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后,突然有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发出笑声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人称虎哥。最近的天气乍暖还寒,大家都还穿着西装外套,只有这个虎哥上半身只套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他的脖子里挂着一条金项链,全身的肌结实发达,肤色微黑,整个人都透出一种野兽般的犷气息。
虎哥的右眼角有一个白色的伤疤,此时他正笑得全身发抖,冲伊臣连连点头:“好样的,秘书小子,我喜欢你这种敢说敢做的态度!现在的年轻人太没用了,整天只敢在嘴上说说要往上爬,一点行动都没有,还整天偷懒……喂,我说的就是你们两个!”
他说着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坐在他对面的周凯和梁东立刻瑟缩了一下,低头不敢吭声。
虎哥也算是帮会里的老人了,虽然地位不高但胜在阅历深厚,帮会上下有很多兄弟都很敬畏他。
“但就算这样,你也不应该对兄弟们的底细多加打探,”王会计推了推眼镜,“我听说你让老大把整个帮会所有成员的资料都整理给你看?对一个新人而言,你这么做有点不守规矩,这让大家有些怀疑你的用意。”
“为什么会出现‘怀疑’这种事?”伊臣反问,“你们都知道卫先生是我们的老大,无条件服从老大的命令,无条件相信老大的每一个决策,这难道不是帮会里的规矩吗?还是说,你们在心里其实对老大的信任度并不够,所以质疑他的人事安排,甚至以为我在从中作梗?!”
说出这番话的同时,他的语气也强硬起来:“整理档案这件事,我今天本来并不想提,既然王会计主动谈起,那咱们干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管是卫老大还是卫先生,都是讲义气重情义的男子汉,但是有些人却利用他们的真情钻空子,暗中干一些不守规矩的事情,然后再恬不知耻的大打感情牌企图逃避刑罚。具体是哪个堂口的谁在这么做,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你们或许觉得自己很聪明,占了帮会里的便宜,但长此以往天玄会将会变得没有规矩,赏罚不分,本没有前途可言,最终大家只会一起完蛋!”
“我们是hei帮,本来就是做的非法勾当,哪儿有什么前途。”周凯小声提醒,被虎哥骂过之后,他的气势明显削弱了不少。
“周凯,你自己身为天玄会的一员,还说这种话来灭自己的威风?”伊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今的帮派早就跟几十年前不一样了,我们不是光靠打打杀杀谋生,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生意人。既然是做生意,就要讲规矩做计划有野心,所以除了整顿帮派的风气之外,我也希望天玄会可以真正成为本地最大而且唯一的帮派。也就是说,那些跟我们捣乱的小角色,我们要想办法全部驱逐出去!”
“别开玩笑了,我们本地的资源得天独厚,经济发达地理位置又好,所以各地帮派都想过来分一杯羹,个个像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要全部灭掉哪儿这么容易。”王会计又推了推眼镜,冷厉的表情看起来对伊臣的构想很不满意。
他的视线投向坐在一边抽烟的卫霆飞:“老大,你的秘书先生真是纸上谈兵的好手。”
此时的卫霆飞早就已经消气了,而且一脸认真的旁听了伊臣好久。听见王会计这么说,他深吸一口烟,露出一种处变不惊的微笑:“不,我的秘书先生是一位实干家。只要是他定下的目标,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做到,我相信他。”
嘶——
有人抽了一口冷气。
虽然没有点明,但卫霆飞的潜台词分明就是打算放手让叶伊臣大干一场了。
