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没有拒绝,低头安静的和他一起吃饭。
看著她柔顺安宁的模样,他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不是不懂,他是个极有心的男人,他刻意的在安抚她,试图让她快点摆脱悲伤,她也不忍辜负,明明心口一直堵著,却一直假装平静下来,只希望会让他感觉轻松一点。
“爹爹,我要吃鱼!”一声稚嫩的童音撒娇的响起。
姜叶蓁抬头看去,是邻桌的一家三口,年轻的父母带著一个粉雕玉琢的六七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开心的赖在年轻的父亲身边一直嚷著要吃鱼。
“宝儿,鱼有刺,会扎嘴痛痛!宝儿吃虾仁好不好?”一旁的母亲夹起一个虾球轻声诱哄。
“我不嘛!”小女孩执拗撒娇的抱著父亲的膝盖来回摇晃,“爹爹,我要吃鱼!”
“好!爹爹马上给宝儿挑鱼刺!”男人立刻夹了一块鱼在小碟子里,认真的开始剔鱼刺,惹得一旁的妻子都无奈的笑著摇摇头!
“你呀,早晚会把宝儿宠坏!”
男人挑著鱼刺,怡然笑道:“我的女儿,我乐意宠坏了去!我要让她长大嫁人後常常指著咱们女婿的鼻子骂‘还是我爹爹最疼爱我!’,哈哈哈……”
妻子没好气的笑著轻啐了他一句!就连周围的客人们也都忍不住笑呵呵的向他们投去善意的注视。
那个小女孩也知道自己得尽宠爱,开心又骄傲的站在父亲身边扒著桌边,等待父亲把鱼刺给她剔好。
看著这温暖的一幕,姜叶蓁忍不住微笑,接著,不知怎麽了,剧烈的悲怆笼上心头,她忙低下头掩饰,大颗大颗的泪珠已经从眼眶掉落……
唐雨舟也食不下咽,轻拍著她的肩,无奈叹息。
原本他们都以为,他们的感情,会是最甜蜜美好的,如今看来,好像不可能了……
27 只要你喜欢,怎样都可以
27
入夜後,安静的床帏内,她依偎在他怀里闭著眼睛难以入睡。
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了,她早已全身麻木,猜他熟睡後,她才轻轻动了下胳膊调整一下睡姿,哪知一抬头,竟对上他的黑眸!
“你还没睡……”姜叶蓁有些心虚,有些感动……他一直在看著她吗?
“你不睡,我怎麽睡得著?”他嗓音微哑,慵懒低醇,说话间用热烫的唇轻轻摩挲她的额头。
她伸手环抱他的腰,没有说话。
“想倾诉吗?”他诱哄,轻嗅著她发间沐浴後的清香,“你习惯沈默,心事堆积著,我担心你会无力负担……讲给我听,让我替你背负,好吗?”
她往前靠近枕著他的肩,安静了很久之後,才委屈的开口:“我只是,无法想象……一个父亲,会不认得自己的女儿,会狠心和女儿断绝父女关系……”
──然而,她的父亲都做到了!
姜叶蓁幼时母亲就去世了,她和父亲是彼此唯一的亲人,父女两人住在同一城主府内,但是却极少见面,纵算是这样,她也未曾想过,自己的父亲竟会认不出她!
姜成旗对她一直非常严厉,自小,姜成旗便给她定了各种规矩,不许她随便出清竹园,不许她出城主府,不许她随便接触任何一个男人,请来教她琴棋书画的也都是女师傅──
这些,她都毫无异义的接受,安宁的按照爹爹的期望当一个大家闺秀,当一个合称的“城公主”,父亲没有其他子嗣,也不愿再娶,世子之位将来是要传承给她的夫婿的,她也懂,为父亲招揽来最优秀的继承人,这就是她唯一存在的意义。
有关父亲,除了他赋予她必须优秀的责任之外,什麽是父爱,她从不曾感受过,也不敢奢望……
姜成旗脾气Y晴不定,她从不敢像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对他撒娇,十三岁生辰头一天,十月深秋,她故意洗了冷水,只想如果生病的话,父亲会来看她一眼。
第二天,她如愿以偿染了风寒,病得气息奄奄,但是直到晚上,姜成旗也没来……
年仅十三岁的她病恹恹的许下了自己的生辰愿望──
“上天,如果你能听到我的祈望,请你赐给我一个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疼爱我,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带我走……”
她泣不成声的抱著他:“所以我真的确定了,那个人就是你啊……”
“我只担心,你对我期望过高,万一我辜负你──”他欲言又止,抱著她试探著转移话题,“雨画──”
“我不是雨画,我是姜叶蓁!”她认真的纠正,因为姜成旗最後那句羞辱的话,非常介意“雨画”这个名字!
