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萤连忙从床头跳下来道:“我去给你端,大伯你等着!”
跑到堂屋里倒了茶,却见大人们不在这里,向外一望院子里也不见人影,想来他们是怕吵到张丰年,去了后院说话。
秋萤端茶进了屋子,爬到床上,小心费力地拉起张丰年的头和肩,将摞好的枕头塞了进去垫着,端茶喂张丰年喝了起来。张丰年连喝了两杯,似乎是缓过了神智,闭闭眼睛歇了一会儿,重又睁开来,说道:“秋萤,去,把他们都给我叫过来。我有话说。”
秋萤不走,在床前蹭蹭半晌,劝道:“大伯,我长青哥说了,别管大人们的事,吵架也不用怕,吵完还是一家子。你先养病,病好了再管行不行?”
张丰年心里一热,半晌沙哑着嗓子问:“柳长青说的?”
秋萤点头,上前又坐到了床边上,去拉张丰年的手,一碰之下立时讶异道:“大伯,你手怎么这么凉啊?”瞅瞅屋子又道,“大伯,我长青哥说了,看这劲头,今年冬天必会很冷,你要是手脚凉就别睡床了,去睡大炕,睡前扔把柴火熏一熏,睡着可舒服了。真的,我睡热炕好几天了。”
张丰年看着秋萤眼睛里犹自有泪,水濛濛的,脸上却温暖地笑着,两只小手不停地给自己搓着冰凉的手,感觉没有热乎气了,就嘿嘿一乐将手伸进薄棉袄里去捂一捂,有暖和气了,就再伸出来给他搓。
张丰年扭头看着窗外,窗纸不知何时变得灰蒙蒙的了。他似乎是想看看外面的天空,伸手指着窗户也不说话。秋萤立时理解了他的意思,自顾自地说:“大伯,你想开窗透气啊?你还xiōng闷啊?你等会儿我这就去开。”
说完却爬到了床里面,又拉开了一张被子给张丰年围好,这才跳下床去支起窗户。外面正是黄昏时候,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窗前一棵柿子树,结满了大柿子。那柿子本来还泛着青,但是被夕阳的红光一撒,仿佛都熟透了那般闪着光。
秋萤喜滋滋道:“大伯,你看这柿子树,太阳一照,柿子跟熟了似的。去年大雪的时候,我跟秋棠吃冻柿子,吃得脸发青舌头发涩,好几顿吃饭都没滋味。当时我想这辈子再也不吃了,可够够的了。今儿一看,又想吃了。咱今年下雪的时候,再冻上吧?啊?大伯?”
秋萤说了半晌,不见人应,回头看过去。却见到床上的张丰年呼吸困难似的,眼睛往上翻着,不停地大口呼气,面色发青。
秋萤心里一紧,痛呼一声:“大伯!”然后将头探出窗子,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快来人啊!救命!”
张瑞年、徐氏、李氏、宛如、秋棠都跑进了屋子。屋子里的张丰年已经呼啦着嗓子,只见出气不见进气。
“老爷!”李氏抢上前去。
“大哥!”张瑞年突地跪了下来,膝行到床边。
“爹爹!”张秋棠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扑到了人群前面。
徐氏身子一晃,宛如连忙扶住。
床上的张丰年忽地平静了一些,他左右瞧瞧,又伸手向着窗边。
秋萤迟疑着向前走了两步,只听到张丰年气若游丝的几句话:
“让靖远……接着……考……”
“你们……就闹吧……这家只……秋萤……一个……好孩子……”
这年yīn历九月十七,乡试放榜的日子,张丰年咽了气。秋萤呆呆地站在窗前,背后有凉风卷着落叶袭过来,袭过来,吹得人心里发冷。
耳边响起了呼天抢地的悲鸣声,哀哀切切。竹盏拿着几包草药,挑开门帘后,扔下药包,跪地跟着痛哭失声。
秋萤忽地上前几步捡起了药包,拉过宛如就一个劲儿地往她手里塞,边推着她边嘴里连声道:“二姐,二姐,快去,快去,煎!”
宛如低头落泪道:“不行了,三丫头。”
宛如擦擦眼泪,忽地看到秋萤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神情也不对,她一把将秋萤揽进怀里,边扭头叫道:“娘!娘!秋萤吓着了!秋萤吓着了!”</P></TD>