掘到太多秘密的话,那么,对方一定不会让他的档案完好留存着,而是会像
郦采彤的档案一样消失不见。
这也是雷宇天索大摇大摆任神秘任人跟踪的原因。既然梨林镇注定没有太核心的收获,那么就让对方看着他一路辗转寻找呗。只是对方一定想不到他在装作全力寻找昔日住址的同时,真正的动作却完全假手他人,悄悄展开,暗渡陈仓。
梨林镇之行,也可以说,只是他雷宇天的一个假动作而已。
回往城市的路上,雷宇天偶尔才睁开眼,看看外边一路向身后退去的黄土、绿意与风景。更多时候,他微闭着眼,在消化着刚刚贺老汉所说起的一切。
父亲金佑贵到底会是个怎样的人?这是雷宇天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刻意隐瞒着老家的任何信息,也从不向梨林镇的人透露任何往事?甚至,由此延伸开去,为什么父亲要孤身一人地带他离开原来的老家,来到这偏僻、无亲无故的梨林镇?
看起来,父子俩来到梨林镇,本身就像是一种回避,一种躲逃。他是在躲避什么?六、七年里一直苦心隐藏,又到底想要隐藏什么?
临近他大学毕业时,父亲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阔气,变得有钱起来?如果说父亲是什么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之人,那么后来的发财还可以理解。关键是,从贺老汉嘴中信息来看,父亲就像个混日子的,如此一来,后边的发财就来得太过蹊跷。
再有,父亲后来又去了哪?是带着他一起在另外一个未知的地方生活,直到他失忆去了安蓝市,父子才失去联络,还是说,在失忆之前父亲就已经离开他独自去生活,与他甚少联络?
这一切迷团,或许只需找到一个人便迎刃而解,那便是父亲金佑贵本人。只是,父亲的踪迹何其难找!这么多年,梨林镇就没有一个人得到他半点消息。甚至,这些年过去,父亲是否还安好在世,或许都是个问号……
大学毕业前夕的那场变故是什么,这对雷宇天很重要。光凭梨林镇得到的浮光掠影,雷宇天无法揣度,也无法解开这个谜。
但,好在有人能解。
逐鼎分公司的经理胡恒,便是能配合他解开这个谜团的人之一。
雷宇天经历了梨林镇的失落之旅,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城市的街头游荡,于是,那一直尾随的神秘眼睛,也便同样无头苍蝇一样地跟着。
谁也不可能想到,逐鼎分公司今天上午举办的一场小型招标会,会与雷宇天有关,甚至,就是为雷宇天而举办。
逐鼎分公司在陕市、砚市区域的分公司名字并不叫逐鼎,而是叫群伦地产。外界的普通人,并不太知道它与南方安蓝市逐鼎公司的从属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