淡淡的云笼罩在会议室的上方。大家终于彻底意识到,这个看起来笑得云淡风轻的美貌青年,并没有想象中这么好对付。
这时,梁东似乎忍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气氛。他用胳膊顶了顶坐在自己身边的某个人,说:“喂喂,乔笙,你别光顾着听,偶尔也来说句话啊。”
作者有话要说:伊臣讲黑话都是这么文绉绉的……
☆、第32章
伊臣一惊,目光投向梁东的身边。
在那里,一个神情淡漠的黑发青年正低着头,双眸微闭,似乎正在假寐。他刚才一直坐在不显眼的角落里,竖起外套的衣领默不作声,让伊臣居然没有注意到他。
他就是乔笙,是天玄会的堂口之一,玉衡堂的副堂主。
伊臣并没有料到他今天会来。
玉衡堂和一般的堂口很不一样,玉衡这个名字听起来文绉绉的,实际上却是天玄会里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这个堂口从来不经营任何产业,也不创造一分钱的利益,它只负责为天玄会处理各种血腥暴力的肮脏工作。
从大规模的帮派火并,到蛮的打砸抢杀,甚至是暗中干掉叛徒和内鬼,这些都是玉衡堂的职责。玉衡堂里绝不会有天枢堂那种擅长动脑的谋士,只有一群双手沾血,狠毒辣的流氓和打手。
不过,乔笙身为副堂主,他本人并不在外面打打杀杀,平时甚至很少在公开场合现身。他的任务是在暗中悄无声息的除掉对卫霆飞不利的敌人,以及那些坏了帮派规矩的人,让他们安静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简单的说,乔笙是一个杀手。
据说,乔笙手下有一小撮身手不凡的兄弟,专门负责保护当权的大佬,也就是卫老大,卫夫人和卫霆飞本人的安全。当他们在公开场合现身的时候,这些人会作为他们的贴身保镖随行,或者持枪藏身在隐秘的高处监视,击毙一切会对老大的生命造成威胁的人。
审阅人事档案的时候,出于某种原因,伊臣特别留意了乔笙的情况。他也还记得今天早上卓麟对他说过的话。但却完全不明白那孩子让他注意乔笙是什么意思。
听见梁东的催促,乔笙懒洋洋的抬起眼皮。
他淡色的薄唇紧抿,眼睛是锐利的银灰色,让人联想到西伯利亚荒原上的凶猛野狼。据说,乔笙带着一点俄罗斯血统,当年是被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抛弃在天玄会的色/情俱乐部门口,然后被几个好心的风尘女子捡回来养大的。
不过这一切都是传言,至今也没有人能证实。
乔笙冷冷地瞄了梁东一眼,似乎很不情愿被人打搅他的瞌睡。然后,他冷冽的视线慢慢停留在伊臣身上,形状漂亮的唇角翘起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缓慢开口:“我~没什么可说的,既然秘书先生为我们定下了目标,大家~就一起努力吧。”
毫无诚意的语气。
伊臣微微皱起眉头。
但乔笙对他的不满视而不见,发言完毕以后,他就重新低下头继续打瞌睡去了。那隐藏在衣领下的面容几乎没法看见,让伊臣本无从下手再对他说任何话。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伊臣心里很清楚,今天在这间会议室里,乔笙的身份地位和那些跑腿小弟完全不一样。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资格对他的言行进行批评指责,否则就是真正的不懂规矩了,
就这样,新官上任的秘书与诸位兄弟的初次见面,基本就到此为止。伊臣初步掌握了一些情况,也把自己的意思传达到位,就不想再多扯下去了。他稍微讲了几句客套话作为结束语以后,就重新把位置让给了卫霆飞。
卫霆飞拧灭烟头走上来,不多废话,直接就让各个分堂口汇报工作情况。
下面的家伙们刚才和伊臣斗了一番,有点伤元气,现在面对卫霆飞也没心思再跟他扯皮了。于是,众人该说的说,该瞒的瞒,该骗的骗,纷纷把自家老大交待的话依样说了一遍以后,就忙着找借口要走人。
伊臣在旁边听着,暗暗冷笑,知道这些所谓的工作汇报里有很多猫腻。堂主们故意让小弟少报利润,多报损失,夸大自家做生意的困难程度,编出各种谎话来欺瞒卫霆飞。
