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我风风火火地跑进售楼处,里面靠墙排着一溜长长的柜台,老妈正在角落里朝我招手,老爸站在一旁和一位中年男士聊得起劲。
“啥事情?”我跑过去,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
“哎哟,跑得这么多汗,快擦擦,”老妈怜惜地用手绢给我擦汗,“叫你来签字的,房子我和你爸爸已经看好了,”说着,妈妈伏在我耳边小声叮嘱,“开发商让出来的期房,算你内部认购。”她意味深长地向我挤挤眼,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
老爸和那位男士一起向我转过身,“军军,过来,”老爸很庄重地叫我,“这位是刘经理,为了你的房子人家忙了好几天,还不谢谢刘经理?”
经理,职业的尊称中透着距离,仔细琢磨还有一点居高临下的和蔼可亲,远不如“叔叔、阿姨”来得密切,最多是互利互惠的关系罢了。
“刘经理,你好,麻烦你啦,”我堆起笑脸。
对方大惊小怪地雀跃不已:“哎呀!黄局长,这就是您的儿子啊,好!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虎父无犬子嘛!哈哈哈!”
我哭笑不得地听着,一边给经理打分:初中二年级的水平!老爸谦逊地“哪里哪里!”一番,看他的意思,恨不能踹经理一脚。
办完了认购的合同,我才知道未来的住房在十九楼,朝南,大概一百二十平米,明年三月份交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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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父母,我回到家里。环视屋内简陋的陈设,对比刚才在售楼处看到的样板房,我忽然发觉这个家实在太寒酸了。
父母搬走后,大房间基本处于家徒四壁的状态,除了老爸老妈留下的旧沙发和旧桌椅外,我和徐晶只是简单地布置了一下临时凑合,现在,天花板的吊灯罩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沙发布套的边角也绽开了缝线,睹物而斯人不在,我提不起兴致整理家居环境。
懒洋洋地在小房间的沙发上躺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还有许多工作等着完成,只得勉强爬起来坐到计算机跟前,强迫自己收拢心神投注到屏幕上,不知不觉,连续几个小时不停地敲打键盘,时间已过晚饭时分,我累得瘫在靠背椅里腰酸背痛。
我下了楼,在一家冷面馆里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刚叫来一碗面条吃了两口,腰间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谁呀?”我没好气地问。
“黄军,我是阿东,”孙东的声音透出一丝焦急,“任勇找过你没有?”
“任勇?没有啊,”我觉得有些奇怪,“他找我有事?”
“哦,没找你就好,”阿东松了口气,“我怕他找你借钱,他……”
孙东吞吞吐吐的腔调很让我上火:“有事说嘛,别说半句留半句。”
“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孙东故作豪爽地说道,然后在电话里压低了嗓门:“就是他弄粉弄上瘾了,到处问人家讨钱,要是不给他,就死皮赖脸地盯牢你,你尽量避开他吧。”说完,他挂了电话。
我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面条,雪白的面条上洒满了芝麻屑,红红的辣椒油和褐色的花生酱拌在一起,像从病人腐烂的伤口中流淌出来的脓液。
我用筷子撩了撩,冷面下垫底的豆芽跟孵化出来的白蛆一模一样,“唉…”
我放下筷子,结了帐走出饭馆。
在街上乱逛了一气,肚子还是饿,没办法,我只好重新买了麦当劳,准备拿回家再吃。刚爬上楼梯,远远地看见家门前有两个人影,借着邻居的窗户透出来的灯光,我一眼就认出是任勇,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任勇听见我上楼的脚步声,视线循声望来,我见躲不开了,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前去,“阿勇,是你呀,找我有啥事?”我打了个招呼,同时看清了任勇身旁的就是他的“情人”,——孙东的另一位助手,上海美院的女教师。
“嘿嘿,要你帮帮忙,帮帮忙,”任勇讪讪地笑,讷讷地应声,随我一同进了房门,我请他俩在大房间的沙发上坐,任勇却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拽进小房间。
“黄军,借给我几百块钱好吗?”任勇小心地关上房门,陪着笑脸凑到我眼前恳切地说。
“借钱?”我想起孙东的告诫,不禁有些犹豫,可是看着任勇苍白铁青的脸色,又有点不忍,“你没钱?前两天孙东卖画没分一点给你?”
“那……那钱都花…花完了。”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敢看我的眼睛。
“花完了?才两、三天就花了一千块钱!”我瞪眼瞧着他瘦削的脸,愕然地问:“你上瘾上得这么厉害!”
他睁大了恐惧的眼睛:“你…你知道了?”说着,他缩着脖子站在墙角,神色惶然地望着我。
“孙东叫我不要给你钱……”
“不!不!我会还的,我一定会还的!”听了我的话,任勇惊慌失措地抱着我的手臂来回摇晃,“我欠阿东的钱也会还的,我保证!保证!”他急得满头大汗,死灰色的脸上泛起一层异样的红光。
“你还?你拿什么还?”我抽回胳膊,厌恶地把他推到一边,“就算我现在给你钱,你马上就去买粉,对不对?”我咬牙切齿地逼视他。
“我…我……”他小声嘟囔着,颓丧地垂下脑袋。
我看着他的可怜相,心肠软了下来,“坐下,”我指了指沙发,任勇听话地坐好,我从麦当劳纸袋里拿出一个汉堡包递给他,他接过去,二话不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你和她一天要吃多少钱的粉?”我隔着墙指指外面的女人。
“她不吸的,只有我……一天两、三百,”任勇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表情,就像生怕背错书的小学生。
“一天两、三百,一个月就快上万了,”我轻轻地摇摇头,“大概你这几年赚的钱都买了白粉,是不是?”
他默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任勇揣着五百块钱走了,他领来的女人伤心欲绝地坐在沙发上,用幽怨的眼神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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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关上大门走回沙发旁,坐在女人的斜对面,怡然自得地翘起二郎腿,点了一支烟,透过袅袅上升的青烟望着她充满戒备的脸。
“你和任勇刚登记结婚?”我开口问。
“嗯,还不到一个月。”
女人双腿并拢,裙子遮过膝盖,保持着端坐的姿态。
“你知道他吸毒?”
她看了我一眼,局促地低下头,声音像卡在嗓子里:“知道,登记后过了两天就发觉了。”
“老天爷啊……”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呆呆地望着燃着的烟卷出神,“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还欠了多少钱?”我问。
“大概有两万多,我听他说的,”女人的脸埋得低低的,头垂在胸前。
“哼!两万多!”我在心里怒骂,“至少抽了有一年,他妈的小子还跟我编瞎话!”我恶狠狠地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拧,站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女人惊慌地望着我的举动,瑟缩地抱紧双臂。
“走吧,我送你回家。”我穿上外套打开家门。
女人愣了一愣,猛然醒悟过来,如蒙大赦般地蹿出门去,可是急切间又找不到下楼的出路,只能站在走廊里彷徨地望着我。
我领着她走下楼梯,从车棚里推出助动车打着了火,女人乖巧地侧坐在后座上,我拧足油门,猛蹬几圈,车子轻快地驶出了小区。
发动机“噗噗”作响,按照女人的指点,我轻车熟路地穿行在昏黑的马路上,不一会儿,我在漕溪北路的人行道边停住车,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