“可是……”他为难的叹息,“我真的宁愿你是雨画!这样,有关我们的事我的父母也不会多加干涉!”
她怔住了,坐起身来呆望著他。
他躺在枕上,默默的看著她,目光深情却满含矛盾。
她这才意识到,唐姜两家是仇家,反对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他的父母!
“你让我……隐藏身份……和姓名和你在一起……”她难堪地垂首潸然泪下,已经懂他的话意了。
“我也不想!”他在她面前坐起身,握住她的双肩让她面对自己,“可是,如果我们想要在一起,只能那样做!”
她闭上眼睛点点头,哀然道:“还能怎麽样呢……爹爹已经不认我了,我姜叶蓁,很快就不再存在这世上,我只能做雨画了……”
他将她拥入怀中,心疼溢於言表:“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的雨画啊……”
她靠在他X口,委屈的泪珠儿悄然掉落,却在假装顺从:“雨画,是我娘亲给我取的小名……小时候只要爹爹不在,娘亲就叫我雨画……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喜欢……怎样都可以……”
从今天起,主导她的人生的,换成了这个男人,她只祈求啊,他是为她擦去泪珠的那个人,那麽,有多少委屈,她都愿意暗中背负。
夏季的骄阳炙热,沈闷的午後热气渐散,时近黄昏时马车终於进了洛水城东城门。
姜叶蓁挑帘往外看,这繁华似锦的一座城,超出她想象中的美,但是,如今她却无心去看……
她往窗外,不是看景,是在背著他偷偷掩饰自己的忐忑不安,进了这座城,即是正式进驻他的人生,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
“世子,别院到了。”马车停在绿荫掩映的一座大宅院门前。
依旧是他先下车去,站在车前向她伸出双手。
她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将自己的手交给他……
28 他的女人们……
28
刚进了大门,一群侍从便迎上来齐声行礼,然後去车上提拿行礼,只有一位白衣年轻女子,神色肃然,冷傲如冰霜,行礼之後,便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後。
姜叶蓁看了她一眼,也没在意太多。
这座大宅,是城主府的别院,也算是世子唐雨舟的府邸,建造奢华自是难免,处处别出心裁的栽种著各种奇花异草,亭台楼阁相映成趣,假山园景连绵如诗如画,青石板路和白鹅卵石小径在繁花深处交汇,通向未知的景致──
见她有些神情恍惚,他牵著她的手踏上一条鹅卵石路走向繁花深处。
“雨舟哥哥……”她刚叫出这几个字,就感觉背後两道冰冷的目光S来的寒意。
“嗯?”他微笑回头,如墨的长发随风轻扬万千风情,黑色丝衣穿在高大轩昂的他身上,是那样的俊朗迷人。
她一时间有些目眩神迷,暂时忘却身後的那并不友善的目光,上前一步走到他怀里去,靠在他X前为自己的不安寻求一丝支撑,小声说:“不知道为什麽,觉得很不安……”
他拥著她,目光中有一丝躲闪:“先去休息一下,晚膳时我有事和你说。”
“什麽事……”她立刻瞪大眼睛看著他,敏感的察觉到他还有事没有对她说清楚!
继他自揭洛水城世子身份後,是为难的要求她为了两人在一起隐姓埋名──还有什麽事没有说?比之前这两件事还要难开口吗?
他看著她沈默不语,两人正僵持著,一阵莺声燕语渐远而近!
她循声回头,刚好看见极其壮观的一幕──!紫嫣红的一群美丽不可方物的人儿,风风火火的绕过一片翠竹,待看见唐雨舟时,张张娇颜上生出各种令人心生怜爱的表情来,纷纷娇声呼唤著快步往这边而来!
“果然是世子回来了!”
“世子!”
“世子!若儿好想你!”
“世子,冰蓝最想你……”
“世子……”
她们跑过来扑向他,把姜叶蓁狼狈的挤到一边去,她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却被之前一直跟著他们的那个素衣女子扶住。
“姑娘小心脚下。”她淡然提醒姜叶蓁後便放开手。
“她们……她们是……”姜叶蓁震惊的看著快要将唐雨舟淹没的脂粉堆,问著身边的女子。
“回姑娘,她们是世子的侍妾──”素衣女子淡漠的一笑,又加了一句,“她们也和姑娘一样被世子带回这里,没有妻妾名分,就是侍妾。”
侍妾?