这些招数细想很有深意,如果卫霆飞上当,下面人的目的就达成了;如果他不上当,亲手调查出了什么问题,下面的人又可以说是传话的没说清楚,一切都是误会。反正口说无凭,随便他们怎么编都可以赖掉。
这该怎么办呢?这些家伙口舌如簧,吹牛造假是一个比一个强,该怎么治治他们?伊臣想了一会儿,一下子也想不到可以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决定先设计一份报告模板,以后让各个堂口填写上交。
这么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省掉麻烦的会议,让他们没法再找借口逃避;二是报告白纸黑字,就算内容都是编造的,至少也能算是一份书面证据,将来出了问题没办法抵赖。
过不多久,会议就结束了,大家都不想多加逗留,纷纷很快走人。虎哥还特意走到卫霆飞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才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离开。
这个秘书不好对付,大家都觉察到了这一点,回去以后他们必须尽快告诉自家的老大,让他们早作准备,拟定应对策略,绝不能让他再得意下去了。
“辛苦你了。”等到会议室的人都走完以后,卫霆飞来到伊臣身边,温柔地搂住他。伊臣一言不发地靠在他怀里,长叹一口气。
“辛苦的人是你,”他倚靠在卫霆飞的肩头,“帮会里的人对你的敌意够深的。”
“不深才糟糕,那就证明我已经没用,不会对他们产生威胁了。”
“也对,那,刚才你说的十八岁到美国的堂口救急,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伊臣问,他以为卫霆飞那时只是单纯出国留学,现在听起来似乎不是这么简单。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它干什么,”卫霆飞笑笑,“只不过是那个时候国内有不少人看我长进了,想干掉我,国外又出了事情,有点乱,所以我就借着救急的理由过去避避风头而已。多亏那时候我老爹够果断,才让我有机会在那里立了不少功,以后回来继承他的位置也是名正言顺。”
伊臣想了想就明白了,他一直以为卫霆飞出国是以留学为主,顺便帮着开拓国外市场,哪知道原来是相反。其实留学只是一个对外的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代替卫老大,去带着国外的兄弟们一起打拼的。
原来如此。
卫霆飞就是这样的人,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所经历的一切艰难困苦,都从来不会放在嘴边说。
两人温情地亲热了一会儿,卫霆飞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低头亲了亲伊臣的脸,走出会议室去接电话。伊臣隔着玻璃门看着他,看他一边讲着电话,一边转身冲他打了个手势。
看起来,这个电话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完了。伊臣看看离下班的时间还早,也不想浪费时间,就推门离开会议室想去熟悉一下公司的情况。
卫霆飞的这家公司规模很大,整栋办公楼都被他独占了。伊臣光是在会议室所在的楼层走一圈,就花了十多分钟,然后,在经过一条寂静走廊的时候,他突然站住了脚步。
走廊里,乔笙正独自站在窗前眺望风景。
他叼着一支细长的香烟,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薄荷烟味。
伊臣站在走廊尽头,他确认乔笙早就发现了自己,但他却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伊臣只能走上前去,微笑着主动开口:“乔先生。”
乔笙取下香烟,修长的指尖轻轻弹去烟灰:“……Joe。”
“Joe,”伊臣重复了一遍,问,“你还不回去?不用工作吗?”
