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再略微一退:“我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你要是没有做错事情,何必害怕成现在这样。谎话总有揭穿的那天,做过的事情,总要付出代价——这句话是当年在医院里,你指着病床上的董再冰时对我说的话。没错,我们两个当年做错了事情,就需要付出代价。”
每句话都打在他的软肋上。
李又维冷淡的一笑:“你爱薛苑是爱,谭瑞爱董再冰就不是爱了吗?你没有资格瞒着他,没有资格说谎话骗薛苑。”
这句话太有杀伤力,萧正宇再也站不稳,跌坐在最近的凳子上,脸色扭曲,自言自语的开口,“这么多年下来……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想要……你没说错,真是报应。”
再也没有言语,萧正宇把头埋在膝盖上,头发从额前垂下来,仿佛一辈子都不想抬起来。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肝肠俱裂的感受。随着她扔回戒指的动作,他很清楚的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并不是不正视自己行为的后果,只是不愿在薛苑面前揭开,他承担不起这个无法想象的后果。
满目的伤疤,不堪回首的过去,令人耻辱的记忆。无数的记忆被想起,知道自己身世的那天,知道自己父母下落的那天……那些都是难堪而难以回首的过去。但是没有哪一个时刻能跟现在相提并论。
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表现出最丑恶的一面,萧正宇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薛苑离开医院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下起雨来。她上了公车,坐到了终点,然后上了另外一班公车坐到了起点。这样在一个城市转来转去,直到夜深。
现在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东西都在萧正宇家里,可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无能为力。她找了家最近的宾馆住下,蒙头睡了一天。醒过来的时候天再次黑下去,她饿了一天,什么都没吃,但偏偏什么也吃不下去。
她先跟丁依楠打了个电话问她黄湾回来了没有,还可不可以住人,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随后又跟秦玮打了个电话,问他那份工作的邀请是否还有效。秦玮接到她的电话,分外惊讶,说:“你男朋友同意了?”
薛苑竭力让自己在电话里笑得平常:“是啊。”
然后她退了宾馆的房间,打车去萧正宇的公寓。本来想着不要再见,衣服和书都在他那里,不论如何都要回去一趟,起码还要把钥匙还给他。
天气沉下来,好像随时都可以下雨。站在公寓楼下,她先打了个电话,确认屋子没人才慢慢上楼去。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到这里。
房间里没有别人,茶几上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系统还在运作着,她看了一眼屏幕,是邮箱的界面,键盘上散落着两张机票;薛苑看了看,是两天后去英国的机票。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晚上她问了董再冰的事情,他就变得那么样反常,抱着她忽然提起留学的事情。他坚持带她离开,不再给她机会跟董再冰谭瑞联系。萧正宇这个人,真是深谋远虑,诸事算尽了。
沙发角上还有若干个酒瓶,几乎都空了,走过去一点,酒气逼人。
她盯着那一堆空酒瓶看了很久,又去到卧室,把自己的衣服从柜子里找出来,扔进箱子里,三两下就满。从来都是搬家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行李太多。这几年的时间,原来以为什么都没留下来,可实际上行李多得异乎寻常,仿佛永远都收拾不完。
慢慢变的熟悉起来房间一眨眼之间就变得模糊而陌生。只有味道没有变。床头柜上有鲜花怒放,是她前天买回来瓶的。香气似有若无飘散在空气里。
她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感慨,太整洁了,一点都不像单身男人的屋子,她记得自己当时还笑“好像屋子里有个女主人一样”,萧正宇立刻笑着说“女主人不就在这里吗”。
疲惫闭上眼睛,觉得这段时间就像做了一个梦。跟萧正宇在这间屋子里度过的一切时光,此时想起,都是前尘旧梦。梦境实在很美,她耗费了所有的力气去维系,谁知道美梦往往往很浅,就像肥皂泡一般,说破就破了。
或许是因为整整一天多没有吃饭,实在没有力气,她收拾好最常穿的几件衣服,转身去书房装了书在旅行袋里。其间也茫然地看看窗外,闪电划破长空,轰隆的雷声随之而来。
她坐到茶几前,抽了张便签纸,提起笔来又放下,又提起笔来写下几个字,反复若干次,把笔一扔,从钥匙串上取下钥匙压在白净的便笺纸上。
她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开门声,连心底暗叫一句“糟了”的时间都没有,萧正宇已经冲到了屋子里,他看上去淋了不少雨,身上早就湿透了,英俊的脸上满是水。虽然被雨水冲刷过,但浓郁的酒气依然扑面而来。
从来都衣冠楚楚的他忽然变了个模样。风衣滴滴答答滴水,很快在地板上汪成一个水洼,他双颊通红,头发贴在额头,眼睛却明亮得吓人。他哆嗦了嘴唇朝她伸出手:“薛苑,你回来了吗。”
说完才看到她的行李箱和茶几上的钥匙,眼光再次暗下去。
事到如今反而镇定了。萧正宇沉默片刻:“你这是做什么?把戒指扔给我后,钥匙也要还给我了?”
如果说昨天她还在气头上,现在在蒙头大睡一天后彻底冷静了,甚至还可以心平气和跟他说话。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很感激,我的东西实在太多,我带不走了,放在这里也碍事,麻烦你帮我扔掉。”
萧正宇有一会没说话,但是喘息陡然间重起来,手里紧紧攥成了拳:“薛苑,我不是有心想要骗你。但我了解你,你知道真相之后,肯定不愿意呆在我身边。我卑鄙低级,鲜廉寡耻,你怎么说都好,我配不上你。但我爱你。你难道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薛苑垂下目光,微微笑了:“你真的爱我吗?”
萧正宇半边身子一震。他觉得自己依稀看到了某些渺茫虚无的希望,抓住她的手,发现她没有拒绝,就如同平日一样,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凝视她的眼睛,才开口:“薛苑,你听清楚,我爱你,我需要你。”
如是以前,他的表白可有让她心脏都要停掉了。但此时,薛苑只是摇摇头,不发一言。
“我知道你缺乏安全感,我也在尽力带给你安全感。你扪心自问,我们认识这么久,我有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做的事情,我的行为,哪一件不是围绕着你?”
薛苑眼睛疼,她努力把那种酸楚的感觉逼回眼眶:“是的,你总是站在我得着到的地方。”
“董再冰在医院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错了。这几年我一直在弥补,我做了所有我能做到的事情。我送她去最好的医院,请了最好的医生。我只能做这么多,你还要我怎么样?一蹶不振,以死明智才表达忏悔?你真的要我为了曾经的错误付出一辈子的代价吗?”
现在这个时候,语言统统苍白无力。薛苑疲惫的摇摇头,眼光都是散的,她感觉他走过来,手指在自己脸上一遍遍的描摹着。
“你问过我为什么有女孩对我表白我却不理睬,那是因为董再冰之后,我对感情都不再涉足,我故意让我跟张玲莉的谣言满天飞……只有你不一样。我想,不论如何都要把你追到手。你不知道我多么庆幸,你不讨厌我。”
哪个女人会讨厌你。
有闪电忽然亮起来,他的脸雪白一片。薛苑被他脸上的光芒惊到,意识很快的回来,仿佛被烫到那样,她仓惶地后退一步,从他的掌心挣脱出来。
“这段时间,谢谢你。”
她不动声色,不为人察觉的一步一步朝后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