也就是说,那些,都是他的女人?
姜叶蓁一阵眩晕,手在袖中颤抖,就连牙齿都在禁不住打颤!
“我和她们不一样!”不!她对他来说是特殊的!她和她们不一样!他不会这样侮辱她!
可是──回头看一眼那混乱的场景,姜叶蓁下意识的往外跑去!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刚跑不远,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放开我!”她含泪怒喊,回头才发现原来追来拉住她的是那个素衣女子,唐雨舟……被那群!紫嫣红的女人们包围著,G本就无暇顾及她了吧!
“别拦我……”她放软了语气,想挣脱女子的手。
“姑娘既然跟世子来了这里,又自认在世子心目中是特殊的,那何不留下来?世子和豆蔻公主有婚约,豆蔻公主八年前夭折,世子十年之内不能娶妻──两年之後世子和公主的婚约解除,姑娘或许有机会被世子扶为正妻!青蝉先在这里恭祝姑娘了!”素衣女子微微福身一礼,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讥嘲,“我是这里的管家青蝉,姑娘以後有事尽管吩咐。”
听了青蝉的话,姜叶蓁呆站在原地,悔恨得全身颤抖,却无路可退……
认识唐雨舟仅仅短短的五天,她的人生瞬间翻天覆地!原本还以为,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结果!
凄然遥望了他一眼,想起他对她种种的好,想起他那些甜言蜜语,原来都并不代表她对他来说有任何意义──他对任何女子都是习惯毫不吝啬的展现自己魅力的!是她太天真……是她在幻想……
含泪自嘲的冷笑了:姜叶蓁啊姜叶蓁,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怪得了谁?
瞬间的头痛欲裂後有些晕眩,她勉强扶著一棵翠竹背对他的方向站著,一双含泪的明眸里,屈辱的水光渐渐淡去……
被逼到绝境,被连番的侮辱打击,越屈辱绝望,越冷漠强硬!
29 如果来生再相遇,不要再招惹我
29
“世子,你好几个月不曾来看我了,我学会做了一道点心,晚上我做给你吃好吗……”叫冰蓝的蓝衣女子无限妖娆的抱著他的胳臂撒娇。
他微笑不置可否,待抱著他另一条胳臂的粉衣女子若儿也不甘的想邀宠时,他不动声色的挣脱她们,视线掠过眼前娇媚女人们,落在翠竹边那袭落寞的背影……
身後纷繁的脚步声逼近,不回头,也知道是那些女人和他终於注意到她了!
“这位妹妹是世子的新宠吗?”那个冰蓝有些吃味的娇声问,显然,她在众女子之中是比较受宠的,说话也底气十足,“这身段倒是和我有几分相似,但是比我高一些,又太瘦了些──世子不是不喜欢太瘦的吗?呵呵呵……”
“这位妹妹是哪里人啊,不给姐姐们说说吗?”若儿终於有机会开口了,“咱们姐妹都和睦著呢,妹妹可别和我们生分了,快回过头来让姐姐们瞧瞧。”
“是啊!怎麽只给个背!”
“那麽傲气啊……”
其他女人开始七嘴八舌的帮腔。
只有他,一直无言。
姜叶蓁慢慢转过身来,低敛著眉目,不去看任何人,只淡声开口问:“我住哪里。”
这下,那些“姐姐们”纷纷借机嗤笑,露出挑剔神情,小声你一句我一句的讽刺她的清高骄傲,目中无人!
“你就住在画楼。”他上前去揽著她的肩,“需要什麽明天让青蝉陪你去置办。”
乍一听他的安排,那些女人们和青蝉都怔愣著面面相觑──画楼,那是他在别院的住处,除了打扫的侍从,所有人都禁止入内,是别院中所有女人都可望不可求的地方!
从女人们嫉恨的目光中察觉出了这“画楼”或许有些特别之处,但是,她并未有一丝波澜之色!
不过是牢笼,住在哪里对她来说,还有任何意义吗?
“谢世子恩宠。”她低眉顺眼福身一礼,躲开了他揽著她的手臂。
他皱眉,这句“谢世子恩宠”他不知从其他女人口中娇滴滴的说过不知多少次,但是从未有任何感觉,今天被她淡淡的说出口,竟然是那般的刺耳!
大门守卫这时过来传话:“世子,城主府知道世子回来了,派人来请世子尽快过去。”
“让他们先走,我随後自己去。”
他又极不耐烦的挥退了其他所有人,执意揽著姜叶蓁往繁花深处那座三重檐的朱红楼宇而去。
她并没反抗,随他走进这座被命名“画楼”的雕栏画栋华美楼宇里,脸上不带一丝多余的神情!