“热爱工作的秘书先生不高兴看见我在鱼?”乔笙侧过头,冷冷一笑,“我的工作质和你不一样,今天没有人需要我去杀,所以我休假。”
“但你也是头目,工作内容并不仅仅是杀人这么简单。”
乔笙眯起眼,上下打量伊臣一会儿,笑了一声:“呵,你果然跟传说中的一样,既婆妈又唠叨,真够烦的。霆飞哥到底是饥渴到什么地步,才会找你这种人做他的女人。”
伊臣愣了一下。
他也能猜到帮会里的人背后会如何议论他,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敢当面这么说。
“他搞得你挺爽吧,看你一脸乐不思蜀的样子。”乔笙讥讽。
“……我,并不是为了享乐,才选择走上这条道路的,”伊臣轻声说,“当然,也不是为了钱和权。”
“那是为了什么?献出自己的身心,在hei帮世界里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吗?……算了,关我屁事。”乔笙说着,狠狠拧灭香烟转身就要走。
“等等,”伊臣叫住他,“Joe,既然你不想管我的事,那么我们就来谈谈你的事吧。”
乔笙冷冷的回过头,黑发下的双眸透出野兽般的锐利神色。
“本来,我也打算去找你的,”伊臣笑笑,“既然在这里能跟你碰上面,那更好,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问什么?”乔笙冷笑,“我可没兴趣跟男人上床,你想靠*拉拢我是没用的。”
“够了吧,讥讽的话你就不用反复说了,同样的招式一次或许有效,使得太多就没意思了,”伊臣又笑笑,“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在嘲笑我,其实心里本没认为我是靠出卖*上位的,是不是?”
乔笙眯起眼,灰色的眼瞳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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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伊臣知道自己猜对了。
刚才有一瞬间,他还真以为乔笙在羞辱他,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
如果是那种头脑简单的跑腿小弟,指着他鼻子骂他是个男狐狸,只会吹枕边风,那倒是有可能。但乔笙毕竟是在玉衡堂坐到第二把交椅的人,既有阅历又有本事,就算老大真的色令智昏,他应该也不会这么沉不住气,这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有人说,老大捡到一个宝,”乔笙看着伊臣,悠然一笑,“今日亲眼见到,果然很有意思。”
伊臣敏锐的注意到,乔笙用的词语是“很有意思”,而不是“名不虚传”。
他的很有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肯定不是代表赏识,那他是对他有兴趣,还是在试探他?
伊臣冷静了一下,感觉到乔笙这个人的心思很难捉。他不能被这家伙牵着鼻子走,主动把话题重新扯了回来:“我是不是有意思,以后你可以慢慢观察。现在我想问一下,你……真的是一个杀手?”
乔笙摊开手:“你说呢?”
“专门为帮会处理内鬼的那种杀手?”
“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是还是不是?”
“你真烦啊,唠叨死了……这是要我给你上课?简单地说,我们玉衡堂的生意分两种质,其一是按照帮会的规矩办事,像是给老大做保镖,或者干掉一些对老大来说已经不需要的人;其二嘛,我们偶尔也赚一点外快,看情况会为其他堂口的兄弟们办点私事。”
“什么样的私事?”
“打砸抢杀呗,一般堂口的战力和我们玉衡堂可没法比。”
“但请你办事的人,他们互相之间肯定也有利益纠葛,你是怎么处理好其中的关系的?”
“不用处理,我只看钱。”
“钱?”
“我们玉衡堂一向不管帮派内部的纠葛,只管钱,”乔笙倨傲地笑笑,“不管是谁,只要出得起钱,我们就肯办事。”
“也就是说,你们玉衡堂和其他堂口之间是雇佣关系。只要他们给钱,你们谁都可以杀?”
“卫家的人当然不可以。”
“那堂主可以吗?”
“可以,”乔笙笑笑,“不过难度很大,没人出得起那个价码。”
伊臣感到很意外,原来天玄会里还有这种质的堂口,这一点人事档案上是不会说清楚的。这样的雇佣关系,细思很有意思,它能够省去堂口自己培养打手的时间和力,需要人的时候只要出钱去玉衡堂借一批过来,十分省事。
而在此前提下,由于天玄会的战力大部分集中在了玉衡堂,其他堂口的战力势必就要弱一些。这样的话,堂口对老大的威胁就降低了,彼此之间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挑起大规模的内斗。
真有意思。
伊臣在心里回味了一会儿这种巧妙的堂口布局,又问:“那,谢荣是你干掉的?”
乔笙略显惊讶地挑眉:“哟,你倒是问的挺直白。”
伊臣笑笑:“因为那件事做的太快太干净,我有点好奇,所以调查了一下。击中谢荣的是一类特种弹,来自VSK9毫米微声狙击步枪,这种枪从80年代开始配备于苏联及俄罗斯的特种部队,在远距离上的消音效果很好,正适合在寂静的夜晚使用,你做事很细心。”
乔笙冷笑:“你知道的太多了,好奇心不要太强。”
伊臣又笑笑:“可惜你已经提醒的太晚了,我不但对击中谢荣的那颗子弹有兴趣,对他的中弹情况也很好奇。”
“哈,你的意思是我出手太狠?”乔笙仰头一笑,身体向后靠在了窗台上,冷冰冰地看着伊臣,“我看你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该不会是来奉劝我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叫我不要再滥杀无辜?”
“不,恰恰相反。我并不是觉得你出手太狠,而是……太轻了。”伊臣注视着乔笙的眼瞳,静静的说。
乔笙的表情凝固了。
他一语不发的看着伊臣,看着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
“Joe,据我从档案上统计的数据,你虽然是一名优秀的杀手,又是玉衡堂的副堂主,但是在你手中一击致死的目标,只占你任务总数的七成,而这七成的人全部都是因为严重威胁到了卫家人的生命安全,才死在你手里的,”伊臣一边翻看笔记本,一边行云流水般的说,“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敌人对卫家人没有过分的杀心,你就会尽量放他们一条生路,这是为什么?”
“因为卫家的老大们吉人天相,真正想置他们于死地的人比较少吧。”乔笙耸了耸肩。
“Joe,别开玩笑了,你不要以为我不在场就什么都不知道,”伊臣笑笑,“先不谈卫家的其他人,光是卫先生本人,我就知道他至少有五次在谈判的时候遭到对方暗算。而因为敌手的实力并不强,你对此的解决方案就是用狙击枪伤对方的非要害部位,夺走对方的行动力,仅此而已。”
“大概吧,我记不清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给对方致命一击?”伊臣冷声逼问。
乔笙微微皱起眉,一语不发的看着伊臣,银灰色的眼瞳中有一点莫名的光芒在闪动。
半晌,他低头笑了起来,肩膀轻轻的抖动着:“哈……哈哈哈,你果然是个天生的狠毒角色。这么可怕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明天就会被人发现横尸街头。”
“我只是尽了一个秘书的义务,”伊臣放柔了语气,“本来我也没有注意到你的奇怪举止,是谢荣的事情提醒了我。据后来的尸检结果,可以鉴定出那天晚上他是在两百米以内的距离被击中的,所以你当时应该是藏身在不远处的建筑物里,一枪杀了他。”
“大概是吧,那又怎样呢?”乔笙一脸满不在乎。
“但奇怪的是,谢荣中枪的位置虽然在左,却不是心脏,而是在距离心脏几公分的一处非要害部位。后来路过的人把他送到医院,他还在医院里被抢救了几个小时,最后因为本身年纪大了,体力不支,才会没能抢救过来。这算是他命中注定,但也可以说是他运气不好。”
“所以,我对你那天晚上的表现十分不解,就顺势调查了其他几件你经手的工作,结果发现你经常这样原因不明的向对手放水。Joe,你明明有才华却不肯物尽其用,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不能接受你的做法,必须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没有缘由,我实力不够,无法准确击中敌人的要害,不行吗?——!”乔笙话音未落,突然看见一个东西朝他迎面飞来。
是伊臣把手里的笔记本砸了出去,直击乔笙的右眼。