走进牢狱,还能有什麽感觉?
穿过大厅,走过厅後的一处花廊,推开一扇金漆镂花门,他把她拉进一个布置极奢的卧房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说吧!”将她甩坐到窗台边的锦绣软榻上,他的怒火已经无法掩藏!
“说什麽?”她好笑的反问,终於抬起头来看了他。
明明唇角带笑,但她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冷!
“说你的不满,说你的委屈!”他怒吼,“说出来!”
她依旧在笑:“没有不满和委屈!说什麽?”
“雨画!”
“世子,雨画真的没有任何委屈!”
他上前急切的抓她站起:“你有!雨画,别这样故作无谓的折磨我,说出来!你的任何要求我都答应!”
“每带回一个女人,你都是这样安抚她的吗?”她掩唇弯著眼儿笑得娇俏至极!
“我没有!”他失控怒吼,“快点对我说你的要求,让我补偿你!快点说!你要什麽都可以!”
她一双明眸淡若遥远的星子,抬手轻抚他暴怒而皱起的眉,轻声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有来生,再相遇的话,不要再招惹我……”
30 他和她的第一天
30
唐雨舟所有的暴怒、失控,全部被她这句话击溃!
他试图握紧她的双手努力的禁锢她安抚她,她却淡然一笑不动声色的躲过他的手,转身走到窗边背对他而立。
就这麽一个转身,让他和她,近在咫尺,又仿若远在天涯……
一轮红黄色的圆月不知何时已经升起,窗外的繁华景致早已去了笼罩的暮色,被温润的月光覆盖。
月光照进窗,沐著她,他站在她身後,恍然间看她飘飘然就要循著月光而去一般,他下意识上前由後抱紧她喃声央求:“哪里也别去,不要走!”
她还能去哪里呢……
她不躲闪也不回应,任他抱著,看著月亮在这座城的东方升起,照映满城的落寞……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青蝉的声音。
“世子,晚膳送来了。”
“送进来。”
“是。”青蝉应声推开门,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脸去指挥侍女们把饭菜摆放好。
他拥著姜叶蓁让她转过身来,轻声说:“用过晚膳後就早点休息,别难过了,笑一个……”
她抬头看著他,看著俊美得令人窒息的他,竟然真的顺从的笑了一下,受伤的唇角轻弯一个弧度,明眸都带著笑意,娇容楚楚可怜的美,他却看得莫名心战栗!
满桌的珍馐美食,唐雨舟担心她食不下咽,一双银筷只顾为她夹菜照顾她吃饭,自己都没怎麽吃,偏偏她好像任何事都没有,安静的吃著饭,不看他,也不说话。
食不下咽的,变成了他。
侍候在一边的青蝉几乎看不下去这番场景,开口请示:“世子,给姑娘安排谁做贴身丫鬟?”
“要乖巧老实的。”他转而又吩咐道,“别从其他人房里调,从花匠里面找个安排过来。明天,你去请一位平阳城的厨师来,告诉厨园,画楼的膳食每餐都要事先来问清楚再做。”
以往,这种琐碎事他从不多管,今天却这麽细心安排,贴身丫鬟居然要从花匠里找──谁都听得出,他是想把她当娇嫩的花朵一样呵宠著!
青蝉微怔了一下,看了一眼依旧不为所动低头吃饭的姜叶蓁,福身道:“青蝉会谨遵世子吩咐。”
“雨画,我去给我父母请安。”他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明天我会过来。”
“我父母”……他的一切,果然都是和她没任何关系的,也不会有任何关系的……
姜叶蓁没说什麽,只是把手抽走。
他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起身离开了……
他走之後,她便放下筷子,让人把饭菜都撤了下去。
“姑娘早些歇著,青蝉退下了。”青蝉福身一礼,准备退下。
“青蝉!”她站起叫住青蝉,“我能住在你房里吗?”
青蝉面露惊异,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姑娘身娇体贵,和青蝉身份有别,还是安心听从世子的安排住在画楼吧!”
青蝉说完,临走又幽幽的加了一句:“这画楼是世子的住处,姑娘有幸被安排住在这里,应该明白世子的心意吧……”
待这奢华又完全陌生的房间只剩下姜叶蓁一人,她呆坐在窗边的榻上,看著窗外的月亮,伤心,绝望……
“怎麽会这样……怎麽会……”她伏身在榻上,泣不成声。
这是她跟他正式开始的第一天啊……</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