几乎在同时,他转身飞出一个回旋踢,脚尖扬起一阵冷风扑向乔笙的口!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乔笙身影一晃,笔记本从他的脸颊处擦过。紧接着伊臣只看见眼前闪过一道黑影,下一秒,他的身体就被一股重力压在了窗台上。
腿弯被乔笙的膝盖顶住,右手臂被反扭到身后。
乔笙的左手贴在他的颈动脉处,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让他窒息昏厥。
看到伊臣被自己压得动弹不得,乔笙一愣,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开他。刚才他的身体只是面对攻击产生了条件反,然而伊臣身上本没有杀气,显然本不是真心要打架。
“你在干什么?”他有点不高兴,“如果我来不及收手,你现在已经死了。”
“……所以,Joe,你不是很强吗?”伊臣扭动着酸痛的手臂,整了整西装站起来,淡淡一笑,“论打斗我虽然是个外行,但也看得出来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杀手。你拥有完美的暗杀技能,不管是击或者搏战的水平都很高,能在瞬间夺走敌人的生命。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手下留情。”
“那种和这种是不一样的,你懂什么?!”乔笙愤怒的提高了声音,却一下子又噤声了。
因为伊臣正静静地凝视着他,那温柔的琥珀色眼瞳,像是能看穿一个人心底深处的秘密。
乔笙低下头,似乎有点狼狈。他感到自己如果再多说下去的话,只会让伊臣抓住他言语中更多的漏洞,看透他更多的心思,并且给于反击。
今天他只是来看热闹的,可不是被叶伊臣抓住训话的。
“……天真的温室花朵,”于是,他放弃了争论和辩解,叹息着摇了摇头,“别以为你帮着宁溪把谢荣清理掉就有多了不起,为帮会办事的尺度,这其中的进和退,慎重和果决,仁慈和狠毒有许多门道,你以为这么简单吗?”
“我并没有这么认为,所以我很希望你能为我解答。”伊臣认真的说。
“我没有那种义务,”乔笙压抑着怒气,瞥了他一眼,“以后你自己多吃点苦头,自然就会明白了。”
伊臣呆了一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好吧,Joe,谢谢你的指点,我会多加体会的。”
乔笙看着他,表情像是在看一只什么怪物。最后,他摇了摇头,悠悠的点了一支烟,重新露出了那种冷淡的笑容:“那,你就多多体会去吧,愿你前途无量——我的百合花般纯洁的秘书先生。”
他说着,冲伊臣挥了一下手,朝走廊的尽头转身离去。
伊臣看着他背影,脑海中突然又回想起了卓麟的话。
——注意乔笙。
不,不对,现在还不能让乔笙走!
他还没弄清楚这句话里的意义,卓麟和一般人都不一样,他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乔笙身上肯定还有什么自己没有发现的东西。
伊臣紧皱着眉,心里快速思考着,今天与乔笙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了,他必须马上把这个谜团解决掉。到底要注意他什么?卓麟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这句话的?
昨天晚上那个时候,他正在跟卫霆飞讨论如何讨伐兴义会的事情,以及打算如何干掉刘远雄,因为时间不够,最后从魅夜脱身的那一部分他还没能计划的很完美,所以可能需要——
对了!
伊臣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卓麟的意思,立刻叫住乔笙:“Joe,等一等!”
乔笙叼着烟回过头:“干嘛,还想训我?”
“不是的,”伊臣大步走上去,追上了他,“你刚才说,玉衡堂也受帮会成员的雇佣,只要花钱就能雇你们办事?”
“是吧,怎么了?”
“我雇佣你办一件事,如何?”
“哦?”乔笙一怔。
伊臣心里按耐不住微微的喜悦,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卓麟并不仅仅是一个怪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或许是一个天才。昨晚他虽然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但其实把自己和卫霆飞针对兴义会的计划全部都听进去了,而且敏锐地察觉到他目前有一个最大的难处,就是没有人手,尤其是缺乏战力。
但这一点,可以利用乔笙来补足。
乔笙身手高强,对帮会内部的情况很了解,拥有一定的地位和号召力。最重要的是,他花钱就可以雇来,本不用伊臣花时间去用人格魅力或者人情关系打动他。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麻烦,就算不上麻烦,有了乔笙,伊臣战力上的麻烦瞬间就解决了。
这全都多亏卓麟隐晦的提醒。
但他怎么能料到乔笙今天一定会来开会?是因为乔笙总是无所事事又喜欢看热闹,而卓麟了解他的这种格?但卓麟长年旅居国外,又怎么会跟乔笙扯上关系,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当然,这些小疑点就目前的局面来说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有了乔笙,伊臣已经彻底对自己的计划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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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旧城区里弥漫着一片寂静而破败的气息。
这个地方靠近海边,最初的一批居民是在海上和码头工作的搬运工以及水手。后来,因为看中这里的港口货运便捷,由政府牵头开始发展工业,数十年里兴建了大批工厂,随着大量的工人进驻,这片区域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工业区,着实兴旺了一阵子。
然而近年,随着经济模式的转型,本地的工业发展由过去的迅猛逐渐趋向缓和,政府也开始着手进行环境治理,逐渐将区域内的高污染工厂关停并转,众多工人也纷纷离开工厂,去寻找待遇更高,更有发展前途的工作。
通过几十年才兴建起来的城市工业区,就这样在短短几年之内又衰败下去。坊间流传再过不了几年,这片区域就会进行大规模的拆建,可能会改建成沿海的一座大型森林公园。
经济发展不便,加上沿海地理位置偏远,这片区域如今已经变得十分荒凉,治安也非常不好。大部分不甘于现状的年轻人,纷纷搬离了这里寻求发展。现在这里久居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或者是群租省钱的打工仔,以及没什么出息的无业游民。
荒凉的街道上,成日三三两两的游荡着无所事事的小流氓,聚众斗殴的情况时有发生。
从外地发展过来的兴义会,就看中了这片得天独厚的宝地。
兴义会在外省最初是以开赌场和放高利贷起家,几个劳改释放的赖子下山以后找不到正当工作,又情暴戾好吃懒做,就胡乱拉起了这个草台班子。它与阶层严明讲求规矩的天玄会完全不一样,不看头脑和资历,谁够狠毒谁就是老大。
因此,兴义会发展数十年来,当权的老大不知换了几任,底下的兄弟们也把打打杀杀当做家常便饭。这次刘远雄被派到天玄会的地盘上来开荒,自然也就把这种血腥的风气带了过来。
在旧城区的某处,赌场魅夜的招牌霓虹灯正在夜幕中闪烁,紫红色的灯光一闪一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森和诡异。
这座赌场是由一栋废弃的旧厂房改造的,原来的厂房平日里人迹罕至,只有几个中年保安看管大门,做做样子。刘远雄也不客气,到了本地以后直接找人把保安打了一顿又塞了点钱,就算打过招呼了,然后自作主张就把厂房拿了下来。
后来,据说有厂里的领导来阻止过,刘远雄也如法制。领导们只能报警求助,刘远雄面对警察故作客气,连连放低姿态说是误会,又大方的塞了好几个红包堵住他们的嘴。等警察销案走了以后,那些厂领导就倒了大霉,被刘远雄的手下一顿毒打。
几次三番的折腾以后,厂领导们再也不敢惹刘远雄这条外地过来的强龙了,他们和自己的一家老小都常住本地,本扛不住兴义会这样不要命的折腾。于是,最终刘远雄就带着兄弟们堂堂正正的占据了这栋旧厂房,把它改建成赌场,当做了兴义会进驻本地的第一个据点,也算是大本营。
兴义会和厂房之间,租赁合约是本没有,租金也从来不交,只有在刘远雄心情好的时候会给领导们和保安塞几个小红包。但是与正常的租金和水电煤支出相比,这点红包本算不了什么,因此魅夜做的基本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短短数月就发了一大笔横财。
今晚,魅夜的生意也是一如既往的兴旺。
赌场内部分为三层,一层是普通场,二层是包房,三层是管理部门。此时,一层的场子里正是乌烟瘴气,这层的整个楼面全部被打通,偌大的空间里十几张赌桌一字排开,有扑克,轮盘,骰子,麻将,牌九等等各种花样。每张赌桌前都聚着一群赌客,个个都是两眼充血,兴奋着吆五喝六。
最初,魅夜是靠旧城区的那批小流氓撑起的生意,那些人整日无所事事,只能赌博。后来,因为这里的治安管理松散,市区里不能赌的花样这里都可以随便玩,而且不怕被警察抓,魅夜的名声就很快传了出去。
如今,场子里照应的客人不但有来自旧城区的,还有不少人从其他地方慕名而来。平心而论,魅夜的档次不算高,环境也破,但胜在自由,玩儿的时候不用提心吊胆的怕被警察抓,所以那些赌徒宁愿舍近求远也要来这里爽一把,连天玄会的场子也不太愿意去了。
这个月光算净利润,天玄会底下的天璇堂,手里最大的那家赌场收入已经比魅夜差了一成。
此时,魅夜二楼的一间包房里,正传出鬼哭狼嚎的唱歌声。
魅夜的老大刘远雄搂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窝在沙发里唱卡拉OK。
一曲终了,那歌声难听的连屋顶都快被掀翻了,女人们却纷纷娇笑着拍手:“刘哥唱得真好!”
刘远雄狂笑着,也不客气,左右在两个女人的脸上猛亲一口,顺便了几把。他年届四十,身材高大健壮,肤色黝黑,身披一件墨绿色的丝绸对襟衫,里面的上半身裸着,隐约露出壮硕发达的肌,腹部有一道疤。
说起这个男人的经历,与兴义会本身的发展经历有几分相似。刘远雄十几岁的时候就因为打架斗殴进了局子,被关了几年;出来以后,他因为脾气暴躁,没过多久就因为一点小事与人当街争执,一刀捅死了对方,判了二十年。
两次进去,年纪大了,暴戾的脾气反而渐长。刘远雄第二次出狱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霸,在当地不找正经工作,整天干些吃喝嫖赌和打砸抢杀的事情,倒是很快被兴义会相中,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兴义会虽然是一群乌合之众,野心倒是不小,他们不甘心只把势力局限在本地,还想到外面的世界去大干一番。刘远雄生敢打敢杀,是个不要命的狠角色,理所当然就被派出去开荒了。
自从来到本地以后,他稍微熟悉了一下情况,就知道了自己的对手是天玄会。论头脑和论势力,他知道自己都不是卫霆飞的对手,所以他就从两条线着手,一边搞起自己最擅长的赌场跟天玄会抢生意,另一边派兄弟们暗中从天玄会疯狂挖人。
兴义会的规矩很简单,我看中了你,你就得跟我走,走了就能吃香喝辣,不走就是死路一条。在挖人的过程里,大多数家伙都苦于在人才济济的天玄会里没有发展,欣然投身兴义会;但也有不少意志坚定忠心耿耿的人,誓死不肯背叛卫霆飞。对于这些人,刘远雄也不多废话,直接就把他们干掉了。
这些人才都是现成的,能挖过来就是如虎添翼,直接干掉也没什么损失,所以刘远雄一直干的挺顺利,然而,没想到这次他却在谢荣身上栽了大跟头。随着帮派势力逐渐壮大,他近期正需要这样一个人来帮着管钱,结果眼看人就要到手,却莫名其妙地被天玄会抢先干掉了。
所以,这阵子刘远雄的心情一直很不好,但一时又找不到像谢荣这样的人才,急得上火。
巧的是,正当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早上下面的人居然来传话,说是那个蠢货张松找到了一个替代人选,据说是个姓叶的小子,在公司里深得谢荣赏识,本事大得很。
俗话说病急乱投医,刘远雄平时并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他按耐不住地就想见见这个替代品了,所以很爽快的愿意亲自出面招待他。
这时,时钟已经指向了八点,手下的兄弟推开包房门,前来通报:“刘哥,张松来了。”
刘远雄狞笑一声,推开那两个女的站了起来,慢吞吞地穿上对襟衫:“那臭小子来的还挺准时,我这就去亲眼见见,他到底能给我找来一个什么样的宝!”
作者有话要说:伊臣出发去战斗了!<div css="divimage"></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